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嘴角笑容一僵,“我爸在休息,不喜歡被打擾。”言下之意就是拒絕帶方星泉去,方星泉將傻白甜人設進行到底,“沒關係,我們悄悄去,如果舅舅不想見我,我馬上就走。”林辰還想拒絕,隻見方星泉低垂眼睫,輕聲解釋:“亭舟說他親緣淺薄,年幼喪母,所以格外珍惜家人,希望我也能和他一樣,叔叔,舅媽,表哥你們都很好,我第一次以亭舟男朋友身份登門,不去拜訪一下舅舅,我於心不安。”他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眸明澈透亮,沁著盈盈水光,眼尾洇開淺淡的薄紅,“表哥,拜托你了。”到林辰這個年紀,這個地位,已經很難色迷心竅,可現在,他豈止色迷心竅,簡直暈頭轉向,別說帶方星泉去探望他父親,就是要他的命也可以。林辰的父親林崎因為一場車禍癱瘓在床,全身上下隻有眼珠子能動,其實最初他可以恢複語言功能,隻是需要慢慢練習,說出的話難免磕磕巴巴,作為林家繼承人,天之驕子的林崎無法忍受自己這副失去尊嚴的模樣,死活不願意開口,久而久之成了啞巴。走進林崎房間,厚重的窗簾緊緊遮蔽住外界的陽光,屋內彌漫著一股腐朽發黴的氣味,幸虧席家給他請了專人護理,不至於滿身惡臭。“爸爸,您今天感覺如何?”林崎隨手打開小小的台燈,透過昏黃的光線,方星泉窺見窗簾前坐著一道人影,他皺了皺眉靠近,男人骨瘦如柴的身軀映入眼簾。他枯瘦的身體根本撐不起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透風,一張臉凹陷下去,好似隻剩一層皮包裹著骨頭,對上他黑洞洞眼睛的瞬間,方星泉起了一手臂雞皮疙瘩。這是一雙徹底失去生機的眼睛,方星泉甚至覺得他的靈魂早已滅亡,如今隻剩下一具逐步走向衰亡的軀殼。“為什麽不拉開窗簾讓舅舅曬曬太陽?”方星泉疑惑詢問。林辰搖搖頭,苦笑道:“我爸不喜歡。”方星泉走到輪椅邊蹲下,仰望林崎笑容溫和:“小舅您好,我是亭舟的男朋友,我叫方星泉。”僵硬如木乃伊的男人眼珠子轉了轉,垂下視線,似乎在細細打量他,方星泉被盯得寒毛直豎,依然一動不動保持原樣。他試探性伸手覆上林崎手背,枯瘦的手宛如烤幹的樹皮,“小舅,我聽亭舟提起過您,您以前經常偷偷帶他出去玩,他一直記得。”絮絮叨叨跟林崎說了會兒話,林辰抬手看了眼時間提醒:“星泉,咱們該走了。”“誒,好。”方星泉溫熱的手握了握林崎的手,甜甜一笑:“小舅,我和亭舟改天再來探望您。”撐著膝蓋站起身,由於蹲太久雙腿發麻,方星泉猝不及防倒下去,連帶林崎的輪椅一同被他掀翻。“星泉!”林辰怔愣數秒,急忙上前扶起方星泉,“你沒事吧?”方星泉搖頭,立馬查探林崎的狀況,“對不起小舅,我……我腿麻了,我不是故意的……”林崎卻仿佛被激怒般,喉嚨裏發出「喝喝喝」的暴怒,凹陷的麵部兩顆眼珠子被他一瞪,恍若下一秒就要滾落,異常驚悚。“啊!!”方星泉被嚇得連連向後退縮。林崎還在喊叫,他說不出話,隻能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音調,如同災難片中的喪屍。外麵的傭人聽到動靜,匆忙進來收拾現場,方星泉驚魂未定顫抖著身子朝外走,林辰試圖扶住他,方星泉身體一抖,應激般抬手胡亂拍打,林辰生生挨了他兩巴掌,還不得不耐心安慰:“星泉,沒事,沒事了。”離開林崎房間,走廊光線充足,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到人身上,方星泉體溫逐漸恢複,定睛發現林辰臉上明顯的巴掌印,他愧疚難當地紅了眼眶,“對不起,對不起,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沒事,沒事,不疼,我才該代我父親向你道歉,嚇到你了。”林辰哪見得美人落淚,其實疼得他差點還手,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不疼。“星泉?”熟悉的聲音驟然響起。方星泉扭頭,席亭舟站在院子裏,擰著眉快步上前,指腹撫過他泛紅的眼睛,“怎麽回事?”