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仇人刺中好幾刀,腹部大失血意識模糊的少年最後一刻想的是:“今天不能見到那個人,好遺憾。”然後緊接著他又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他過來後看不到我,會不會也會想念我?會想一下,那個人去哪了?而最最一刻,劃過他腦海的念頭則是:太好了,沒有讓他碰到這一幕。千萬不要讓他喜歡的少年遇見這樣的事。背對著青年的男人笑了下,回過頭,滿臉陽光地說:“我醒來之後聽說是一個高二的男同學發現了我,也擔心了很久,我想如果讓你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該怎麽辦,會不會嚇到你?”“如果你回去之後做噩夢怎麽辦?”這個報道裏重點出現的小巷讓夏舒安不由回憶起調查報告中的那些文字,他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網絡和各種新聞報道卻能讓他輕而易舉地想象到那一幕。他心中隱隱不太舒服,這會兒聽到沈博晏的話,忍不住反駁道:“我沒有這麽脆弱!”“可是我就是很擔心啊。”沈博晏歪著腦袋說。可能是因為說的是真話,那張老奸巨猾的臉上竟然有幾分純真的模樣。“所有有關你的一切都讓我在意,下雨天我會想你帶傘了沒有,如果沒有帶傘我偷偷把傘送到你的座位上你會不會收下。”“太陽太大的時候我會想你會不會難受,我記得你總是臉色發白,體育課也時常站在一邊。中午食堂的糖醋魚做的不好吃的時候會想今天到底有沒有點這道菜,要是點了會不會很失望......夏舒安,我在乎你的一切。”“......”“所以,當我知道那個人不是你的時候,我真的鬆了口氣,幸好不是你,沒有讓你看到那血腥的一幕。”“夏舒安,請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替身,你也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喜歡你跟誰救了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怨氣是有實際形象的,那麽現在夏舒安背後就有一團白色煙霧緩緩升起,然後不斷飄向天邊直至完全消散。沈博晏的確可恨,但他的確真摯笨拙地愛著自己。你可以質疑他愛的方式,卻不能懷疑他的愛。所以當夏舒安看到那份報道時,雖然很難過也很生氣,但還是決定給他一次機會。他不想因為其他人的話和一個早已過去的既定事實,就把所有一切都否定掉。“真的......”他吞吞吐吐地說:“真的不是替身麽?”沈博晏伸出一隻手:“絕對不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你?”“不是!”“也不是因為我溫柔?”“不.......不全是,你的’溫柔‘隻是我喜歡你的一個原因。”“......”“夏舒安是因為是夏舒安,所以我才喜歡他。”“......”沈博晏窺探著他的表情,看他眼中怨氣逐漸消散,趁熱打鐵道:“現在我可以吻你了麽?”夏舒安眼皮子一抬,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沈博晏立刻改口:“現在可以牽手了麽?”............他們還去看望了早已經退休的老師。這位年邁的語文老師現在在家裏頤養天年,她看著夏舒安,樂嗬嗬地道:“是夏舒安啊,你來看老師啊?好啊好。”緊接著她又看著沈博晏,那擰起的眉毛,遲疑的眼神看的沈博晏都不由緊張地挺了挺背。最終,她道:“我記得你,你總是在我們班級外麵轉悠,看著人高馬大的可嚇人了。我還以為你要找我們班上哪個人的麻煩。”沈博晏嘴角微抽,夏舒安忍不住偷笑起來。“不過,我也記得是你,在我們班一個女生在校外被人糾纏的時候站了出來。”老師一臉溫和地看著他:“謝謝你啊,同學。”“......”走出老師的家門,夏舒安轉頭看向他:“接下來去哪?”“嗯,帶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吧。”車子順著市中心的大道,慢慢拐向偏僻的小路,沈博晏在車上,給夏舒安解釋他搬來昌寧的這一年:“因為還沒成年,舅公收留了我,他並不是對我不好,隻是我那樣子的年紀了,也不可能像孩子一樣跟他們親。舅公還有自己的孩子,孫子孫女跟我差不多大,住在一起容易鬧出矛盾。我就自己租了一個屋子,平時自己住在那裏。”車子東拐西拐,到了一個小巷子頭的居民區。這顯然是一個舊小區,過道上淩亂地擺放著許多廢棄的自行車,陰雨天汙濁水流從石磚縫隙滲出的味道在空氣裏經久不去,抬頭望上去,隻看到紛雜的小區樓上曬著顏色不一的被子。