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些土話,”方蘭笑笑:“說那人老了啊,大壽不能過整數的,否則會邁不過那坎兒。”瞧兒子還是一臉迷茫,她又解釋:“比如這八十大壽,要麽就七十九的時候過,這樣閻王爺看你都祝壽了,就懶得提前收你,至少保你七十九這年都平平安安。”“要麽就過八十一,邁過了八十那坎兒,說不定還能奔九十,你卡著整數過,這不等於上趕著讓閻王收了你嗎?”顧禮哭笑不得:“媽!你這不迷信嗎?”“迷信又怎麽啦?”方蘭悠悠抿了口紅酒:“這些古話要沒點道理,你覺得為什麽流傳到現在?”顧禮掩唇笑咳了聲,臉上佯裝不虞,卻讚許地默認。“唉,不過也隨他吧,”方蘭歎了口氣:“半隻腳踏進墳裏的人了,我跟他計較什麽,他要真死了,不也是成全咱倆嗎?”私生子的身份永遠拿不上台麵,哪怕方蘭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顧太太了,有那個好麵子的老不死和顧修義擋著,她兒子也永遠沒有出頭之日。顧修義如日中天不能硬碰,但隻要老頭死了,他們就能從顧兆旭牙縫裏磨一點股份來,有那麽一點點,都夠她母子倆揮霍一輩子了。方蘭隻想想臉上都浮現起快活的笑,彈了彈顧禮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再堅持下,隻要打好最後這一戰,把那老不死的安安穩穩送走,我兒子也就熬出頭了。”不遠處響起一串腳步聲,配合侍應生引路的動靜引得方蘭母子轉過頭。顧修義帶著紀阮赫然出現在落地窗邊,也不知道過來多久了,他們竟然都沒發現。方蘭表情僵了一瞬,畢竟她剛才那些話確實不好聽,也不確定顧修義兩口子聽到了多少。但說到底,顧修義對老頭子的厭煩不比她母子兩少。老頭子一生把臉麵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當年她和顧兆旭的事捅出來,顧修義他媽清高了一輩子轟轟烈烈要鬧離婚,老頭子怕鬧大了沒麵子,是怎麽把顧修義他媽逼出抑鬱症,又是怎麽把她困死在精神病院的,方蘭記得一清二楚。顧修義隻會記得比她還要明白。這些年,他青出於藍,仿照老頭子做法把老頭子困在顧宅七八年,但全家人都知道,隻要老頭子不死,他心裏那口氣就永遠出不幹淨。所以即便顧修義真的聽全了,也不會和他們母子上綱上線。從這一點,他們和顧修義的立場是一樣的,都盼著顧昌雲早點死。有的人活了一輩子作惡了一輩子,臨了了甚至沒一個人真正為他傷心一場,何其可悲呢?想到這裏,方蘭舒心地擺出笑容,款款上前:“喲,修義來啦,怎麽也不出聲,倒嚇我一跳呢。”顧修義摟著紀阮,當做沒聽到母子倆前麵的一大段話,寒暄道:“看你和小禮聊得起勁,想起你們也很久不見了,就沒準備打擾。”“哎喲瞧你說的,我們有什麽好聊的啊,”方蘭嗔笑:“倒是小阮你身體還好吧?之前聽說你受了傷,阿姨可擔心了呢。”紀阮禮貌道:“沒事了阿姨,早就恢複好了。”“是嗎?”方蘭裝模作樣地鬆了口氣:“可我瞧著氣血還是有點不好,得多休息啊。”紀阮點頭笑笑:“謝謝,我會的。”顧禮鼓起勇氣往前一步,看向顧修義尊敬道:“哥。”顧修義視線落到他身上,不鹹不淡地笑了笑:“小禮啊,回來多久了?”“昨天到的。”顧修義恭敬。“嗯,”顧修義點點頭:“那就放寬心住一陣吧。”顧禮眼睛一亮,可興奮的情緒還沒湧上頭,就被顧修義一盆涼水潑過來:“暑假結束繼續出國好好學習,別讓你媽擔心。”顧禮臉色淡了不少,喏喏道:“誒,好,謝謝哥的提點。”到底不是什麽親密的關係,幾句寒暄幾乎用盡了一年來攢下的話題,一時間廳內都沒人說話。