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動作麻利地替他們添好了茶。客人抬起頭,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麵容,那是一張老實巴交的農民臉,一身粗布衣打扮,可就是這麽一張本該讓人覺得親和的臉,此刻卻毫無表情,眼角邊緣下沉的細紋宛如雕刻出來的一般,平添幾分冷意。客人還注意到,那小二在倒完茶的一時間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側腰。在他的注視下,小二摸到了腰間的抹布,他將抹布掛到肩頭,旋即便轉身離去。在離開客人視線的第一時間,他眸中閃過一絲寒意,那氣勢很難讓人將他與青城客棧樸素的小二聯係起來。“叮叮,哐當!”掌櫃將算盤撥了三下。小二敏銳地轉過頭,掌櫃抬頭往二樓的陰影處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一個指令。隨即兩人的視線對上。掌櫃用傳音符與小二道:“目標來了,徐長老說,待會兒他們一進店,找準目標後便下手,以先前約定的暗號為準。”小二眨了下眼回過頭去,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剛才收到傳音符的不止他一個,還有這四周蟄伏在暗處的其他眼線。他們都是徐道清的手下。這家客棧現在幾乎都是他們的人,而他們要做的便是待蒼玄宗與三清門的人進來之後帶走那個鑄魂師,必要關頭可以直接動手。外邊下起了小雨,一行富商車隊打扮的人在客棧門口停下,為首的那兩人一黑一白,模樣看起來“平平無奇”,是過路人見了都不會多看兩眼的那種,。折風渡與夜凡塵都易容了。一來是為了降低在人群中的存在感,二來他可不能讓那個鑄魂師認出自己。身後的“車隊”跟著停下來,折風渡抬頭看了眼麵前的建築,客棧中央的牌匾上,蒼勁的筆鋒提著“青城客棧”四個字。他一撩衣擺,抬腿邁過門檻。那小二當即“熱絡”地迎過來,對方還未開口,折風渡前襟中的靈符卻忽然震動了起來。他打開信封一般的黃符,隻見上麵一行灼燒的紅字,“萬佛宗與觀星門的拘魂燈皆已失竊,風玄揚長子風子濯出門曆練時意外身亡,傳言說是為異獸所殺。”迄今為止,六派之中徐道清隻剩下靈山一派的拘魂燈還未到手。透過油封信紙的背麵,折風渡看到小二那張那皮笑肉不笑的臉衝他露出一個人的笑,“客官,打尖還是住店?”這一刻,周圍的氣氛仿佛降到了冰點,在客棧裏彎腰擦桌、前台撥算盤、二樓飲茶的人好似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齊齊地看向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折風渡的視線落在小二捏著抹布的那隻手上。那隻手骨節分明、脈絡清晰,十分平整、沒有褶皺。他放下手中的“信封”,衝小二小笑了一下,“住店,五間房。”隨後折風渡轉過身朝後麵幾人招了下手,示意他們進來。曲無應不解,與他密法傳音,“尊上,先前不是說在這裏與人匯合後咱們便走嗎?為何突然改成住店了呢?”折風渡狀似無意地往前台掌櫃那瞟了一眼,語氣中帶著嘲意,“掌櫃的手是用來翻賬本的,稍微金貴些倒還解釋得通……可你看那些打雜、跑腿的平日裏個個都不幹粗活嗎?手保養的是不錯,就是指尖有層薄繭,不知道的還以為平日裏淨在練劍。”夜凡塵同樣早就察覺到了不對,他與折風渡用神識溝通道:“既然明知是徐道清布下的陷阱,為何還要闖進來?”“因為……本尊突然有了別的想法。”說到這,折風渡將那黃符一折,當作普通信封塞入自己袖口,神色忽然嚴肅起來,“方才蒼玄宗探子來訊,徐道清又搞到了兩盞拘魂燈,他動手的速度比本尊預計的要快,現在他手上共有七盞拘魂燈,本尊沒耐心再陪他玩下去了……”他垂眸,看著夜凡塵,“這次我不僅要借鑄魂師‘渾水摸魚’,我還要將他那七道魂魄一並拿回來。”也正是收到黃符的那一瞬,折風渡忽然意識到,這是個不容錯過的絕佳機會。夜凡塵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折風渡,“你是說……親自假扮鑄魂師潛入徐道清那將九陰魂魄拿回來?”折風渡:“正是。”夜凡塵略一沉思,“此舉未免太過凶險……”即便是折風渡,一個人麵對七道九陰魂魄,也太冒險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折風渡倒是不以為地笑了一下,“還是說仙君在擔心我?”“我……” 夜凡塵一愣,回過神來後他驀地將腦袋轉過去,“沒有。”