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去問了圍觀群眾的情況,回來告訴周聞:“聞哥,這小姑娘好像是被蛇咬了。”


    周聞一臉暴躁的怒色,皺眉問:“哪裏來的蛇?”


    這裏是大街上,每天都有環衛工人掃街,來往車輛跟行人諸多,蛇這種喜歡陰暗的生物絕對不會爬到這裏來。


    “好像是有人在學校裏故意放到她書包裏的。”李允瞧了瞧岑嫵掉在地上的書包,拉鏈開著,書本跟文具都掉了出來,推測道,“現在這些高中生,內心可真他媽陰暗。”


    “別說了,把書包撿起來,先帶人去醫院。”周聞決定立刻帶岑嫵去醫院。


    “聞哥,要不你先用嘴幫她把蛇毒吸出來?武俠小說裏不是都這樣寫的麽。”李允狀似中肯的建議。


    “滾蛋吧,你傻逼啊。”周聞冷斥,“別瞎他媽亂給點子。”


    迅速將岑嫵抱出圍觀人群,周聞將自己手上戴的手繩摘下來,綁在岑嫵被蛇咬傷的傷口五公分處,防止毒素在她體內繼續擴散。


    他將岑嫵快速抱去了縣醫院,整個過程裏,岑嫵已經漸漸沒有了清醒的意識。


    朦朧中,岑嫵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輕飄飄的下墜,為了不跌疼,隻能把雙手掛在男人堅硬修長的後頸,將他當做唯一的依偎。


    “別睡,看著我。”他帶磁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響起,柔到極點的安慰,“別怕,很快就沒事了。”


    *


    岑嫵醒來是在縣醫院的臨時病房裏,最近住院的人太多了,她來的時候沒有床位,周聞費了好大的勁才為她找到一個獨立病房。


    醫生幫她處理了傷口,給她掛上了消炎水。


    外麵在下雨,雨滴屋簷,沙沙沙的。


    病房裏點滴的聲音在透明滴管裏下滑,也沙沙沙的。


    岑嫵偏了偏頭,意外的看到周聞坐在她的病床邊,拿著手機在玩遊戲。


    好像還是水果消消樂,他特地玩的是靜音。


    岑嫵綻唇,第一句話就說:“別告訴我小姨。她會擔心。”寄人籬下的人就不要再給別人製造麻煩了。


    周聞揚眉毛,牽唇告訴在病床上躺著的可憐女生,“你今天回去不了了,醫生說要輸兩天液,要是送來得晚,命就沒了。”


    “沒,沒那麽誇張。”岑嫵不信。


    “誰往你書包裏扔的蛇?”周聞想確認這麽惡劣的事是誰幹的。


    岑嫵心裏想起一個人,張了張唇,沒說出口。


    那天陸振旭把一條橡膠假蛇扔到她課本上,她嫌棄陸振旭幼稚,現在她書包裏有條真的蛇,很明顯,就是陸振旭幹的。


    她覺得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什麽意思,她跟周聞一點關係都沒有,周聞不會幫她。


    “你送我來的醫院?”岑嫵問。


    “對,還給你辦的住院。”周聞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一疊繳費清單。“花我好幾千,你現在還錢吧。”


    岑嫵緊張的說:“我,我會還給你的,你答應我,別把這些事告訴我小姨。”


    這是周聞在理縣見到她幾次後,她第一次露出驚慌的神色,她被蛇咬了,醒來不喊不舒服,不哭不鬧,不嬌氣不委屈,反而一再的讓周聞別把這件事告訴她小姨。


    寄人籬下的滋味原來這麽不好受。


    以及,岑嫵原來是這麽逞強懂事的女生。


    “行,不告訴你小姨。”周聞讀懂女生的無助眼神後,答應了,“就問你什麽時候還我錢?”


    繳費單上麵寫的醫藥費是好幾千,岑嫵自己身上沒有那麽多錢,又不能馬上去找馮燕珍要。


    岑嫵怔住,接不住周聞過於直接的詢問。


    周聞好心的給她出個主意,不懷好意的看她:“等你好了到我酒吧裏打工吧。當陪酒算了,你長得還行,去我那兒應該有客人點名要你。”


    被評價長得還行的岑嫵斷然拒絕:“不行。”


    小臉被嚇得刷白刷白的,她是個乖孩子,在杭城上學的時候從來沒去過酒吧。


    現在轉學來了理縣,即使被馮燕珍事先告知這裏治安不好,她也完全沒想到理縣能這麽亂,高中生能隨便往同桌的書包裏扔毒蛇,酒吧老板能這樣雲淡風輕的拉剛成年的女生去做陪酒女。


    “我會想辦法還的。你給,給我點時間。”岑嫵猶豫半晌,隻能這麽說。


    “是嗎?”


