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圖皺眉道:“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手裏拿著打火機,倒在了陽台,不過身上好像沒受什麽傷。”卡圖沒說的是當時曲瑞雪的頭臉被許多不同的異植覆蓋住,那些草葉縱橫交織,發出沙沙的蔓延聲,讓他覺得有些嚇人,所以沒敢隨意挪動她。荀音來到陽台時,那些吸附在曲瑞雪身上的異植連忙離開。“等等!”荀音拽住一根噬心藤的枝條,從藤葉上撿起熟悉的,屬於以太的銀色晶體。或許是能量被吸食殆盡,這些晶體已經化作了晶沙,在荀音掌心流淌著。他試著將晶沙放在自己的眉心,沒有一絲動靜,又靠近曲瑞雪的臉頰,隻見那些沙礫滾動成一團,在她的身旁擴散,似乎想從眉心鑽進身體裏。荀音合攏雙手,往噬心藤那邊一遞。細長的藤條從指縫鑽進掌心,片刻後,那根藤條慵懶地垂在陽台邊的花架上,碧綠如玉的枝條仿佛鍍上一層流光,明明是不會說話的植物,卻莫名讓人看出一股饜足來。它的主人若有所思:“會附身精神力受損的人,但是對精神力完好的人沒什麽用處。”“它是最近剛進入曲瑞雪體內,還是一直潛伏在她的精神力之中呢?”“如果是後者的話……同樣被以太潛伏的還有多少人?”荀音敲了敲噬心藤的藤條,他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曲瑞雪醒來後,得知自己因為身體原因暈倒,有些赧然。荀音安慰了她,讓她回房間休息。“對了,現在頭還會疼麽?”荀音順手在箜篌上撥弄了兩下,問道。曲瑞雪略微感覺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搖頭:“我覺得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大腦一下子就輕鬆了很多,或許是精神力已經完全愈合了。”荀音又仔細問了曲瑞雪受傷前後的事情,最終他得出結論那隻以太,在曲瑞雪最初受傷的時候就已經潛伏在了她的精神力之中。“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吧?”荀音突然很想見到寧墨燃,這樣能夠討論一下以太的事情,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一個人瞎猜。然而他並不知道的是,就在遠征軍將盤踞在荒星上的蟲族分割成小股,分批殲滅時,率領衛隊追擊蟲母的寧墨燃在進入一片叢林時突然感覺機甲的能源艙失靈。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聽一聲沉悶的爆炸聲,能源艙從機甲的胸部炸開,巨大的能量掀飛了這架機甲的胸甲、手臂,向著四周波及。寧墨燃的精神力迅速鋪展開來,護住了其他下屬,他悶哼一聲,唇邊溢出鮮血,不久前才被荀音治愈的精神力核心出現道道裂痕。“上將!”寧墨燃跳下機甲,從空間鈕裏取出一架備用機甲:“我沒事,追擊蟲母。”如果以為炸毀機甲就能阻止他那就太小看他了,寧墨燃一向認為機甲隻是一架殺人的兵器,真正能決定輸贏的是掌握兵器的那個人。而他會贏,以前是因為他想取得勝利,而現在則是因為他想帶著勝利去見自己愛的那個人。寧墨燃收回多餘的情感,利落地砍掉擋路的枝蔓,追蹤蟲母到了一座高大的峭壁附近。憑借經驗,他認為這就是蟲母藏身的地點。縱橫交錯的岩縫便於儲存蟲卵,而寬闊的內裏早就被掏空,可以容得下母蟲在其中自由活動。寧墨燃抬起機甲手臂上的激光炮,利落地轟掉大半幅岩石,而後率先進入到蟲巢之內。他解決掉攔路的幾個母蟲近衛,其餘的工蟲讓衛兵解決,機甲猛地加速,看到了藏在石心之中的母蟲。瞳孔猛地收縮,他猝不及防之下竟吃驚地忘了向母蟲開火這是他十幾歲第一次上戰場後就不會再犯的錯誤。