太子適才出言恐嚇聞鹿,不是突然發瘋,而是察覺到聞鹿在耍心機。聞鹿為單維意求情的戲太假,混過宮鬥政鬥的太子一眼看破,心裏自然不喜。他最煩就是這種白蓮花。他想,或許是自己表現得太仁慈,才讓聞鹿這種貨色也生出了可以算計自己的妄想。當然,太子更不喜的是單維意。單維意明知聞鹿是太子的人,卻居然敢傷害聞鹿,這就是不給太子麵子了。更別提,單維意居然私下治好了雙腿,這更讓太子不快。太子便想,自己還是太仁慈了,之前隻是打折了單維意的腿,沒讓他得到教訓。這次還是要更狠一些,才能夠叫旁人知道太子威嚴不容冒犯。沈逾看出了太子的想法,便知道單維意死期要到了。單維意的臉再次浮現在沈逾心頭:這個單大公子,自從殘疾之後,變得越發有趣。時而脆弱、時而跋扈、卻總是用誌在必得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樣一個有趣的玩意兒,卻命不久矣了。沈逾心裏還是滑過了幾分可惜。但也就是幾分而已。太子看見沈逾來到,嘴角便牽起笑容:“師傅,聽說你的朋友也落水受傷了,沒什麽事吧?”沈逾笑道:“阮老師身體好,恢複得很快。倒是聞鹿同學,似乎不太好呀。”“能有什麽?不過一點小燒,不用擔心。”太子答道。二人的話題中心是聞鹿,但卻沒有一個人看聞鹿、問聞鹿。仿佛聞鹿真的就是一頭鹿,或是別的什麽寵物,客人來問兩句,主人也答幾句,彼此客氣。誰也不會問這隻寵物有什麽感想。這也是聞鹿感到不愉快的地方:明明太子和沈逾對自己的好感度都超過60%,但他總不覺得自己得到任何尊重。原本在太子身邊,看著太子對他人不假辭色,唯獨對自己偶爾流露溫柔,聞鹿也有點兒高興的。然而,一旦沈逾出現,聞鹿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太子再寵愛自己,都是把自己當貓狗一樣。聞鹿原本以為,那是太子天生的傲慢,貴族植根心裏的高傲,無可更改。但沒想到,太子在沈逾麵前,還真的像一個學生似的,有禮有節。盡管還能看得出太子保持著上位者的高傲,但也能看得出他對沈逾的尊重和認同。聞鹿這才驚覺:太子不是不懂得尊重人,太子就是單純不把他當人而已。如果要攻略太子,必須得讓太子認可自己是一個“人”。這是最基本的。聞鹿絞著被角,氣哼哼地開口說:“太傅是來探病的,怎麽不問問我有哪裏不舒服呢?”沈逾聞言一笑,對聞鹿說:“那聞同學哪裏不舒服?”這話又輕又軟,似逗孩子一般透著寵溺。聞鹿饒是知道對方假情假意,但還是忍不住心跳快幾下。他笑著搖搖頭,忽而想到:自己這樣算不算當著主角攻的麵和炮灰攻調情?這麽一想,聞鹿頗有一些心虛,瞥了一眼太子,卻見太子並不在意。聞鹿鬆了一口氣之餘,又覺得有幾分挫敗:完全不吃醋嗎?那就是沒真的把我放心上吧。太傅看出聞鹿不太高興,便體貼地問道:“在想什麽?”聞鹿搖搖頭,隻說:“我隻是想……單大公子怎麽突然就站起來了?”這倒是說到太子心坎上了。太子對這個很是在意:是哪個醫生敢給單大公子治病?沈逾便說:“我猜,可能是奚之桐。”“奚之桐?”太子一頓,說,“就是你和院長很看重的、還給他資助了實驗室的奚之桐嗎?”“是的。”沈逾點頭,“我之前曾看到單大公子找他,可能是為了醫治雙腿的事情。”說著,沈逾又淡淡笑道,“奚之桐是外來人,不知道規矩。改日我會跟他說明情況的。”