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向逸華邀請蘇閱微去沈家老宅。


    去那個蘇閱微出生的地方。


    那個連午夜夢回時,都不敢多想的地方。


    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去沈家老宅。


    沒想到,向逸華突然發出了邀請。


    近鄉情怯,蘇閱微一時竟不敢答應。


    可能是安靜的時間太長,向逸華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閱微。”


    “嗯。”


    明明是最親的人,明明應該有千言萬語……


    蘇閱微對著她,卻隻有一個“嗯”字。


    “晚上可以回沈家老宅吃飯嗎?”向逸華又問了一遍。


    良久,蘇閱微輕輕說了聲:“好。”


    掛了電話後,她的臉上已經不複之前的明媚。


    目光沒有聚焦地望著窗外發呆。


    顧承禮默默觀察了她好一會兒。


    伸手過來,在她臉蛋上掐了一下。


    有點疼。


    她放飛的思緒頓時被他拉了回來:“幹嘛捏我?”


    “誰讓你走神的?”顧承禮一本正經地說,“和我吃飯,怎麽能走神?是菜不好吃,還是我不夠帥?”


    風從窗戶處吹進來,拂過蘇閱微的麵頰。


    夏天的風,帶著一股懊熱,吹在身上不算舒爽,但是,好像把焦躁和彷徨吹散了一點點。


    心情也隨之放鬆了一些。


    她感覺得到,顧承禮在有意逗她開心。


    蘇閱微朝他露出一個有些敷衍的笑:“菜很好吃,你很帥。”


    “那就認真一點。你是不是真喜歡,我看得出的。”


    顧承禮平日對什麽都不太上心,是因為他不在乎那些事,在蘇閱微身上,他異常用心。


    蘇閱微細微的情緒變動,他都察覺到了。


    他不想蘇閱微不開心,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逗她:“要不你親我一下,我就相信菜好吃,我帥了。”


    看著他那副涎皮賴臉的樣子,蘇閱微忍不住笑了:“不信算了。”


    顧承禮的頭卻猝不及防地伸了過來,溫熱的唇印在了蘇閱微的嘴唇上。


    蘇閱微的眼睛頓時睜大了,她把臉移開,笑罵道:“顧承禮!你幹嘛!”


    顧承禮看著她,挑眉道:“我不想不信算了。你不來親我,就換我來親你!”


    蘇閱微這下是徹底被他逗笑了。


    見她一掃剛剛的陰霾,臉上的表情陰轉晴了,顧承禮的心情也隨之變得輕快起來。


    他隱隱約約猜到了剛才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就在他糾結到底要不要問蘇閱微電話的事時,蘇閱微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晚上要去一趟沈家老宅。”


    雖然向逸華邀請她的時候,說的是“回沈家老宅”,但是,她在告訴顧承禮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回”字改成了“去”。


    她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期待。


    這兩天,她一直在等向逸華的電話。


    她一回到江城就和沈瀾見了麵,正常情況下,沈瀾應該已經把她回了江城的事,告訴了沈萬山和向逸華。


    從血緣上來說,沈萬山和向逸華是她最親的人。


    她在瑞士昏迷了那麽久,正常的父母都會擔心自己的孩子吧?


    可是,沈萬山和向逸華並沒有去瑞士看望她。甚至,她醒來以後,也隻是接到過一次向逸華的電話。


    那次通話的時間很短,向逸華隻是簡單叮囑了幾句,讓她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當然,也有可能是沈瀾怕他們擔心,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無論怎樣,蘇閱微的失望是真的。


    但是,失望是真的,期待也是真的。


    特別是上次骨髓移植手術後發生了那麽危險的情況,蘇閱微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擔心自己的身體。


    她怕哪天她突然不再醒過來,她和親生父母的關係就停留在了這種狀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種什麽狀態,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這種狀態。


    她不敢妄自去找向逸華,以往積攢的失望經驗一遍遍提醒她,不要自找沒趣。


    另一方麵,她卻又忍不住期待向逸華能給自己打電話。


    她回了江城,還是想跟沈萬山和向逸華見麵。


    畢竟,這人世間的麵,是見一麵少一麵……更何況,這還有可能是最後一麵……


    但是,見麵……要說什麽?要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心情麵對?


    是否和他們見麵這件事,似乎沒有好的選項。


    所以,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不必讓顧承禮知道。


    她的感傷與失落、她的放下與期待,自始至終都隻是她一個人的修行。


    她跨不過的坎,沉甸甸的包袱,都是她自己的。


    跟顧承禮說了,也隻是讓他徒添煩惱。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他會心疼她經曆的所有。


    他和沈家的關係又那樣複雜。


    如果不是因為沈筠對他有執念,很多事可能都不會發生。


    執念是沈筠的,後果卻是大家在一起承擔。


    萬一顧承禮把什麽都算在自己頭上……那豈不是更糟糕?


    他現在是她最信賴的人,他們為了彼此都跋涉了千山萬水。


    走到這一步,不容易。


    她是他最疼愛的人,她需要告訴他的就隻有,她愛的人叫顧承禮,這一件事。


    其他的事,真的沒有跟他說的必要。


    “我陪你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承禮的聲音沉沉地傳了過來。


    她遲疑了一下,心裏漸漸冒出了一些欣喜。


    顧承禮真的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和她一起麵對一切——無論是她和沈萬山、向逸華之間別扭的親情,還是顧承禮和沈筠之間的糾葛……


    “怎麽?不答應嗎?”


    顧承禮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伸過桌麵,捉住了蘇閱微的兩隻手。


    他用幽幽的、存在感強烈的目光盯著蘇閱微。


    蘇閱微趕緊點了點頭,連聲說:“答應!答應!”


    顧承禮笑了:“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菜已經有些涼了。


    他們索性不吃了,起身決定去給沈萬山和向逸華準備些禮物。


    畢竟是第一次去沈家老宅。


    坐上車。


    顧承禮關上車門,後視鏡裏,有個身影閃了閃,就不見了。


    他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厭惡。


    “微微,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說著,顧承禮又重新推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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