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釗釗,哪裏受傷了,讓媽媽看看!”母親聽到動靜忙從書房跑出來,先看了眼哥哥,再看向弟弟,“小紈你怎麽淋濕了?快去洗澡別感冒了,我讓你阿姨給你煮碗薑湯!”“沒事,”他別過臉,在心裏歎了口氣,“對不起,是我睡著了,才被雨淋濕的。”其實這樣也行,至少表麵都還過得去,他哥是無意識地成為了他的陰影,對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弟還是很好的。隻是命運這種事,誰也說不清楚。蘇釗的死讓他與這個家的裂縫不斷擴大,直至粉碎。可悲的是,他死的時候,他也在旁邊,他們坐同一輛車,天才死了,殘次品卻還活著。“為什麽死的不是你!”他本來以為父親隻是更喜歡哥哥,從沒想過,原來他根本不愛自己。也對,誰會愛一個「殘次品」呢?他自己都不喜歡自己,虛偽,可憐,卑賤,隻配呆在臭水溝裏腐爛生瘡,和老鼠蟑螂共舞。母親一夜之間老了很多,她坐在他病床前,說起他哥的往事:“釗釗真的很聰明,別的孩子還不會走路,他就已經會跑了,別的孩子還不會說話,他就已經會念繪本認字了。那時你爸爸總跟我說,要是再生一個孩子,一定也跟他一樣聰明……”蘇紈好像哪裏都疼,又好像哪裏都不疼,其實不用她說他也知道,就是親耳聽到的那一刻還是覺得心冷:“原來我是帶著這樣的期望,才來到這世上的嗎? ”他看著吊瓶裏的點滴勻速滴落,忍不住閉上了眼:“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就算沒有了哥哥,他也在努力拚湊破碎的家庭,他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都裝得乖巧聽話。結果好不容易上學校百名榜,耳裏還是兄長的名字。“這個第七名就是蘇釗的弟弟吧。”“比起蘇釗還是差一點,那孩子真是可惜!”好像是無心之言,他後退一步想躲開,耳裏卻還是他的名字。“蘇紈,你要好好向蘇釗學習,你這成績可比你哥之前考的還是差得多呢。”所有人都在叫他追趕他哥,讓他替代他,成為下一個蘇釗,他的四麵八方,到處都是那個人的影子。學校裏是,家庭裏是,鄰裏也是。深夜一到,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到白日的話語焦慮不安,爬起來打開台燈做習題。哪知他拚盡全力追上他,還是無人在意,那個人已經拿到最高分了,他再拿到最高分,也沒有什麽意義了。看著一堆寫滿了密密麻麻字跡的卷麵,他突然覺得惡心。他已經夠努力了,可父親還是不滿意,在他看來,自己事事不如蘇釗,連做他替代品都不夠格,他隻會把他的心血扔在地上踐踏,他看不到他的努力,甚至恨他為什麽活著。難道他就活該像野草一樣活著嗎?他不想再把一顆心縫縫補補了,再維持這樣的生活他覺得自己要死了,他想活著。他一生實在是沒有辦法以自己的樣子站在陽光下,那就幹脆站在陰暗中,腐爛發臭生蛆。最後,他落進紙醉金迷裏,與狐朋狗友共行,在酒精裏麻痹自我,變得不務正業,瘋瘋癲癲。蘇修權知道後氣瘋了,邊狠狠地打他邊罵他不如他哥,甚至說起他以前是多麽多麽聽話,現在怎麽變得越來越來不成器!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他們會嫌惡以前的你,可等你真的改變了,他們又開始懷念以前的你。看見父親這幅樣子,他心裏升騰起一陣報複的快意。反正他也不讓他好過,那就誰都別想好過。他就是要紮他的肺管子,讓他看到他養的兒子,一個天資聰穎卻英年早逝,一個是隻會花天酒地的廢物。自從蘇釗去世後,母親的精神狀況總是不大好,會經常把他認成哥哥。他離家的時候,母親佝僂著腰,遞給他一盒卷餅:“釗釗,來,媽媽親手做的,帶著路上吃,免得餓肚子。”蘇紈看著這盒餅,沉默半晌,還是問道:“弟弟有嗎?”母親怔了片刻,似乎才想起什麽似的,一拍腦袋:“哎喲,我給忘了!你等等,媽媽去做,原料還在的,很快就能做好,釗釗你等等,給小紈也帶一份。”他看著這盒卷餅,默默斂下眸,想起小時候無論被怎麽對待他都從不生氣,所以漸漸的,他們把他遺忘了。母親很快拿了卷餅過來,還叮囑他路上要注意安全。他走出門不久,就打開了給小紈的那個盒子,餅軟乎乎還冒著熱氣,裏麵卷著芒果。蘇紈眼光顫動了一下,打開了給釗釗的盒子,一模一樣的卷餅,裏麵同樣包著芒果。他喉嚨一陣發澀,站在光裏卻看不到光,拿起盒子裏的卷餅,他坐在花壇邊,一口一口的,把它們全部吃掉了。然後他脖子上臉上開始長出大塊大塊紅疹,宛如雪白的土地上開出一朵朵奇形怪狀的花來。他將盒子丟進垃圾桶,戴上帽子,走進了看不到光的光明裏。元旦快來臨的時候,城市裏飄起了幾粒雪花。人們站在廣場上看著電子屏幕倒數,期待著新一年的到來。青年裹緊了脖子上的淺灰色羊毛圍巾,呼出一口白煙,聽著倒數完後,人們互相道新年快樂。“大哥哥,新年快樂。”小女孩穿著厚厚的棉襖,整個臉被包進帽子裏,稚嫩的聲音倒聽得特別清楚。“新年快樂。”