突然被扔眼刀子的林辰:“……”“我沒事,跟表哥無關,你別責怪表哥。”方星泉柔柔弱弱鑽進席亭舟懷裏。林辰:“……”貌似嗅到一股茶味兒?席亭舟警告地睨了林辰一眼,攬著嬌弱的小男朋友離開,小男朋友走了沒幾步抱住他脖子不撒手,席亭舟無奈將人抱起,繞開人多的地方,快步回了自己房間。目睹一切的林辰:“……”他是沒想到方星泉居然這麽嬌,更沒想到席亭舟還依著對方,不過回想起剛剛被席亭舟抱起的少年,那截仿佛隻手可握的窄腰,林辰突然像喝了鹿血般渾身滾燙,熱意難消。回到席亭舟臥室,門一關上方星泉就利索跳了下來,神情倏然變得凝重。不對勁,席家果然不對勁。回憶前世席亭舟意外身亡,席家瞞下一切細節,延遲宣布席亭舟去世的消息,如今看來處處都透露著詭異。作者有話說:大家中秋快樂呀-有沒有恰月餅?第99章 方星泉凝視著眼前人, 猶豫該不該告訴他,他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讓席亭舟以為他受了什麽委屈,拉著他的手坐下, “發生什麽事了?”少年沉默不語,席亭舟將他的手握在手裏,耐心哄道:“你不想說可以不說,但我希望你千萬別委屈自己, 哪怕是為了我。”男人沉靜的目光直視方星泉的眼睛,“我不需要所謂的‘為你好''。”方星泉心神一震,席亭舟說得對, 無論好壞,都應該交由他本人抉擇。回握住男人的手, 方星泉抬眸望進他漆黑的眼眸中,“如果……我告訴你, 林辰對我圖謀不軌, 你相信嗎?”刹那間,席亭舟眸色一暗, 俊眉擰起,“剛才他對你做了什麽?”對上席亭舟殺人般的目光, 方星泉趕忙澄清,“沒有,沒有, 他沒對我做什麽。”抿抿唇, 方星泉將剛剛發生的事和盤托出。席亭舟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你怎麽想到去看小舅?”方星泉垂眸, 不知該如何敘述, 席亭舟心中湧起濃濃的疑惑, 今天的方星泉有些反常。他捏捏少年偏瘦的手,“同我不必有所顧忌。”通過皮膚傳來微涼的觸感,方星泉深呼吸一口氣,抬眸認真凝視席亭舟:“你不覺得這個家有點奇怪嗎?”席亭舟皺眉,稍作思量,輕輕搖頭,“哪裏不妥?”方星泉深深注視著眼前人,背後忽然升起一股涼意,當局者迷,席亭舟早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中習慣那些不尋常的地方,一切變得合理,何況盡是世上最親近之人,他不會防備他們,於是身後的利刃便能堂而皇之,輕而易舉的殺死他。這個念頭倏然衝上大腦,方星泉瞳孔緊縮,連指尖也開始戰栗。但這些僅僅是方星泉的揣測,他不可能無憑無據地告訴席亭舟,你的親人要害你,首先方星泉自己都不確定答案,其次他也怕席亭舟傷心,無論真假。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方星泉斟酌著開口:“如果你我真的第一次上你家門,你不提前告訴我。”吞咽一口唾沫,方星泉盯著席亭舟的眼睛道:“我會以為秦女士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席亭舟握住方星泉的手稍稍收緊,腦中浮現席昭楠曾說過的話,他明白席昭楠是發大小姐脾氣,胡亂罵人,所以沒把她的話當回事,但方星泉作為旁觀者,講出和席昭楠所表達意思相似的內容,他就不得不放心上了。“我很小的時候舅舅一家就搬過來了,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忙於工作,隻有舅媽得空照顧家裏,久而久之家裏便由她來打理,會有這種感覺也不奇怪。”方星泉點點頭,席亭舟的解釋完全講得通,但他總感覺席昆遠,秦嬈,林辰三人怪怪的。“可能我多慮了吧。”席亭舟摸摸他的腦袋,正要開口,一陣敲門聲打斷兩人,“少爺,老爺請您下去。”“休息會兒吧,我先去忙。”席亭舟起身理了理衣服的褶皺,俯身親了下他的額頭。大門合上,方星泉臉上笑容消失,席亭舟的房間以黑白灰為主基調,比起外麵繁複的裝修風格,頓時顯得極簡,雖然是席亭舟的房間,但席亭舟現在鮮少回來住,方星泉並不確定安全性,他伸了個懶腰四處逛逛,順便去了趟衛生間。