一處陽光開闊的空地,有老人在曬太陽聊天,還有孩子在繞著大人玩耍,數十年生活的痕跡在這一刻顯露無餘。前麵道路狹窄,車子不好過,兩個人幹脆停下車走過去。沈博晏指著一條小路的盡頭道:“那以前是個菜市場,我經常到那買菜,所以我是真的會做飯!”他說話的語氣像是逗一個生了氣的小朋友,但小朋友顯然沒有中招,還是氣鼓鼓的。平心而論,這其實並不算一個很糟的住宅區,但夏舒安隻要一想到在自己還是父母家長手心的寶貝時,沈博晏就不得不學會著一個人生活,一個人承擔起生活的所有重任,心裏就有一點堵。悶悶脹脹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沈博晏拉著夏舒安的手往一個小區裏麵走去。大概是因為大白天,小區門口的保安也沒留意他們,自顧自和路旁的大叔聊著天。“我以前就住這棟樓,六樓,樓梯有點窄,小心。”過道狹窄的兩個人同時經過都必須有人讓邊,久未清掃的樓梯布滿灰塵,扶手髒得夏舒安不敢下手去碰,隻能挺背了背脊慢慢地向上走,不過他們才走到三樓久停下了。沈博晏:“算了,反正上去了也不能進去,私闖民宅是犯法的。”夏舒安:“這話你不如早點說?”他們又沿著老路慢慢走了回去,一路上,各種氣味不斷刺激著夏舒安的大腦。沈博晏看他臉色發白,就拉著他的手往另外一條路口走了出去。“那邊有家甜品店味道還可以,我們去坐一會。”不幸的是,十年過去,甜品店換成了便利店,幸運的是便利店空氣新鮮,還有位置可以坐。兩個人要了瓶水,坐了下來。店裏麵偶爾有人進出,沒有人的時候,店員就專心致誌地看著手機,完全不在乎店裏坐著的人,現代安全性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大的體現。夏舒安低頭透過透明的塑料看著裏麵的水,礦泉水澄清得沒有一絲陰霾,讓他的大腦也同樣放空。“沈博晏”青年忽然開口:“那你那時候為什麽不說,至少在我主動和你搭話的時候,你可以表現得更大方一點,伺機和我當朋友待在我身邊。”男人麵露淺笑:“我當時非常得不好,不管是作為一個學生還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我都屬於這個階級中下層的人,老實說,別看我現在這樣,我那個時候很自卑。如果讓你被這樣的人喜歡上,你肯定會覺得為難的吧。”如果那時候得沈博晏向夏舒安告白,那個叫做夏舒安的少年肯定會覺得困擾,不單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背景,學習愛好,哪怕隻是作為普通的學生和未成年人,夏舒安都肯定不會考慮這種事。男生的告別隻會以失敗告終。但夏舒安還是覺得不開心。“那你可以以朋友身份待在我身邊啊。”雖然他覺得以朋友之名待在喜歡的人身邊很卑劣,但如果是沈博晏的話,反正他都已經那麽糟糕了,他狂妄自大偏執狂的性格裏再多一項卑劣也沒什麽大不了。然而沈博晏毫不遲疑:“不可能的,我沒辦法當你的朋友。我的自卑和占有欲是天然存在的,如果經常待在你身邊,總有一天我會失控的。”與其那個時候,毫無能力的自己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被嚇到的少年逃走,不如隱藏下來蟄伏下來,如果自己還是這麽軟弱無能,那麽他絕對不能夠拖累他的少年。但如果有朝一日他將完全能夠把他的少年安置在他的金屋裏,他將毫不猶豫地出手,牢牢地將少年束縛在他的掌心,然後給予他所有自己能夠給出的東西。這就是那個時候一無所有的沈博晏的想法。當然這種話,還是不要跟夏舒安講了。連續開車太累,他們決定晚上在這裏住下,等第二天早上再走。他們在酒店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吃了晚飯。“這個肉都烤老了......這個還生著!”“......”夏舒安:“不吃西蘭花。”沈博晏:“好。”把青椒扔掉。夏舒安:“等等青椒是無辜的!”往上麵放金針菇。過了一會......沈博晏:“這個金針菇真難吃。”夏舒安:“......”這一頓飯算不得好吃,但不算不好吃的一頓飯。飯後,兩個人沒有立即回酒店,而是在外麵的小公園裏慢悠悠踱著步。路燈傾斜地打在兩人的側身,地上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我去買瓶水給你吧。”前方有個小店,沈博晏跑上去幾步,掏出手機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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