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不恨邊代雲,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麽原諒,隻是對他因自己不能和心愛之人在一起而屢次刁難他一個小妾室這種行為感到可恥。不過昔時種種終歸已成往事,他不想再自己糾纏著往事自我折磨,邊代雲此去京城恐怕就要選人家嫁人了,且不說成親以後再不似在家裏一般自在,京城府城相隔,以後當是再不會有瓜葛。他不會有機會同寧慕衍有瓜葛,自然也就更自己不會有任何關聯了。白蘞輕凝了口氣:“邊公子此去京城恐怕今生再無緣相見,相識一場,我也幫邊公子一個忙吧。”邊代雲斜看了白蘞一眼:“你一個小小醫師又能幫我什麽。”白蘞推開藥箱子,撚起手指:“我會算命,昔時我爹救過一個半仙兒,他作報答,就把自己的吃飯本領傳授給了我。”邊代雲見白蘞神神叨叨的樣子,挑起個白眼:“既然如此,你如何不做半仙?”“半仙風餐露宿的,沒有醫師掙得多。”邊代雲更是看都懶得看白蘞:“沒見過比你更貪財市儈的人。”怎沒有,你爹娘不就是?自然,白蘞沒有把這話說出來。“我可以破例給邊公子算上一回,你隻答我算不算?”“你怎不算算你自己未來如何?”白蘞一本正經:“早算過了,半仙兒給我算的。說我有大富大貴的命,前半生雖是曲折苦難了些,但是後半生會嫁給貌過潘安,才富五車之人,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嘁。”邊代雲:“便宜都讓你給占盡了,這般無稽之談竟也相信。”“也罷。”白蘞收回手:“既然邊公子不信就算了,方子開好了,以後都按著這個方子抓就成。”白蘞收拾了醫藥箱子準備走,方才到門口:“等等。”邊代雲沉默了片刻:“你替我算算我與他當如何。”白蘞眉心一動,退了回去,頓了一會兒眯眼掐著手指亂嘀咕了一通。“青梅竹馬,起始是天作之合,命運扭轉,有情人坎坷分離……”邊代雲眉頭蹙緊,他從不曾同白蘞說過這些,竟然還真被他算出來一些,而聽分離,張了張嘴,總歸是沒能說出話來。白蘞此時話鋒一轉:“不過依二位命數來看,或有轉折,來日有望前緣再續。”邊代雲眼前一亮:“你說的是真的?”白蘞故弄玄虛,卻又說的在理:“邊公子,信則有不信則無。反正我是很信半仙兒給我算的命的。”說完,他鄭重的拱了拱手:“告辭了。”他深看了一眼麵前的這張還在思索的麵孔,他不知道命運的洪流會把他推向何處,但是倘若心中有一線希望,興許能在無法掙脫的命運洪流之中抓住一塊浮木。而今他便要退出兩人原本會有所交織的命運裏,他不祝願也不詛咒這個曾同和自己命運有所交織的人,因為往後就再沒有交際了……第48章 白蘞回到醫館時辰已經不早了,和薑自春吃了夜飯以後,他就在醫館裏研製方子。在後院裏熬製藥膏的薑自春去前院裏取藥時看見白蘞還在醫館裏,不免有些詫異:“素日不是吃了飯就要去湖邊散步?今日怎的還沒去?”白蘞頓了一下,自是沒說出心裏的想法,隻晃了晃手裏的筆:“寫藥方。”“明日再寫也來得及,出去走走也好明目,長時間的用眼以後看東西都不甚清明了。”白蘞點了點頭:“我知道。”薑自春笑了一聲:“怎的了?可是總在湖邊瞧見成雙成對的,心裏有些堵,不想再過去了?”“爹哪裏的話。”他也是其中一雙,犯不著羨慕旁人。薑自春道:“你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若是有心許的便告訴爹,爹找媒人去,就是哥兒家主動去問親現在也不惹人笑話。你也別總泡在醫書上,還得想想人生大事。”白蘞想說那戶人家怕是媒人不敢輕易去,見著薑自春如此操心,他還是乖乖點了點頭:“好~”薑自春拍了拍他的頭,拿著東西又回了後院兒。若是換做往常,白蘞吃了飯早就跑去湖邊上巴巴兒等著寧慕衍了,不過今日從邊家回來,他有些焉兒,倒不是因為邊代雲。他托著自己的雙頰,悠悠歎了口氣。今日瞎說起將來會和寧慕衍兒孫滿堂,他原本還是滿心憧憬的,可忽得便想起了前世他做阿飄的最後日子。那一日他回了府城,在府邸中見到年老將去的寧慕衍,內室子孫成群,哭的情真意切,他是哪裏來的那麽多人守在床前送終的?越想越不是滋味,以至於到了約定的時間,他還在醫館裏磨蹭著不肯出去。時至盛夏,蟬鳴蛙叫,白蘞心裏越發煩躁,拿著扇子胡亂一通亂扇,醫館裏放了秘製的驅蟲水,並未有蚊蟲,他想拍隻蒼蠅出氣都沒有。“哥哥,拿藥。”白蘞被一聲軟糯的聲音喚回神,看見個隻有櫃台高的小男孩兒扯著步子跑進醫館來,他連忙牽了一把小孩子,問道:“你要拿什麽藥?可有藥方?”小男孩兒把一株垂柳放在桌上:“守時藥,送到湖邊涼亭。”話畢,小男孩兒就自己跑走了。白蘞看向湖邊,癟了癟嘴,將柳條插進了個沒水的細頸瓶裏。