馬桶開始衝水,方星泉從袖子裏翻找出一片皺巴巴的紙,那是剛剛他和林崎摔在一起時,從林崎口袋裏掉出來的。慢慢將紙展開,方星泉眉頭緊鎖,紙應該是從報紙雜誌一類東西上撕下來的,這張紙皺皺巴巴,邊緣非常不規則,極可能是林崎用牙齒撕下來的,不知道廢了多大功夫。他的暗示,林崎果然聽懂了,而林崎和林辰關係顯然並不好,他一個外人和病重的父親一起摔倒,林辰第一反應居然是關心他這個外人,對生父不聞不問。對外林辰卻偽裝成一個孝子,作為親生兒子的林辰對父親這麽冷淡,作為發妻的秦嬈又真能做到多年不離不棄嗎?“星泉呢?怎麽不下來吃飯?”秦嬈關切地詢問席亭舟。席亭舟點了幾道方星泉愛吃的菜,讓廚房備上,“他身體不大舒服,在房間休息,我給他送上去。”林辰聞言抬眼看向他,正撞上席亭舟寒霜似的眼眸,想起上午的事,被看得有點心虛,低頭喝了口手邊的飲料。其他人神情各異,紀鑫低著頭簡直快咬碎一口牙,席昭楠張嘴欲罵上兩句,抬頭便瞅見坐在主位的父親,立刻把頭埋得低低的不敢吭聲,紀東礪倒是曲意逢迎地關心道:“身體不舒服?星泉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席昆遠頷首,“嗯,讓管家去請醫生,別怠慢了孩子。”席亭舟輕飄飄掃視眾人一圈,淡淡回複:“不用請醫生,帶他看過一位老先生,老先生說星泉打小營養不良,沒照顧好留下的病根兒,需要慢慢調理,精細些養著。”此話一出,紀東礪和席昭楠後背汗濕,席亭舟明晃晃地打他們臉,就差沒指著鼻子罵他們虐待方星泉了。夫妻倆大氣不敢出,席昆遠仿佛聽不懂,囑咐秦嬈:“待會兒讓後廚準備些補身體的藥膳。”又朝席亭舟道:“你倆在家裏多住幾天,年前阿辰為我請了位擅長食補,做藥膳的老師傅,我吃著挺好,正好讓他給星泉補補身子。”“好,謝謝爸。”席亭舟應下。餐桌上氣氛凝滯,秦嬈笑嗬嗬打圓場,揶揄席亭舟:“果然有了對象就是不一樣,咱們亭舟也會照顧人了。”“星泉年紀小,暫時沒法兒領證,先把訂婚宴辦了吧,亭舟有看好的時間嗎?”席亭舟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放下碗說:“嗯,今年年底。”“什麽?!”“不行!”眾人驚呼,誰也沒料到會如此快,席亭舟竟然這麽著急。發出驚呼的是紀東礪,喊叫「不行」的是席昭楠母子,紀鑫甚至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話音落下,四邊八方的視線匯聚到他身上,紀鑫瞬間手腳冰涼,雙腳發麻,眼前一黑一白,視線無法聚焦,身子控製不住顫栗。紀東礪反應快,一把拉他坐下,嗬斥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紀鑫身體搖搖晃晃,紀東礪的罵聲離他像有千萬米遠,腦子昏昏沉沉,好似得了重感冒。至於席昭楠,她和紀東礪之間隔著紀鑫,紀東礪想拉她手也碰不到。“不行……”席昭楠深呼吸一口氣,顫抖著身體環顧周圍人,精神瀕臨崩潰,“你……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紀煊……紀煊可是……可是席亭舟的外甥!”席亭舟未反駁,席昆遠嗓音一沉,氣勢威嚴,“早就過去了,當初你們不是和那孩子斷絕關係了嗎?”“何況,人家現在叫方星泉,不是紀煊,跟亭舟又無血緣關係,沒什麽不可以的。”一句「不是紀煊」猶如當頭棒喝,席昭楠神情恍然,腦中走馬燈一般放映小小的奶團子一點點長大的過往,最後定格在少年絕望蒼白的臉上,“媽媽,幫幫我,幫幫我”她是如何做的?她用力推開了他,拋棄了他,嫌惡他。因為他有了瑕疵,不再完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給真少爺他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麓並收藏嫁給真少爺他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