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澤看著一張臉冷的像是寒冬深井裏的冰,僵硬扯出一絲笑:“出來散步嗎,您好興致。”“我興致能有你好?下學不回去,在此處撩撥你師母?這些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啊?!”覃澤抖著手看了一眼寧慕衍,又回頭看了一眼一臉看熱鬧的白蘞,頓時就傻眼了。他就是能猜到鄉試考題,那也猜不到自己一眼相中的小哥兒竟然是自己老師的未婚夫郎。覃澤從來沒覺得這麽慫過,手忙腳亂的把手裏的山茶花藏到了身後,早曉得薑白蘞是院長的人,就是在茶花爛在花郎的擔子裏他也不會拿過來賣弄風騷。“你倒是好孝心,隔三差五的拿花往你師母手裏送。素日卻是不見得在讀書上如此用心。”覃澤咽了口唾沫,這朝可當真是挖土挖到太歲頭頂了。“院長,這、這誤會。我就,就路上遇見師母問聲好,沒別的意思。”白蘞微斂著眉眼,抬手掩嘴幹咳了一聲,方才可沒少被這小子給氣到。他沒安好心的拱火,反而一臉無辜驚訝看著寧慕衍:“啊?你們書院的學生見人便問好便說恭候佳人,你有情我有意?”白蘞嘶了一聲:“寧院長平日就是這麽教學生的啊?”覃澤聽這話差點就給白蘞跪下了,他雙手合十一臉可憐哀求樣兒:“求求別再說了。”白蘞看著覃澤:“方才我見覃澤小友很是自信光彩,原來也是怕老師的嗎?如此可就不再英俊瀟灑要落人一頭了哦。”覃澤連忙擺手:“不敢英俊,不敢英俊。”白蘞笑出了聲,頗覺得像是爹娘混合雙打,眼見人嚇得小臉兒都白了,哪裏還有方才的意氣風發。他是心善,道:“以後別再搗鼓這些花樣什了。”“是,是。”寧慕衍氣焰未消,看著躲到了白蘞身後的覃澤更是臉色難看:“再有下次,後果自負。”“知道,知道院長。”覃澤小心翼翼哀求道:“那學生能走了嗎?”寧慕衍斜了他一眼:“不走難不成還想在這邊吃晚飯。”雖是挨罵,覃澤卻如負釋重,連忙撒腿跑得沒了影兒。白蘞背著手笑看著寧慕衍:“不正經的老師教出些不正經的學生來,倒真當是以身作則了。”寧慕衍看見係著個桔梗色鬥篷的白蘞,氣色極好,他伸手拉過他的手捏了捏,臨黃昏的雪又大了些,他輕輕掃過白蘞肩頭的雪:“安能全然怪我?”“否則呢?”“誰讓你那麽招人的。”白蘞哼哼:“我哪有院長招人,今日在雅集上可沒少見院長的愛慕者。”寧慕衍聞言眉頭緊鎖:“有人為難你了。”“算不得為難。”白蘞不想多提今日雅集的事情,他拉著寧慕衍的手,笑話道:“你不是說那花兒是你送的嗎?怎麽鬧半天還沾學生的便宜呀?”寧慕衍挑眉:“我何時說是我送的了。逮那小子好些日子,今日可算是逮住了。”白蘞低頭笑出聲,忽而想起頭日花瓶打碎的事情,竟是不想有些人看起來光風霽月一派正直,私底下心眼兒這麽小。“看來今日倒是解了院長的一件煩憂之事,可喜可賀!我做主了,去酒樓吃席,你請客。”說完,白蘞便走去了前頭。“可我的私產都給你做聘禮了。”“那可惜了,便我一人去好了。”寧慕衍笑著跟了上去,雪花紛飛,永昌府城屋頂上的薄雪越積越厚,黑瓦白牆漸為一色。積雪在一聲聲的爆竹聲中化開,暖意漸濃,冬去春來。三月,如約而至。這日寧慕衍在書院裏授完課,留著一課室的學生。“院長,今日可是要延時繼續上課?”寧慕衍合上手裏的書頁:“不必,留大家一刻是有事要說。”“明日因私事我會告假一日,你們可來書院可不來,但布置的課業一定要完成。”課室裏的書生嘩然,自從書院開課起,寧慕衍從來沒有遲到早退過,便是有人想去請假若非必要他都不會準假,倒稀奇院長竟會告假一日。好事學生道:“三月春景正好,莫不是院長也要前去踏春?特此也給學生們一個賞春的機會?”寧慕衍今日心情很好,他搖了搖頭:“倒也不是,我早便同你們定下了規矩非要緊事不可告假,賞春大可休沐的時候前去。”為表示自己以身作則,寧慕衍道:“此次告假緣因我明日成親。”諸人聞言傻了眼,既是震驚寧慕衍還未成親,又是震驚竟然明日成親。“院長,院長,不知師母是何許人家的人,什麽時候能讓我們也見見。”寧慕衍笑而不答,把書夾在了自己腋下:“下課吧。”言罷,也不顧諸人的好奇和追問,衣袖飄飄,迎著春色揚長而去,竟是比昔年高中狀元一身官袍遊街還要意氣風發。大夥兒都在激烈討論,唯獨是堆著山高文章的覃澤喜極而泣一頭栽進了書海之中。“總算是要成親了,終於不必一日三篇檢討了!”