    周聞輕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她的懵懂不經事。


    心裏有些發軟,不再逗她玩了,“你肚子餓嗎?渴不渴?想不想喝水跟吃東西?”周聞遞水給岑嫵,是一杯溫開水,他在裏麵放了根彩色的吸管。


    塑料吸管蕩在玻璃杯裏,輕輕的浮動。


    岑嫵不願意喝,她躺在病床上,讓周聞伺候她,她感到很不自在。


    見到她倒在街上,好心將她送來醫院,並且自掏腰包幫她墊付醫藥費的這個人,要是其它人還好,但是是周聞,她總覺得很難為情。


    好像他看她的每一個眼神,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一種壞心眼的撩撥。


    來到理縣後,岑嫵躲在珍貴超市的二樓房間裏,日日夜夜的遙望著恣肆痞氣的男人,她目見了他身邊換來換去無數女生,她們都熱豔嫵媚,一直在賣弄風騷的跟他爭寵,想跟他發生曖昧的肢體接觸。


    現在,不論做什麽都是性張力飽滿的周聞喂岑嫵喝水。


    這些日子,岑嫵從來沒看過他喂跟在他身邊的女生喝東西,都是她們主動喂他。


    概率是十次裏,應該隻有一次,周聞讓她們如願的喝了。


    岑嫵想著這些,身體跟心一起發虛,虛到她像那杯溫開水裏輕盈的吸管,他是淹沒著她的水。


    有熱度,有吸引力,無論她怎麽動作,都逃不開他的潮熱浸染。


    周聞把水送到岑嫵嘴邊,告訴她:“喝吧,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醫生讓醒來多喝水。”


    “把你手機給我,我先找人告訴你小姨,說這幾天你不回去了。”周聞駕輕就熟的說,他好像對這種事很擅長,找理由騙家長,不讓女生回家,跟他在一起。


    “你要怎麽說?”岑嫵驚慌的問。


    “隨便說啊,說你去杭城參加什麽數理化競賽,總行了吧。”周聞知道小孩兒上學,頂多就這點破事。


    “小姨沒那麽蠢。不會輕易被騙的。”岑嫵擔心。


    “你就別操心了。”周聞哄岑嫵。


    他問了密碼,把她手機拿走了,等會兒又還了回來。


    *


    岑嫵在醫院裏住了兩天,周聞在第一天陪了她一晚上,被醫生告知她的傷無礙,就是手臂的腫得靠繼續掛兩天水才能消以後,他就離開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岑嫵在臨時病房裏住了兩天,離開的周聞沒有忘記她這隻病貓,專門找了個人來照顧她,就是他現在的相好,江韻。


    在陸萱跟周聞鬧掰以後,江韻很快代替了陸萱,成為了被周聞最經常帶在身邊的女生。


    江韻跟周聞差不多大,在理縣唯一的一所談得上大學的學校上大專,讀的是影視專業。


    江韻被周聞莫名其妙的拉來照顧岑嫵,心裏特別不舒服,但是又不能拒絕。


    江韻先是冒充岑嫵的小姨馮燕珍,給她的班主任打電話,說岑嫵闌尾炎突然發作,要在醫院動手術,耽擱幾天。


    班主任心裏沒想過岑嫵這種好學生會找人撒謊請假,傻了吧唧的準了。


    之後,冒充岑嫵的班主任,給馮燕珍打電話,說這幾日岑嫵要去杭城參加物理競賽培訓的人,也是江韻。


    江韻學過表演,在電話裏交替演一個學生家長跟一個高中班主任,一點都不怯場。


    馮燕珍被騙過去了,在電話裏還客氣有加的讓江韻多多照顧岑嫵。


    江韻在這些互動氛圍裏有點兒入戲了,一時把時間說久了,說的是一個星期,現在岑嫵這邊兩三天就出院了,岑嫵沒有地方去,也不能去上學。


    江韻今天早上專門打電話問周聞,這個被蛇咬的女高中生出院了該往哪裏帶。


    江韻住的是大專宿舍,條件一點都不好,擠死了,可沒地方收留她。


    周聞在電話裏默了一下,然後說帶到他住的地方去。


    江韻很理所當然的問:“癮酒吧?”


