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駝起大貓小跑出林,程梓放慢腳步跟在雲雪身後,領著旁邊一隻跑步都跌跌撞撞的小貓。他們前後離開樹林,渡過石橋朝河岸東麵去,途經方才趴著打盹的石頭時,程梓一抬頭,才發現那裏坐了個人。是來夜釣的釣魚佬,還是老熟人。“喲,晚上好啊大橘子!”垂釣的女人支起鬥笠,月光下,一雙淺褐色的眼熠熠生輝,仿佛收納了一整條河的粼粼波光。她穿著在夜裏也極顯眼的白衣,收緊的腰線纖細利落,筆挺的背脊讓她看起來如同一柄利劍,渾身上下透著世外高人和武林高手的氣場。但垂眼去看程梓時,她的表情與目光如出一轍的溫柔。意江山,她的名字。“喵!”程梓經過女人身邊,一個彈跳躍起,伸爪拍在她旁邊的魚簍上,發出一聲空蕩的聲響。顯而易見,沒有收獲。“是是,我才剛來,當然什麽都沒釣到你可不能以偏概全說我空軍!”意江山摸摸鼻尖,眼神心虛地飄開,語氣卻是理直氣壯。來半個時辰也是剛來!閑人的半個時辰算長嗎?意女俠在心裏大聲狡辯。程梓身體後仰,眼神裏充滿了嘲笑和“真的嗎?我不信”。“咳咳。”意江山佯裝咳嗽,目光瞥見雲雪身上的大貓和程梓腳邊亦步亦趨的小白貓,倏然長眉一挑,仿佛看到了極有趣的事物,“嗯?你小子擱擱哪兒撿的……貓?”“嗚喵。”程梓一邊應聲,一邊看向河岸對麵的樹林。“嗯?”意江山眉心微顰,餘光斜向雲雪。雲雪無辜又無奈地出聲:“嗷嗚……汪。”“噗……咳咳咳。”被它的尾音逗笑,意江山抿著嘴壓住笑意,捏著釣竿把魚線往回收,對程梓意味深長地說道:“那片林子裏‘蚊子’多,以後沒事少去。薑家夫婦好不容易把你養得肥肥壯壯,可不能讓那群臭蟲叮壞了。”“嗚喵……”程梓白她一眼。話是好話,但她怎麽就能說得這麽不中聽?“行了,我看你們薑家也沒法兒再多養兩隻貓,先送我那裏去吧。”意江山把收好的魚竿背在身後,順勢提起空魚簍,跳下石頭彎下腰,衝程梓伸出手。“上來,我帶著你走。”程梓點點下巴,又看了看害怕地瑟縮在自己身側的小毛團。它似乎在恐懼什麽,炸毛不說,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程梓隻當它是沒緩過神來。“嘖,這麽點小貓崽子就是麻煩。”意江山皺皺鼻子,拎著小白貓的後頸皮揣進袖子裏,再雙手提起程梓放到肩頭,這才大邁步往家走。“雲雪,跟上。”雲雪垂下頭,等她從身邊走過,才邁開步子跟上。意江山的家離河邊不遠,是去年她搬進來時自己砍竹子伐木頭做的,很簡單的一層小屋,外帶一個院子。院中不種菜不栽花草,隻放了一口大瓦缸,缸裏沉著十幾顆五彩斑斕的石頭據她說是鵝卵石,夜風吹皺的漣漪裏映出一輪明月。門沒鎖,意江山推門進入,邊把院子裏的燈籠點上照明邊說:“薑家小子剛才到河邊來找你,說是陪你一起蹲守什麽。不過等了一會兒就被柳娘子叫回去了。”程梓:“喵嗚喵”“估計是回去背書練字,聽說明天他們學堂有一次考試。”意江山的回答與他的疑惑無縫銜接,就像會讀心術一般,可謂貓語十級。程梓對此早已習慣,畢竟她對雲雪的叫聲和隻能用眼神示意的兔子踏雨的心思都能輕易明白,可能就是出生前天賦技能都往獸語那邊點了吧。房間裏點起了燭燈,意江山讓雲雪把受傷的大貓放到床上,轉身出門打水。重新回到屋子裏時,她看到程梓帶著小白貓躺到了昏迷的大貓身旁,還任由小貓崽子貼在身上,一雙金瞳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大貓毛發上的血漬。意江山無聲地笑了笑,端起水盆上前,用沾濕的毛巾不輕不重地抹開血塊,露出底下略顯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血液慢慢地滲出,又有洇染的跡象。大貓像是疼得受不了,身體一顫後睜開了眼睛,於是那如蔚藍深海般的眼瞳便直勾勾撞上了程梓的目光。它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而程梓也冷不丁被嚇一跳,下意識地退後一段,讓倚著自己的小毛團一骨碌趴倒。大貓的眼睛生得比小貓漂亮,整體圓而亮,色澤通透,仿佛寧靜的海麵。眼尾自然上挑,逶迤出一條如眼線般的赤金色,冶豔又清冷。