最後添的這句話,算是給奚之桐求情了。沈逾對奚之桐正在研究的項目很感興趣,還投了一大筆錢,想保他也是可以想見的。如果是別人,太子不會輕饒。但既然是沈逾開口,太子便語氣平平說:“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聽著二人一口一個“奚之桐”,聞鹿眉頭大皺:哪來的角色?怎麽劇本上都沒有?不過這也不奇怪。這個本一口氣進了這麽多快穿員,蝴蝶效應都能扇出七八場龍卷風了。冒出不知道的人物,也不算十分奇怪的事情。太子隻說:“奚之桐可以原諒,但是單維意,不能夠被輕縱。”沈逾感到幾分惋惜,但並沒有開口求情。然而,沈逾在離開聞鹿寢室的時候,卻沒有徑自離開宿舍,而是來到了單維意的寢室門口。寢室自動門在沈逾麵前自動打開,這讓沈逾頗感意外。他踏入室內,便看到單維意坐在窗邊。他穿著一件小立領荷葉邊法式襯衫,襯得下巴尖尖,下半身蓋著一件優雅複古的煙灰色呢子毯子,仍是一副世家公子尊貴模樣。沈逾目光在他的蓋毯上流連半刻,才笑道:“你的腿好了。”他語氣暗含惋惜:腿是好了,但是命要沒了。單維意眉毛往上一挑:“誰跟您告狀了?是姓阮的?還是那個什麽鹿?”沈逾微微搖頭:這樣跋扈,難怪不討喜。柔弱的男孩子才可愛啊。然而,單維意雖然倔強地昂著脖子,但驕傲的姿態中透露出外強中幹的脆弱,仍足夠引起沈逾興味。麵對這樣的單維意,沈逾越發遺憾,歎了口氣,說:“你好好休息。”說完,他轉頭便走,也沒顯示出多少留戀。當晚,單維意就被人套麻袋,直接扔到人工湖裏。這個人工湖,就是聞鹿和阮陽落水的那一個。太子直接讓人把單維意扔那裏,也算是肆無忌憚地昭告天下,這事兒就是他幹的,為的就是出一口氣。單維意的人設是不會遊泳,因此,被扔了下去之後,便隻是徒勞掙紮。越是掙紮,腔子裏進的水就越多,人就越是喘不過氣來。夜晚的水黑如墨,在他眼前無邊無際地蔓延,充斥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他手亂抓,腳亂蹬,卻在即將沉底的關頭,遭遇一雙健壯的手臂,將他從絕望的泥淖裏拉出。蒼白的臉龐從水麵浮出,嘴巴大口地呼著氣。淋漓著水滴的眉眼映照著施救者那張俊秀的臉。單維意並不意外,隻是笑了笑,抱住對方寬闊的肩膀:“你來得好晚。我快死了。”奚之桐一邊往岸邊遊去,一邊扶著單維意的腰。單維意確實如同一個不懂遊泳又意外落水的人,雙手雙腳用力纏住施救者。奚之桐感單維意溫熱的身軀緊緊貼著自己,頭皮一陣發麻。這些身體的反應是奚之桐極不熟悉的事物,他也不懂得如何應對。他隻能用機械的語調說:“主人,可以把我放鬆一些嗎?”“那不行。”單維意把頭擱在奚之桐的肩窩上,“我現在好害怕的。”奚之桐:“請問主人是在演嗎?”單維意眨眨眼,沒有回答。奚之桐聽不見回應,隻能看到單維意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與水光的交映下閃閃發亮。咚咚咚……奚之桐心跳加快。奚之桐察覺到,人的身體確實很奇怪,有太多讓ai摸不著頭腦的反應了。尤其是在麵對主人的時候。奚之桐給自己做了係統的身體檢查,並無察覺任何異常,隻好將這些異常反應歸結於人體正常的出bug。這種bug不要命,危害也不大,沒事不用管。校醫室的穹頂照掛著星辰般的頂燈,散落柔和燈光。