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隊長家閨女跳河了!”


    正是晚飯時間,陸家村村口的大槐樹下,情報大隊準時準點集合。最愛熱鬧的王二嬸子一開口就爆出個超級大新聞,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為著啥勒?”有剛嫁過來的新媳婦不了解情況,好奇地問了句。


    “嗬嗬,”王二嬸大口禿嚕著麵條,等把人釣得急眼,這才胡亂擦把嘴,不緊不慢地開口,“為著啥,當然是為了隊裏工農兵大學生名額的事。”


    “聽說陸隊長要把名額給他家老二,小閨女哪能願意,這才尋死覓活威脅她爹娘嘞。也多虧江知青把人救上來了,要不然天寒地凍,再泡一會怕是連小命都保不住。”


    “江知青啊——”


    有個吊梢眼的嬸子拉長了聲音,幾個婆娘對視一眼發出默契的笑聲,落到個窮酸摳門知青手裏,陸家小閨女的好日子算是到頭咯。


    “要我看,陸家可有得熱鬧了。”王二嬸子最後下了結論,在座眾人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不僅僅是看不慣別人家過得好,更重要的是陸家過得實在太好了。


    先說當家的陸保全,他是陸家村生產隊的大隊長,手裏權力不言而喻。


    再說家裏的三個兒子也都個頂個地優秀,老大進了部隊,老二在縣城中學當老師,端上鐵飯碗,老三是縣城機械廠的正式工。


    這一家子雖說還是農村人,但條件比起城裏雙職工家庭也差不了多少。


    要是陸家倒黴,嘖嘖嘖,這可夠村裏人看一年笑話。


    ————


    “叮鈴叮鈴~”一陣急促的自行車鈴聲響起,陸保全推著車大步邁進家門,看見媳婦他急匆匆問。


    “閨女咋樣了?去看醫生沒?開了幾天的藥?現在醒沒醒?”


    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地問出來,向來直爽利落的陸母,這會兒卻猶豫著,一直沒回答他。


    陸保全心頭火起:“我閨女到底咋了,讓我進去瞅瞅!”


    他是個急性子,等不到回答就自己進去看,隻是推門進去的動作卻小心翼翼,生怕弄出點大動靜。


    卻沒想到正好和躺在床上的閨女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陸聽蘭在心裏乖巧問好:【hi,我親愛的老爹,你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馮鞏老師詠歎調版~)】


    還能開玩笑,應該沒啥大事,陸父放下心來。


    然而陸聽蘭現在隻有在心裏嘀嘀咕咕的力氣,她剛從水裏撈出來,整個人還處於凍懵了的狀態,又被塞進一床沉重的棉花被子裏,實在是不好受。


    【好冷啊冷麻了,請問我是在北極嗎?我的空調電暖器電熱毯去哪兒了,救命救命救命,再沒有熱源我就挺不住了!】


    陸母從外頭急匆匆地端進來一個炭盆,裏頭劈裏啪啦燒著不少柴火,明火進屋,陸聽蘭的臉色在紅彤彤的火光反射下看著好了些。


    她對著屋裏的陸父陸母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巴掌大的小臉埋在厚厚的被子裏,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陸父心疼地給她掖掖被角,陸母端來一碗糖水,陸聽蘭就著艱難的喝了幾口,然後就繼續生無可戀地躺了回去。


    【烤肉火鍋炸雞奶茶,我想你們了,如果上天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一定要把自己吃成一個500斤的大胖子,嗚嗚嗚嗚嗚嗚~】


    陸聽蘭想念著自己在現代的美好時光,忍不住在心裏留下了成噸成噸的淚水。


    哀婉的哭聲悠悠回蕩在安靜的屋子裏,聽上去格外滲人又詭異。


    誰在哭?


    陸父抹了把身上被驚出的雞皮疙瘩,剛進屋的時候,他就聽到了這個女聲,不過那時他以為是閨女在說話。


    但剛剛——他可是親眼見著躺在床上的閨女,連嘴唇都沒動啊!


    啥情況?鬧鬼了?


    陸父壯著膽子把閨女屋裏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遍,然而卻是一無所獲。


    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陸父心頭突突直跳。陸母連忙把他拉出去,站在院子裏,她緊張兮兮地開口,問:“你聽見了是不是?”


    “你也聽見了?”陸父反問。


    陸母點點頭,她蒼白著臉看了看還亮著的天色,然後鼓起勇氣附在陸父耳邊,悄聲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聽說……,村頭的河裏不幹淨,你說咱閨女是不是掉下去的時候讓髒東西給沾上了?”