他從櫃台前繞出來,沿著湖邊的階梯下去。湖麵有風,這頭倒是比醫館裏還涼爽許多。天黑了,街道上已經亮起了燈籠,但湖邊隻依稀一兩盞,不免昏暗。白蘞照例沿著湖邊走了小半圈,在垂柳海棠亭邊看見了個鶴然玉立的身影,此時正站在憑欄邊,迎著如水月光。他幹咳了一聲,那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聲音有點委屈:“怎麽才來?”白蘞信步上前:“醫館兒事多繁忙,一時就給耽擱了。”寧慕衍靜靜看著他:“說謊,今日晚飯後根本就沒有人上醫館。”“那除了問診開藥,我就不能做點別的了嗎?”白蘞偏頭,本想再裝一下深沉,可近距離的看見寧慕衍的臉,忽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他伸手戳了戳寧慕衍被蚊子叮過起了大紅包的臉:“這些蚊蟲怎麽這麽不識相,竟然還敢叮寧院長,瞧好好一張臉都破相了。”寧慕衍抓住白蘞的手腕:“還不是為著等你。”“好了好了。”白蘞拉著寧慕衍在亭子邊坐下,從身上取出了驅蚊水,給寧慕衍抹在了起紅的地方:“這個藥味道雖然不好聞,但是很管用。”寧慕衍挑起下巴,微垂著眸子由著白蘞抹藥:“今天小薑大夫好似心情不佳,是誰惹小薑大夫不高興了嗎?”白蘞聞言停下了手,把驅蚊藥丟給了寧慕衍,獨自垂首坐著。寧慕衍收起藥瓶子,埋頭去看他:“怎麽了?”白蘞搓了搓手:“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嗯,洗耳恭聽。”白蘞默了一會兒道:“你……前世是不是又娶親了?”“嗯?”寧慕衍眉頭一緊:“何出此言?”白蘞違心道:“我就是問問,你說吧,我又不會生氣。”“我怎會再娶。嶺南幾年顛簸,回京後新帝讓我留職朝廷,我請辭回府城開辦書院,此後一心傳道授業,哪裏有另娶。”白蘞聞言心裏已經有些美了,不過還是道:“而今是死無對證,自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寧慕衍知道事情不是空穴來風,溫聲問道:“好端端的作何問起這些。”白蘞道:“你上輩子壽終正寢的時候我可都看到了,那一大屋子的人圍著,可是熱鬧的很。若非子孫,怎還能守於床前?”寧慕衍歎了口氣:“那是書院的學生,學子尊師,莫不是還要把人拒之門外不成,再者那時我也沒力氣了。”“真的?”寧慕衍笑著搖了搖頭:“這有何能作假的。倒是沒想到那時你是真的回來了,彌留之際,我還以為又出現了幻覺。”寧慕衍記得他氣息微弱,臥在床榻之間,一生往事從眼前略過,很多事情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卻是唯獨和白蘞的點滴記得十分清楚。他知道一生遺憾和惦念也就獨此一事,執念之間,竟是再次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他想開口,卻是千言萬語堵在了胸口,爭先恐後而不知當先說什麽。卻是未等他細細看看那個人,一陣大風起,他便隨風飄散了。他伸手圈住了白蘞:“雖這些事情可能無從查證了,但我所言都是真的。”白蘞抿了抿唇,沒在繼續揪著此事問。“對了,我的羊排骨呢?”寧慕衍眉心微動:“噢,剛才我是買了來著,但是你遲遲沒來都涼了,我就給吃了。”白蘞生氣的捶了寧慕衍一拳頭:“你壓根就是沒給我買!”“真的買了。”寧慕衍站起身:“要不然我再去給你買一個。”見白蘞不說話,寧慕衍往前走:“那我去了?”“還想逃跑。”白蘞氣鼓鼓的上去要打寧慕衍:“就合該你在這兒喂蚊子。”兩人一前一後的跑,驚得一對正牽著手卿卿我我的小鴛鴦一頭鑽進了一大籠的迎春藤裏。驚魂未定下見著也是兩個年輕人,稍稍鬆了口氣,那少年郎看著年紀比白蘞還小一點,眼角有顆痣,從花藤裏出來朝著寧慕衍供手做了個見禮,姑娘則捂臉背過了身去。白蘞幹咳了一聲,攪人好事怪不好意思的,他尷尬的摸了摸鼻尖,又拍了寧慕衍的手臂一下。寧慕衍嘴角微揚,抓住白蘞的手,拉著他往別處走去。走遠了白蘞才捧腹笑出聲,見著寧慕衍卻未動聲色,他用手肘撞了人一下:“你是錦衣衛嗎,怎麽都不笑。”“我隻是覺著方才的少年郎有些眼熟。”白蘞微微挑眉。“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回去了。”寧慕衍聞聲拉住白蘞的手:“而下時辰尚早,今日這麽早就要走?”白蘞應了一聲。“我帶你去小市裏買吃食吧。”白蘞道:“不去了,夜裏吃的太多容易積食。”寧慕衍卻並不太想鬆手,忙碌了一日,就等著這時候能多看他一會兒,卻也未有說上幾句話,心裏自然是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