他蹲下來,習慣性地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媽媽叫我了,大哥哥也趕緊回家吧!”小女孩朝他揮揮手,衝過去牽緊了女人的手。回家?他看了看空蕩蕩的廣場,昏黃的路燈映著飛雪,像是一幅寂寞的畫。對了,他想起來了,他沒有家。真可笑,他連家都沒有。作者有話說:感謝在2022-08-02 23:10:07-2022-08-05 00:52: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王木習習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不糖、57305044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夭夭 20瓶;南楠 18瓶;希娜小姐世界第一可愛 10瓶;akn 5瓶;西九莫本景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69章 現實風吹進窗口, 將門搖得「吱嘎」作響,竹廊沙沙,幾片細葉飄零, 飛落在慘綠衣衫。青年從往事的桎梏裏掙脫, 雙目空洞, 怔怔地盯著橫梁發了會兒呆,再是極度疲倦地半闔上眼:“你不是說,為提升任務難度,隻要我離開南華道, 就會引來獸類追殺嗎?”想起在鬼界那會兒,係統的這個設定似乎並沒有起到作用。“親愛的宿主大人,鑒於上次您與係統在湖邊進行過一次深刻的「促(wēi)膝(bi)長(li)談(you)」,係統覺得您說的十分有道理,所以暫時關閉了此項功能!”“開著吧。”“……”係統一時緘默, 隨後還是硬著頭皮道, “宿主大人,很抱歉,這個功能暫時開啟不了。”“理由。”“這邊檢測到宿主大人的求生欲低於80%, 無法開啟追殺功能。”蘇紈陡然睜開眼, 諷刺地笑了聲:“什麽意思?你以為我想死?”他從榻邊坐起來, 黑漆漆的眼望著晃動的綠竹:“我這樣的人,怎麽會不想活呢?我還得回去繼續找那老家夥的不痛快,要是死了可就遂他意了。”接住飄落的葉片,他用指尖一點點將它碾破,自言自語道:“我怎麽會不想活呢?”或許是有了原主全部的記憶, 再看南華道裏的一切, 總感覺更為熟悉了。道門裏的弟子們還是一見他就臉色大變, 把「恐慌驚懼」全部寫在肢體語言裏。“誰不知道長昭殿主驕橫暴戾,仗著自己是天火靈根,總跟掌門過不去!”“他就是個趁人之危,暗害掌門的卑鄙小人!”他們明明沒說話,他耳裏卻自動出現了這些聲音。原主的過往都刻在了他的骨子裏,以至於有時候他也分不清自己是誰,那人每日活在旁人的議論唾罵中,說不在意應該是不可能的。雖然擎霄尊君教出來的徒弟,沒有一個是性格毫無缺陷的,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教的徒弟除了秦昭著,沒有一個是對不起南華道的。他的每個弟子都在用性命守護著道門,哪怕是原主背負著這麽多謾罵,再得知自己不是掌門後,也隻是一心對徐清翊下死手,從沒想過要毀掉整個道門,他確實乖乖地做了一把守護南華道幾百年的好刀。池水峰的內門弟子們你對我使眼色,我對你使眼色,一抬頭才發現麵前的人已經走遠了。“殿主走了!”有弟子懊惱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怎麽能怪我,你不是也沒敢開口嗎!”“我……我看到殿主就害怕,一害怕我就結巴,不過看殿主的樣子,他的傷應當好些了罷。”他們各自歎了口氣,又紛紛如流雲般四散開了。那日南華道發生的變故,蘇紈其實都清楚。在他昏迷期間,嫦姝和寧璿生老是來長昭殿看他,來就來吧,還偏要嗚嗚咽咽的在他耳朵邊掉眼淚,把近來發生的事都說了個大概賀老頭身受重傷,昏迷的時間比他還久,現在都沒能醒過來。最倒黴的當屬陳妄,他明明可以選擇不救他的,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其實他原本就是為保護他們,才在浮玉山留下了自己的半魂,結果到頭來,他們仍舊死的死,傷的傷。他來到陳妄曾提筆寫下家書的窗前,此刻書案上隻餘有一張陳舊的紙,邊角有不少磨損的痕跡,想必是被主人貼在案台邊很久了。紙上字跡雋秀,收筆時筆鋒淩厲,令他想起他初次見他,那家夥一身的矜貴自傲。“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穀,所謂君子,當不矜不伐,不磷不緇。”他盯著紙上的字,倏然想起自己曾對他說過:“鋒芒畢露,矜功自伐,於本君而言,乃是無用之人。”那時他隻是隨口一說,卻讓他記了這麽久。一場大雨忽來,雨點子砸在地上,水花濺得老遠。狂風卷起他的衣衫以及滿頭青絲,他屹立在窗前,沒有真氣護體,任由風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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