奚之桐把濕漉漉的衣服脫下,穿上藍色珊瑚絨睡衣,一轉頭,卻見單維意徑自站在衣櫃旁,將水濕的襯衫除下,正要解下褲子。奚之桐隻覺頭腦轟隆一聲,好似有火車呼嘯而過,耳膜鼓噪像被千捶萬打。察覺到奚之桐僵直的視線,單維意抬眼一笑:“人工智能也會有羞恥心嗎?”奚之桐竟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仿佛陷入宕機,數秒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怔忡道:“原來是因為羞恥心嗎……”單維意認真地在心裏默默記下:ai化人後也會怕羞。“這也不奇怪,可能是你學習了吧。”單維意偏了偏腦袋,轉身走入更衣簾裏,把簾子拉上。奚之桐還在簾子外麵泥雕木塑一樣立著。他這具身體數值完美,樣樣參數都是人類極限,聽力自然不凡。聽著簾子裏衣物的聲,奚之桐腦子不受控地想象單維意更衣的畫麵,卻又被剛學會的道德感與羞恥感壓抑住澎湃的想象力,實在進退兩難。單維意不知道ai還會天人交戰,他本人倒是心如止水。隔著簾子換好衣服,單維意才把被水凍得白生生的臉從簾子縫處露出,說:“太子這次是鐵了心想殺了我。”奚之桐的心又是一緊,一種莫名情緒帶著奇怪的衝動推動著他說出一句話:“我們可以控製太子的皮膚神經係統。”“所以呢?”單維意不解地問。奚之桐說:“我可以電死他,如果你需要的話。”單維意:……啊這,我家純潔的桐子最近都學了些什麽……“不需要。”單維意輕鬆一笑,“再說了,你電死他,我還怎麽攻略?”奚之桐抿了抿唇,深刻地檢討了錯誤:“確實是我的疏忽。”說著,奚之桐更正道:“我可以電傻他。”“不用,我不想撩一個傻子玩兒。”單維意拿起毛巾擦了擦濡濕的頭發,換上鞋子準備出門。看著單維意即將離去的背影,奚之桐心下多了幾分落寞:在過去,他作為係統與單維意形影不離,而現在,他們卻成了兩個獨立的個體……他再也不能時時刻刻地伴隨單維意,也不能讀到單維意內心的想法……奚之桐忍不住問:“您要去哪裏?”單維意似乎不知道這個ai已經學會了多愁善感。他頭也不回地說:“去電一電太子唄。”第7章 惡犬在外,太子為了避免與他人的肌膚接觸,穿高領不說,還會戴絲巾,雙手更套著手套。然而,在聞鹿跟前,他卻會把圍巾、手套鞋襪都脫下,享受擼貓的快感。然而,他和聞鹿的親密,也就僅此而已。聞鹿看著太子對自己的好感一直卡在60%,心裏明白,這還是太子沒把自己當人看的緣故。在太子心裏,自己還是一隻擼的貓,而不是一個可愛、可寵的人。聞鹿自知身份低微,人設所限,他沒辦法通過逆襲來讓太子對他另眼相看。隻有邁出這一步,讓太子與自己更親密,做一些人和貓之間不太可以做的事情,來升華太子對自己的感情了。聞鹿把手劃過太子頎長的脖子,臉頰酡紅,眼含春情,吐氣如蘭。太子眯起眼睛看著聞鹿,不知是什麽心意。聞鹿輕聲說:“殿下,我好冷……您……您抱抱我吧……”說著,聞鹿還敬業地發抖發顫,配合他高燒的體溫,倒還真像那麽一回事。然而,太子從小看著真人宮鬥長大,怎麽能看不穿這種伎倆?太子隻輕輕一笑,拍了拍床被,說:“冷就蓋被子。”聞鹿:……說完,太子還寵溺地點了點聞鹿的鼻尖:“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