更重要的是,它的眼神、神態與普通的貓截然不同,漠然中帶著威嚴,環顧四周的舉動做起來也像上位者的巡視。“你……”大貓張口發出了低沉沙啞的叫聲,不像貓叫,倒像人類語言起頭的調子。程梓下意識側耳去聽,但意江山馬上就開口打斷了它:“大貓你醒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把你弄疼了?”意江山坐到床邊,毫不客氣地把程梓擠到邊上去,大喇喇地說:“疼也沒辦法,你的貓身上全是傷口,一會兒上藥的時候還有得你受呢。忍著點,我幫你把傷口處理幹淨。”說罷,她把毛巾浸到水裏搓了搓,搓掉上麵的血跡再取出來擰幹時,水變紅了,毛巾上麵也多了股酒味。程梓鼻子一動,立馬被這濃烈的酒水味道吸引了注意力,踱步過去,在水盆邊探頭聞了聞。好家夥!酒裏沒有一滴血水!她這是端了一整盆酒回來啊?難怪大貓會被疼醒呢!意江山斜了程梓一眼,見他正盯著水盆嫌棄地皺眉,沒工夫注意這頭,才冷著臉瞪向床上的大貓。“敢把危險往這裏引,找死是吧?”她用隻有自己和大貓才能聽得到的方式說道。大貓看了看程梓毛茸茸的後背,垂下眼簾:“撿到我們的是他,你敢把我們丟出去?”“……”意江山攥緊毛巾,上麵原本隻是淡淡的酒味越來越濃,片刻後,就像剛從醬香型某台裏撈出來一樣滿屋飄香。程梓詫異地回頭,便看到意江山臉上露出一個接近猙獰的笑,將那團仿佛在陳年老酒裏泡過二十年的毛巾“輕柔”地擦過大貓的傷口大貓啪一下閉眼摔倒,神似當場去世。程梓:“……?”第7章 上藥傷口被烈酒燒灼著,火辣辣地疼。雎葉丟臉地痛昏過去,很快又在更加劇烈的痛楚中驚醒,如此反複幾次,他體內那根感知疼痛的神經就像彈棉花的那根線,麻了。迷迷糊糊間,他隻睜開一條縫的雙眼窺見了守在身旁的大橘貓。不得不說,這隻貓的體型敦實得很有安全感,那身金燦燦的皮毛令他看起來猶如夜色裏的小太陽,隻是看著都覺得暖洋洋的。半夢半醒之時,雎葉本能地朝他那邊蹭了蹭,耳尖觸到了程梓的前爪上。這貓好好睡著,怎麽蹭過來了?貓咪的爪墊十分敏感,在大貓的耳朵碰上時,程梓條件反射地縮回了爪子,並習慣性往後挪動一段。小白貓巴在他身上已經睡實了,在夢裏也跟著他移動,非要與他貼貼,他一走開就驚醒。若不是如此,程梓不會躺到床上,像個大號毛絨玩偶一樣杵著。“喵嗷”程梓扭頭看了小白貓一眼,很好,睡得很瓷實,然後低頭舔舔爪子,再衝不遠處的意江山輕輕叫喚。燭光柔暖,意江山伏在桌前,筆挺的背脊也彎曲出柔和的弧度。幾株不知名的草藥混合在一起,經她的手碾碎、加水,調製成深青色的糊糊,再用火炙烤片刻,淡淡的藥香盈滿屋子,清亮中略帶苦味,讓程梓想起了前世驅蚊用的風油精。“知道了,答應你的魚一條都不會少。我若是釣不到,也會找別人買來補給你。”意江山一邊回答程梓方才的叫喚,一邊端著藥糊坐在床沿,拿一塊小木片挑起小半塊,快準狠地抹到大貓的傷口上。腹部的傷、右前爪的傷、背上的擦傷,道道血肉模糊,寸寸深可見骨。程梓擰著眉,神情凝重地看著意江山把那不知名的自製膏藥糊在大貓傷處,大貓還沒反應,心裏倒是先替它倒吸一口涼氣。真疼啊!疼確實是疼,雎葉瞬間就疼醒了,醒得不能再醒,甚至渾身充滿力量,可以當場一個飛撲給意江山來倆大逼兜。可他一睜眼便對上程梓的雙眸,那雙金瞳裏盈滿毫不作假的關切與感同身受,讓他心頭的氣一鬆,那股子惱火便被劇痛掩蓋了下去。“你……咪喵……”支起的腦袋趴回原地,雎葉挨著痛楚,身體不住地顫抖,意識在清醒與迷蒙之間來回拉扯,堪比八十歲老師傅鋸木頭。但他的眼皮卻倔強地撐開,直勾勾望著程梓……頸部金黃色的軟絨毛。那裏看起來軟綿綿暖乎乎的,要是能抱著蹭蹭就好了……貓癮發作的大白貓如是想道。程梓可不知道他的想法,隻覺得這貓的眼神真淩厲,頗有貓界霸總之風。就是可能疼得太厲害,這身子抖得快趕上他家薑二叔篩糠時的手速了。真可憐……惻隱之心一起,程梓的眉眼軟和下來,小心翼翼地伸爪撫上大貓的腦袋,從他眉心的金色豎紋毛呼嚕到他的尖耳朵,很快完成了一個完整的貓咪版摸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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