那具臃腫的、半透明的身軀上連接著無數的輸卵管,透過薄薄的胎膜能夠隱約看到其中新生的蟲族漂浮在一汪液體中,它們有著和之前發現的寄生蟲族相似的外表。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母蟲的脖頸上,竟連接著一顆人類的頭顱。寧墨燃:“父親?”第48章 美救英雄蟲母聽見「父親」二字, 那斯文、清俊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與異類的身體搭配在一起,格外詭異。它張開口, 說出了人類的語言:“墨燃,你長大了。”“過來,讓我看看你。”寧墨燃不覺離開了機甲。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嗡嗡”下一刻, 無數雜亂的嗡鳴聲傳入他的腦海,大腦中一陣脹痛,本就布滿裂縫的精神力核心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入侵,蠶食著他的精神力。寧墨燃看見蟲母背後張開一雙半透明的,蜻蜓一樣薄薄的翅膀,那雙翅膀被分割成數百上千個方格狀的「瓦片」, 在陽光下折射出繽紛而絢麗的彩光。隨著母蟲背後的肌肉顫動,那些「瓦片」也隨之震顫起來,發出高低不同的嗡鳴聲, 之前那股奇異的力量就是隨著這些嗡鳴聲傳遞向四周的。而這些「瓦片」, 正和羅一文、以及羅睿羽父子箜篌上的那些一模一樣。母蟲露出了和那張斯文的臉並不匹配的、得意的笑容, 它加大振翅的幅度, 從下頜處張開一個口子,伸出長長的口器想要鑽進寧墨燃的大腦,然而下一刻, 它的身上猛然傳來了劇烈的、令它想要抓狂的疼痛。寧墨燃手中緊握住一把粒子刀,淡藍色刀鋒沒入蟲族的頭顱後方, 他眼神清明銳利, 強健的手臂用力旋轉, 挖出了一顆鮮紅滾燙、正在跳動的心髒。“你……”粒子刀毫不留情地割斷了心髒四周枝枝蔓蔓的血管, 母蟲的身體很快冰冷了起來,就連輸卵管裏麵那些尚未成熟的蟲卵也因為失去了營養的供應,逐漸變得蒼白幹癟。但留存在身體裏龐大的生命力令它還沒有立刻死去,那雙男人的眼睛失去光彩,灰蒙蒙地注視著寧墨燃,它頓了頓,才找回人類的聲音:“為什麽?”“他從來不叫我的名字。”寧墨燃用力將手中的心髒捏碎,眷戀地看了一眼男人的麵孔,然後從機甲的能源艙引燃一簇火苗。他將那團火焰扔到母蟲身上,看見熟悉的麵孔像是失去水分一樣驟然幹枯緊縮,在一點火星襲時來化為灰燼。寧墨燃的瞳孔似乎也被火苗燙了一下。他點燃了洞穴裏的所有蟲卵和幼蟲後,沒有立刻登上機甲離開,而是抱住雙臂,在滾燙的岩縫內低下頭。蟲母的存在勾起了一些非常久遠的回憶,他想起了在銀月星時的生活。在隻有父子兩人,或是加上養子秦嶺時,寧夜宇不喜歡稱呼兩個少年的大名,而是非常惡趣味地給他們取了「可愛」的小名。少年時期的寧墨燃自尊心旺盛,非常抗拒「黑火」這個名字,這反而更令寧夜宇興致高昂,凡是獨處時一定要用小名來稱呼他,看他臉上露出惱羞成怒的表情。寧墨燃用力揉了一下眉心,強迫自己忽略精神力核心上刀割一樣的疼痛,他從作戰衣的口袋中掏出一盆巴掌大的清心草,將它裹在懷裏。那碧綠修長的葉片並沒有因為火焰炙烤而幹枯,反而愈發綠得生機勃勃。寧墨燃並沒有探究這之中的奇怪之處,就像他也從來不探尋荀音身上的秘密一樣。他一轉身回到機甲上,啟動了推進裝置。他想盡快回到玫瑰β星,回到荀音身邊。思念在這一刻顯得格外迫切。能源艙發出低低的轟鳴聲,機甲的雙足被動力推進到半空,就在這時,寧墨燃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碎石被腳跟踢了一下,滾到一邊,進入的人「嘶」了一聲,道:“好燙,母蟲不會被燒死了吧?”“廢物,那麽「培養基」還在麽?”寧墨燃聽出「培養基」像是在稱呼自己,他想了想,讓機甲悄無聲息地落地,合上雙眼。不一會兒,他感覺到有人艱難地攀到機甲上方,用力扳開艙蓋,從維修入口進來。