不過高興之餘他又長歎了一口氣,一副苦大情深之態,悲戚戚的吟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得了吧,還擱這兒風流,若是傳到院長耳朵你三篇檢討變五篇。”覃澤瞪了於和一眼:“怎的,我還不能感慨一番,若是我能早遇見他幾年,明日娶他的還不知道是誰呢!”“你就嘴強吧,我瞧你德行早一輩子也沒指望……”三月初七,宜嫁娶,求福,祈嗣。成東梨花苑的爆竹從晨起便不絕於耳,熱鬧的如同又一次過年。朱雀街上,一行喜慶紅服的隊伍緩緩往前,新郎官兒高頭大馬,燁然若神。沿街看熱鬧的人驚歎見到如此好相貌的新郎,卻又惋惜見到的時候人家已經是新郎。炮竹一路在響,喜糖沿路散發,熱鬧了足足半條街,一直到另一處正熱鬧的時府。“白蘞,可收拾好了!?迎親隊伍過來啦,可別誤了吉時!”第57章 “可別盡顧著收迎親隊伍塞的紅包了,幹活兒麻利點兒,眼睛放敞亮,見著來客要熱情招待。”“哎呦,這公子收拾的究竟如何了,遲遲不見出來,新郎官兒等就罷了,就怕誤了吉時!”“太傅大人恭喜恭喜……”時府裏紅綢高掛,張燈結彩,賓客如過江之鯽,聽聞時府要結親,便是京城也有官員前來參宴,此番自是熱鬧非凡。白蘞在屋子裏受七八個人圍著,從穿衣到盤發沒有一件事兒是經自己的手辦的,天還未亮就被拉起來洗漱裝扮,像似提線木偶任人搗騰。他裏裏外外被洗刷,不由得想,倒是像村裏過年的時候宰豬一般,也是把豬刷的白白淨淨的。自然,大喜的日子裏他並不想把自己比做是要被宰的牲口。隻是他不明白要黃昏時才嫁過去幹嘛要那麽早起來?幾個時辰的搗騰後,白蘞覺得自己香噴噴的仿佛已經神仙,腦袋也因為沒睡醒且不曾吃飯食而暈暈乎乎的。三月春風中,他衣著繁複,頭上頂著冠玉,被扶著前去大堂裏給幾位長輩行禮。衣物繁瑣,他生怕踩到衣角給跌到了大堂裏,索性是仆從遞給了他一條又寬又長的紅綢牽著,而另一頭的則是一身喜服光彩照人的寧慕衍。兩人給時家的長輩以及薑自春磕頭,拜別父母以後,他還沒得看兩眼寧慕衍就被塞到了轎子上。八抬大轎不是虛晃的,白蘞覺得再來三個自己坐著那也是寬敞的很。搖搖晃晃聽了一路爆竹聲,忽而人聲鼎沸,白蘞神思飄忽下也知道這是到寧府了。然後被扶下來,垮火盆兒,用柚子葉蘸水拍打身體,一應過五關斬六將,終於抵達了正堂。自然就是拜堂了。其實相對於時家來說,白蘞覺得寧家倒是更讓他熟悉一些,未此進門他也不會像別的新人一樣覺得陌生而緊張,反而似是回家了一般,一切都很尋常自然。且新人離家都要哭一場,大好日子他也沒哭,倒不是因為已經活了第二世鐵石心腸了,實在是老爹離自己算不得遠,書院又挨著醫館,可太容易相見了。為此白蘞沒有太多特別的傷愁,還是那句話,沒睡醒又被扯來扯去,做著細碎繁瑣的成親禮暈乎。好在是一通折騰之後,他先進洞房了,在熟悉的抵暮園,被紅綢紅燈籠映襯的喜慶至極的抵暮園。白蘞被送進屋子感覺受罪可算是結束了,一眼瞧見秀鴛鴦的喜被直接撲了上去,再不肯動彈一二。“成親太麻煩了,幸而是隻用成親一回,不然還不得生生把人累死。”白蘞趴在床上,便是在遠離宴客園的抵暮園裏白蘞還是能聽見外頭賓客的喧嚷,可想而知今日來的人有多少。時府和寧府都是府城高門,兩家結親也是一段佳話,前來兩家祝賀的人想想都多。這般的熱鬧讓白蘞不經意間便想起昔年自己進寧府的時候。那是初秋的天,尚且已經帶著一絲涼意,他自己換上府裏送來的喜服,上午就被一頂轎子從家裏抬走,一路上也沒有什麽吹鑼打鼓的聲音,帶著惴惴一直進了寧府。與之不同的是那日寧府安靜的很,靜的白蘞都不敢發出聲來。白蘞光是見到這大戶人家的宅邸就被唬住了,哪裏知自己被簡待,心裏還惦記著又能再見到那個生的跟謫仙一樣的郎君了。誰曉得那日寧慕衍出門應酬,回的極晚,回府就徑直回屋歇息了,別說腦子裏的旖旎沒能實現,竟是連人影兒都沒給見著。白蘞想著便氣的牙癢癢,不過而今早已是舊事,恍若大夢,自己今朝竟然是受三書六禮,明媒正娶進來。當真是天道無常,捉摸不透的命運。白蘞正在出神,忽而響起了敲門聲,他趕緊從床上爬起,手忙腳亂的整理衣服。“公子,是奴婢。”白蘞看著探頭進來的是三棱,鬆了口氣,他慢騰騰的挪到床邊:“你怎麽過來啦?”“是少爺讓我給公子送些吃食進來,怕公子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