    周聞卻讓江韻震驚的回答:“不是,靜霞巷,那個老弄堂裏。”


    江韻打著驚歎號說:“那房子不是以前周老太太住的嗎!”


    那裏不管陸萱,還是江韻,每個跟過周聞玩曖昧的女人都沒去過,幹淨得像個聖地似的。


    “根本沒人去住過,這個清湯掛麵憑什麽可以去住!”江韻狠狠吐槽周聞的雙標。


    周聞沒再說話了。他默然的時候,通常就是他要動怒的時候。


    隔著聽筒,江韻怕男人生氣,立刻說:“知道了,知道了。下午四點辦出院,你來不來?”


    “我沒空,我在杭城。”周聞回答。


    “你在杭城做什麽?”周聞電話裏傳來摩托引擎的轟轟聲音,於是江韻知道他這幾天是跑去比摩托去了。


    “你又缺錢了?玩命呢?”江韻抱怨。


    周聞直接掛了電話。


    兩分鍾後,江韻的微信上,周聞轉來一筆數額不小的錢,是給岑嫵辦出院結賬的。


    江韻恨得牙癢,她隱隱感到怎麽周聞還他媽挺寵岑嫵的。


    岑嫵一來理縣,就報警抓他進派出所,他不找岑嫵算賬,現在岑嫵被蛇咬了,來醫院住院,他還上趕著為她花錢,真就絕了。


    江韻在野雞影視大專裏上課,拿到過的那些愛情劇本裏的深情舔狗男主都做得沒這麽到位。


    *


    傍晚,天空飄著細雨。


    李允不知道去哪裏借了一輛進口寶馬x5來接岑嫵出院。


    見到車漆逞亮的黑色高檔越野車煞有介事的停在縣醫院的住院樓樓下,江韻實名瑞思拜了。


    敢情這是大哥的女人才有的排場,出院還要坐寶馬,牛逼了。


    江韻跟著周聞那麽久,還沒有坐過他手下小弟開的四個輪子的車。


    “李允,這車哪裏來的?”江韻拉下臉問。


    “我聞哥花錢買的唄,讓我今天特地開來的。”李允回答。


    “你就吹吧。”江韻不信。那個窮鬼現在還在杭城跟人比玩命摩托呢。他能買得起寶馬x5才他媽怪。


    李允鬆臉笑了笑,這才說:“是被人放在辛堯的車廠做發動機改裝跟四輪定位的。車主去北城辦事了,要一個月才回來取車,我先借來開開。這不是我們嫵嫵今天出院麽,騎摩托載她,會把她顛著的,完了我聞哥知道會不高興。”


    “你可真體貼。”江韻冷臉把岑嫵扶上車,又把她的書包拎上去,小姑娘沒有行李,這兩天住院換洗的衣服都是江韻借給她的。


    江韻那天仔細問過李允,知道了岑嫵是珍貴超市老板娘馮燕珍的侄女,這學期從杭城轉來理縣上高三。


    在江韻的盤問下,李允很確定岑嫵不是周聞的女朋友之一。


    至於為何周聞願意讓她去住靜霞路,李允也不知道。


    李允隻明白岑嫵跟那些主動盤旋在周聞身邊,刻意討他喜歡的女生不一樣。


    因而,周聞對她也是不一樣的。


    靜霞路臨著理縣另外一個環境清幽的碼頭,最早周聞跟他奶奶戴秀芳來到理縣,四處找房子住。


    他看哪裏都不滿意,在城裏腳都走麻了,連著找了小半月,最後才選了靜霞路的老弄堂。


    這裏的房子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小樓房正對著清河,背後還有天井,給戴秀芳養病挺好的。


    以前戴秀芳住這裏,後來身體愈發不行,周聞就把她送去專門的療養院了,他平時也不住這裏,有空的時候才會過來看看。


    樓房一打開,裏麵的布置跟家具都被收拾得挺整齊的。


    江韻也第一次來,在樓上樓下轉悠了一下,發現臥室隻有兩間,她選了一個差的給岑嫵住,語氣特別不好的說:“公主,這個屋給你住,等到我跟你小姨說好的時間過了,你從哪裏來,就趕緊回哪裏去。”