顧修義是懶得開口,方蘭母子是實在找不到話說了。須臾,方蘭和氣地笑起來:“嗨,咱一家人傻站著幹嘛,都去看看爺爺吧,他見咱一家子聚在一起肯定高興!”雖然不覺得顧昌雲看到他會感到開心,但到場後看望下老爺子的確是應盡的禮數,顧修義見紀阮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也就沒有推辭,和方蘭母子倆一起上了樓。顧昌雲住在艙內最安靜的一間套房,沒進門紀阮就聽到裏麵傳來滴滴答答的響動。他住過無數次院,相當清楚這是製氧機會發出的聲音。推門而入,果然看到顧昌雲半躺在床上,臉上戴著氧氣麵罩,身旁還站著個男護士。他比一年前看起來枯槁衰敗了不止一點半點,皮膚黝黑蒼老,遍布老年斑,臉上皮肉耷拉地掛在頭骨上,行屍走肉一般。紀阮上輩子得絕症時,見過不少和自己同一間病房的人一個個死掉,他們的狀態,就和此刻的顧昌雲差不多。紀阮心下了然,這是大限將至的模樣。但正因為他見過太多死亡,反而愈加懼怕看到這樣的麵孔。顧兆旭和方啟明都坐在一邊,方啟明打眼一看,挑了挑眉:“喲,這麽熱鬧,都湊一起來了?”方蘭邁著小高跟盈盈走近:“這不在大堂遇到了嗎?我尋思著反正都是要來看爸的,幹脆大家一起來,也熱鬧些啊。”她說著彎腰扶了扶顧昌雲的肩,賢惠地關心道:“爸,您身體還好吧?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啊?”顧昌雲動了動,氧氣麵罩裏發出一聲輕哼,顯然是不滿意方蘭的觸碰。方蘭笑意一僵,收手偏頭理了理頭發,在顧昌雲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護士給他們一人搬了張椅子過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坐在床邊,乍一看倒真像和氣的三代同堂。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顧忌著老爺子的身體,這場天聊得難得的溫和,至少大家表麵上看起來都很有禮貌。十幾分鍾後,顧昌雲拉下氧氣罩,喘息地咳了幾聲,抬抬手嘶啞道:“都……留下來吃飯?”他這副身子哪裏還吃得下飯,眾人一聽就知道,老爺子這是撐不住,在下逐客令了。顧修義第一個接下話頭,攬著紀阮起身:“我們就不留了,紀阮腸胃不好,不麻煩爺爺將就他。”方蘭也跟著站起來:“是啊,宴會那裏還有些事等著我處理,我得去看看,晚上給您辦個熱鬧的生日會啊。”說罷,其他人也都客客氣氣地告辭,一群人一哄而散,房間裏又隻剩下製氧機滴滴答答地響著。出來後,紀阮垂著頭沒說話,臉色看上去有些憂心忡忡。顧修義攬著他往船首的貴賓套房走,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怎麽了寶貝,嚇到了?”顧昌雲一輩子都不是個心善的人,人之將死時也沒能讓他的眉目看上去和善幾分,反而因為疲於隱藏,更加顯露出入骨的刻薄。再加上沉屙已久帶來的暮氣,整個房間裏都飄蕩著一股隱形卻格外壓抑的,死屍一樣的氣味。如果是小朋友進來看到了,大概會當場嚇哭。而紀阮在顧修義心裏就是個嬌氣得不行的小朋友。紀阮倒不至於被嚇到,隻是任何一場死亡都會勾起他心底深處不好的記憶,讓他從心裏到身體都格外難受。“……沒有,”紀阮搖搖頭,臉色有些疲憊:“我隻是覺得,他可能就這幾天了。”“我知道,”顧修義撐著紀阮的臉,輕聲說:“剛才屋子裏的所有人,心裏都一清二楚。”