他有些悶悶地想,怎麽都這種時候了,對方還有心思開玩笑啊?兩人話語間,那店小二卻是死死盯著折風渡身後牽著馬的“仆人”。當三個身穿黑色兜帽的鐵麵人一道走進來時,小二神色一變,他側目等著掌櫃的指示。按照他們先前的暗號,若是說掌櫃撥三下算盤,便是動手的意思。可此刻,大堂裏卻隻有賓客的喧囂聲,掌櫃遲遲沒有動作。半晌,他用傳音符與小二道:“計劃有變,帶他們進去,半夜再趁機下手。”言語間,掌櫃沉著一雙狐狸似的眼睛,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折風渡等五人。現在人多眼雜,他不方便使用血棱鏡來判斷究竟誰才是真的鑄魂師,而對方顯然也是有備而來,動手的時機轉瞬即逝,萬一找錯了目標讓正主給溜了那絕對是功虧一簣。夜裏行動便是徐道清剛給他下達的指令。“幾位這邊請……” 小二將抹布一甩,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帶著折風渡幾人往客房走去。……半夜三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打更人的聲音從街外傳來。青城客棧內,幾個蒙麵黑衣人潛伏在二樓走廊的陰影處。其中一人手裏捏著血棱鏡,正在一間一間地比對客房中映出的紅光。他便是先前的店小二,那三個兜帽鐵麵人的客房號他之間記下來了。半晌,他與身後的人道:“長老,東邊這間,煞氣明顯弱於另外兩人,隻不過……”徐道清皺眉,“隻不過怎麽?”黑衣人:“隻不過另外兩人的煞氣程度竟是完全一摸一樣。”徐道清當即一把拿過對方手中的血棱鏡親自查驗了起來,先前在鳳儀閣鬧了那出笑話便是因為宋傑誤把混入其中的魔尊當成了鑄魂師。這次他必然要謹慎些,絕不能在一個人身上栽兩次跟頭。朝西的兩間客房門扉上映出兩道相同強度的紅光。倒是與他手下先前說的一樣。徐道清審視這兩間客房片刻,忽然捋著胡須笑了,“他以為這障眼法騙得過我?雖說這煞氣看起來是一樣的……”說到這,他伸手指著靠外邊的那間,“可這間客棧裏約莫混入了十來個魔修,另一間房甚至未派一兵一卒把守,嗬,這表麵工夫還是沒做到位啊。”徐道清當即揮了下手,帶著手下闖了進去。“哐當!”一聲巨響,結實的門扉像塊破木板一樣被粗暴地踢開。屋內的魔修很快便反應過來,他們迅速衝上來,將鐵麵人擋在身後,卻被徐道清一把烈焰衝得陣型大亂。抓準這個時機,徐道清不屑地笑了一下,吩咐左右,“抓人!”“是!” 兩個黑衣人衝向鐵麵人,將長劍架到他的脖子上。那鐵麵人似乎從沒見過這麽大陣仗,他舉起自己的雙手,沙啞著嗓音念叨,“別動手,我跟你們走,我跟你們走……別動手。”對方一離開座椅,架著他的黑衣人才發現這鐵麵人竟出乎人意料的高,甚至比自己都要高了半個頭。不過此刻情況緊急,他也沒再多想,拖著對方就往門口走。身後的魔修豈會就這麽輕易地放過他們,十幾人再次集成陣法,目標直指被擄走的鐵麵人。見狀,徐道清從手下那一把拽過“鑄魂師”,隨後手中又燃出一道衝天烈焰擾亂眾魔修視線。待煙霧消散之際,徐道清等人早已消失在客房中。而此刻,其餘房間的人終於發現了異樣。“追!”青城客棧的屋簷被捅.出了個窟窿,夜凡塵禦劍當空,率沈玉槐等人追趕徐道清。他邊追邊衝徐道清喊,“前方何人竟敢劫持我三清門的人?”眾人看著氣勢洶洶,實際上不過使出了原本速度的五成,完全是在做樣子給對方看。嗬……錘子三清門的人。徐道清一看身後對自己緊追不舍的眾人,心下愈發篤定自己抓到的就是真正的鑄魂師。他當即取出自己的跑路法寶銀翼羽翅,插上翅膀拖著鑄魂師一路飛出數千裏。看著身後追趕他們的人終於被甩沒了影,徐道清在一處樹林裏停下來。此刻,他終於有機會與鐵麵人好好麵對麵“談談心”,新仇舊帳頓時一齊湧上心頭,徐道清不悅道:“你為何違背我們先前的約定,反而跟了那個魔頭?”鑄魂師的臨時反水打亂不少他原本的計劃。否則他也不必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從折風渡與夜凡塵手下搶人。對方頭上頂著一個鐵質獠牙麵具,隻露出半雙眼睛,沙啞著嗓音道:“徐道長這可就說岔了,是我想跟他嗎?是他逼我啊……說到底,我漂泊江湖無依無靠,唯一技傍身而已,蒼玄宗的魔尊那麽厲害,我又豈是他的對手,他當時就威脅我說,若是我不從,當場便能讓我血濺三尺,我何時見過這陣仗啊,差點都快被嚇死了……”“還好徐道長後來把我救出來了,若不是徐道長,我不知道還要跟那魔頭受多少罪呢……現在我這也算是棄暗投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