他看清寧墨燃現在的樣子,道:“快,把精神力檢測儀給我。”冰涼的電極貼在寧墨燃的頭上,他做好了反擊的準備,卻感覺那電流隻是稍微從精神力核心上流過。下一刻,來人激動道:“精神力損傷i級,沒錯,是母蟲和他兩敗俱傷了,那隻廢物總算做了件好事。”岩縫裏的火勢愈發劇烈,濃煙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寧墨燃覺得耳邊的說話聲有些熟悉。他仔細回想,終於想起他應該是昨天為自己修理機甲的機械師。但遠征軍的士兵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尤其是有資格接近上將的人。機械師至少在軍隊中服役了十幾年,竟然沒人發現他的不對?身體被人抬了起來,順著曲折的岩縫走出蟲母所在的地方,口鼻接觸到新鮮的空氣。這幾人應該是坐小型飛行器來這裏的,寧墨燃被他們放在了子彈型的營養艙內。陽光穿過透明的營養液,在英俊的臉上打出光影,營養液漾出層層波痕。抬著營養艙放入飛行器內時,一個人道:“畢竟是遠征軍的最高統帥,上一任蟲母也是被他殺死的,以防萬一,需要注射肌肉鬆弛劑麽?”“別做多餘的事,我們的任務是把他送到母星,用來讓寄主融合。現在正是融合的重要關頭,秦嶺研究員禁止任何多餘的舉動。”“能捕獲這樣一個品質優秀的培養基,秦嶺研究員一定會受到嘉獎的。”“聽說埃德溫院長那裏也有準備……”聽見「秦嶺」的名字後,寧墨燃原先準備好的反抗停下了,隻是他心裏忍不住升起一個念頭,“秦嶺究竟在搞什麽鬼?”或許是因為沒有血緣關係,這對異父異母的兄弟之間沒有任何默契可言,更何況秦嶺這些年主動聯係寧墨燃的次數屈指可數。直到飛行器離開地表,飛向大氣層外某艘接應的星艦時,寧墨燃也沒想通秦嶺的計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麵前這幾個人對秦嶺相當敬畏,當真沒對他做什麽,隻是拿走了隨身武器。寧墨燃感受了一下荀音給他的清心草,它好端端地揣在胸口,細長的草葉不知什麽時候鑽進寧墨燃的衣服裏,鋪展開,像給他穿了件「純天然背心」。他收縮起精神力,讓自己進入一種低消耗的休眠狀態。既然是秦嶺的安排,那麽就以不變應萬變好了。隻是不知他失蹤的消息傳回荊棘玫瑰防線後,尤金會作何反應。秦嶺把玩著一株從荀音那裏買到的噬心藤。他將藤條安置在以太測試儀之內,不斷記錄著數據。屏幕上的以太濃度呈現出一條驚心動魄的折線,直接下降到0,而後一動不動。秦嶺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他注視著手中這株不起眼的植物。“黑土應該已經被綁架了。或許……應該送小牡丹去救他?”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扣響,有人按下外麵的緊急呼叫按鈕。“秦嶺研究員,埃德溫院長請您去開會。”“會議主題呢?”“或許和您之前提出的潛能開拓計劃有關。”秦嶺將噬心藤放在實驗室一角特意隔出來的玻璃花房內,向走廊另一端的辦公室走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前來叫他的研究員:“那個院長很欣賞的演員,精神力很高的那個,他還在銀月星係麽?”“您是說白帆?”研究員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院長不久前才為他聯係了一部科幻電影,甚至願意開放研究所的一部分供劇組取景。”“是麽?”秦嶺饒有興味地笑了一下,道:“那麽這次計劃他想必也不會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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