他目光沉沉的,夾雜著很多晦暗的情緒,有陰鬱、有恨意,似乎還有一種走到懸崖盡頭時的解脫。看得紀阮心頭一跳,連呼吸都輕了幾分。顧修義回過神,感受到紀阮手心有些發冷,才明白現在是他自己把紀阮嚇到了。他連忙將紀阮擁進懷裏,輕輕拍他的背:“沒事,不怕了,不想這些事,我們回房間吃點東西,再休息一會兒好不好?”紀阮明白自己不該被這些影響情緒,埋在顧修義懷裏汲取溫暖,努力調整狀態。良久,顧修義才聽到懷裏的人很輕地“嗯”了一聲。第67章 顧修義帶紀阮去餐廳簡單吃了頓午飯, 就回了套房。船首的貴賓房有著最好的視野和最齊全的設施,推開玻璃窗,外麵是相當寬敞的陽台, 放著按摩浴缸、躺椅和遮陽傘, 小桌上茶水糕點一應俱全。可以想象晚上在浴缸裏一邊按摩,一邊享受江景是多麽愜意。紀阮手肘撐到欄杆上,江風悠悠吹過, 倒將他煩悶的內心撫平不少。顧修義站在他身邊,斜斜地倚著欄杆:“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紀阮摸了摸鼻尖:“原本也沒什麽……”他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零零散散撓著眼睛,紮得他低頭揉起來。“別揉。”顧修義拉住紀阮的手腕,輕輕幫他把發絲撥開。紀阮眼裏有些紅血絲,應該是沒睡好的原因。顧修義沒讓他繼續在外麵吹風, 牽他進了房間合上門窗,紀阮乖嚕嚕坐在床邊出神, 他走近兩步撓了撓紀阮的下巴。紀阮有些怕癢,在他手下掙紮兩下, 躲到床角, 又被顧修義堵上來抱住。“你別亂來啊現在。”紀阮笑著推他的肩膀。顧修義牢牢環著紀阮的腰, 先狠狠親了他兩口, 再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這是他上船前就想做, 卻礙於紀阮臉皮薄拚命忍下的事。“好了, 現在不亂來了。”顧修義讓兩人之間分開些距離, 柔聲問:“要睡個午覺休息一下嗎?”紀阮是有點累了, 他起得早, 在車上也沒真的睡著, 早就開始犯困,但又有點猶豫,垂眸思考的時候睫毛顫巍巍的。“我就這麽睡了沒關係嗎?”他說:“感覺現在已經有客人來了。”套房隔音其實相當不錯,但就隔音條件這麽好的情況下,紀阮依然能聽到一點外麵喧鬧的聲音,想來已經很熱鬧了。紀阮咬了咬嘴唇:“這種時候你應該需要出去招呼一下吧,我不跟你一起去會不會不太好?”“這有什麽,”顧修義笑了笑:“原本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客人,我去露個臉就行,你累了就休息。”主人家都這麽說了,紀阮也不再逞強,畢竟身下這張床也挺軟的,他沒躺一會兒已經不想動彈了。“嗯……那好吧。”紀阮彎著眼睛應道,想了想又飛快地在顧修義嘴角啾了一下,掀開被子埋住腦袋,露出個毛茸茸的發頂。顧修義心都跟著顫了顫。紀阮很少主動親親。就算親也和顧修義那種像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狂野派不同。紀阮的親親和他人一樣,又乖又軟,帶著點羞澀的意味從嘴角滑過,像小天鵝抖擻了下羽毛,羞答答地朝人的心上甩出小勾子。顧修義頓了一秒,而後二話不說掀開被子抱住紀阮。紀阮還捏著手指心髒撲通撲通躺在床上,眼前驟然亮了亮,被一把抱住,輕柔的薄被緩緩下落又將兩人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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