    “瞎說什麽!”


    陸父抖著聲音厲聲打斷,這婆娘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年代,作為大隊長的媳婦,封建迷信的話是她能隨口說的嗎?


    破四舊才過去多久,要是讓有心人聽到,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陸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壓低了聲音,但語氣絕不退讓:“封建迷信怎麽了,陸保全我可告訴你,出事的是你的親閨女,聽蘭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咱倆也別過了!”


    “我也沒說不管呀!”陸保全無奈的歎口氣,他緊皺著眉頭,猶豫半晌才重重一拍大腿,道。


    “兩天,咱們再觀察兩天,要是那東西還在,我親自去求王三太奶。秀紅,閨女是你的,但咱還有三個兒子,你也得為他們考慮考慮,咱小心點,好不好?”


    陸母氣得一拳錘在男人胸口,她心裏不舒服但也無可奈何,樹大招風,他們家在村裏被太多人盯著,不謹慎些全家人都得玩完。


    陸母重重的歎口氣,轉身回了灶房。


    ————


    “閨女別睡了,起來吃點東西!”


    昏昏沉沉的陸聽蘭被陸母溫柔的拍醒,她麵前支了個小桌,上麵放著一碗——


    【雞蛋羹!】


    陸聽蘭在心裏歡呼,睡得通紅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因為美食閃閃亮著光。別看生產隊裏其他人議論陸家條件有多好多好,但陸聽蘭這個親閨女證明,他們家條件是真的一般。


    就連雞蛋,要不是因為生病,也難得能吃上幾次。


    陸聽蘭顫顫巍巍的接過勺子,第一口卻是先喂給陸母。


    “娘,你也吃點。”


    “我不要,我好好的,這是給你補身體……”陸母想都沒想直接拒絕,然而陸聽蘭瞄準她張口的功夫,把一勺雞蛋羹喂進了喋喋不休的嘴裏。


    “你這孩子,”陸母皺著眉頭用帕子擦擦嘴角,別過頭,“別給我,我不愛吃這些東西。”


    陸聽蘭可不管她口嫌體直的嘴硬,陸母不吃,她就倔強的舉著勺子不放下,陸母最後敗下陣來,主動接過勺子吃了好幾口。


    該說不說,雞蛋羹真好吃啊。


    看著眼前活生生的閨女,陸母一想起她從水裏撈上來那副呼吸微弱的模樣,就忍不住嘩嘩掉眼淚。


    陸聽蘭剛覺醒記憶,腦子裏亂亂的,但她確定的是,自己已經在這個世界真真切切的生活過十八年。對陸家人,陸聽蘭有著真實的親情,自然也想對他們好些,尤其是陸母。


    她拿起手絹胡亂在陸母臉上擦了擦,保證道:“娘你放心吧,經過這一遭我想開了,以後說啥也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陸母按住她的手,溫熱的觸感是屬於母親的溫度:“想開就好,要是你真想要那個大學生名額,娘去和你爹說。”


    陸聽蘭搖搖頭,沒正麵回答她。


    ————


    母女二人的溫情時刻還沒結束,陸家大門傳來一陣響動,又安靜了一會兒,下一秒堂屋傳來一陣巨大的響動。


    “當啷——”


    聽起來像是陸父最愛的搪瓷缸子砸在地上的聲音,陸母臉色一變,關上門走出去。


    陸聽蘭在床上躺了一下午,溫飽需求被解決,人類那點好奇心現在蠢蠢欲動,她聽著堂屋傳來一陣陣爭執聲,披上衣服下了床,這麽精彩的吃瓜,現場可少不了她。


    陸聽蘭站在堂屋外頭,聽不見聲音也看不到情況,心裏急的癢癢:【你們說啥嘞,也給我聽聽啊!】


    黑夜裏一道幽幽的女聲從門外傳來,驚悚程度堪比夜半鬼敲門,暴怒的陸父渾身一抖,他壯著膽子輕咳一聲。


    “聽蘭啊,是你在外頭不,想進就進來吧。”


    別站在外頭嚇人了,對他心髒不太好!


    陸聽蘭可沒管這麽多:【好耶,新鮮的吃瓜現場!】,她歡天喜地的推門而入。


    屋裏氣氛非常詭異,暴怒的陸父,蔫巴巴的二哥以及沉默的陸母,三個人各懷心事暗流湧動,看起來絕對發生了點大事。


    陸聽蘭繞過被砸壞的杯子,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乖巧坐等看戲。


    被閨女一打岔,陸父心中的暴怒壓下去不少,他冷冰冰的質問:“陸建成,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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