    “嗯。”岑嫵點點頭,這些天住院都是江韻照顧的她。


    江韻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其實不壞,起碼比那個陸萱好得多。


    “你的手現在能活動了嗎?”江韻這次也是長見識了,第一次聽說還有因為被蛇咬住院的。


    “可以了。我能自己照顧自己,不用再麻煩你照顧我。”其實岑嫵的右手臂還腫著,像蘿卜,但她不好意思告訴江韻。


    “那可太好了。我終於不用伺候公主了。行,你去休息吧,有什麽叫我,我先去睡會兒。”江韻打了個哈欠,去睡隔壁房間了。


    岑嫵進了屋,環顧四周,衣櫥裏掛了很多老太太穿的衣服,李允說過,這是周聞奶奶以前住的房間。


    岑嫵踱步到窗外,看了看下雨的廢碼頭,隻有幾艘破船無人在意的停泊。


    她坐下,掏出手機看了看,小姨馮燕珍沒給她打電話,外婆吳槿也沒給她打電話,他們不知道她被學校裏的同桌放蛇咬傷了。


    岑嫵寂寂的想,要是那天她倒在大街上,周聞沒有來,她會不會死呢。要是她死了,誰會傷心呢。


    岑嫵越想心裏越空,倒在床上睡了一覺,結果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的書包裏還有蛇,不止一條,黑乎乎的纏在一起,躥出頭來咬她。


    她後背發涼,出了一身冷汗的睜眼醒來,入目的卻是貼在牆上的月份牌美人圖。


    穿旗袍,燙卷發的民國女人在畫中盈麗的對岑嫵笑。


    畫早就古舊得泛黃了,上潮後起泡的頁腳寫滿了電話。


    學校趙老師,醫院陳醫生,派出所李淡,豆腐店,菜場,魚店,各種各樣的人的聯係方式都在。


    最下麵,名字寫得最大,數字寫得最用力的,是周聞的電話。


    岑嫵看到周聞的名字跟電話,心裏的害怕忽然少了一大半。


    那些電話應該是周聞奶奶拿筆寫的,岑嫵想起吳槿也這樣,人老了,記性不好,總是隨手把別人的電話寫在牆上。


    盯著牆麵,把周聞的電話號碼在心裏背了下來後,岑嫵感到有些口幹舌燥。


    她想起那個說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其實她最怕的動物就是蛇,第一次陸振旭在教室裏把橡膠蛇丟到她的課本上時,她就被嚇傻了,但是她還要裝作不害怕的樣子,她知道,如果表現出害怕了,陸振旭就會很得意。


    岑嫵以為這個鬧劇就這麽結束了,沒想到陸振旭會更加變本加厲。


    這兩天她沒去上學,都不知道周聞跟江韻是怎麽幫她跟學校說的。


    岑嫵心裏念著等周聞回來,她要好好問問他。


    心裏不斷的想起周聞這個人來,準備去找水喝的岑嫵甫一拉開房間門,就聽到江韻在跟人說話。


    “你沒回來的時候,我可把她照顧得好好的,我從來沒在醫院給誰守過夜,上次我媽膽囊炎,在縣醫院切膽囊,住院幾天我都是讓我哥去陪的,現在我給這個女高中生在醫院裏寸步不離的守夜,你說你要怎麽犒勞我?”


    江韻的語調一直是嬌滴滴的,跟她平時跟別人說話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你親我一下。”等不到男人的回答,江韻自己幫他想了個法子。


    他的仰月唇性感得要人命,跟了他的女人都想被他吻,還要吻遍全身,特別是那些經不住被吻的嬌軟部位。


    可是男人好像風流慣了,從不拿她們當回事,從來都是吝嗇的,連一個吻都不舍得給。


    “親我一下,好不好。”江韻不再撒嬌,軟軟糯糯懇求的口氣放得很卑微了,求一樣的。


    男人絲毫不被打動,不以為意的笑了,口吻懶倦,語氣漠然,“想什麽呢,剛跟人比完車回來,累死了。先讓我進去洗個澡。”


    “不行,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進屋就得先親我一口。”江韻站在他房間門口,掩住門,不讓他進去,執意要跟他玩曖昧遊戲。


    脾氣不好的男人很快就開始不耐煩了。


    “我不親你,讓我進去。”他沙啞中帶了點磁沉的聲音在小樓房裏響起。


    兩層樓的樓房太安靜太空曠了,以至於烘托得突然出現的他不僅人好看得過分,聲音也好聽得過分。


    岑嫵悄悄翕開門縫,親眼看見了,就是周聞回來了。


    岑嫵瞧著他,心跳加快的聽他跟江韻說話,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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