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虛偽的人就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樣令人作惡。林行之忍著不適,問太子,“殿下這是特意在門外等我們嗎?”太子顯然就等著有人遞話呢,林行之一問,他便立即點頭,“是,孤擔心三弟對你們……孤好歹是太子,若真有什麽也好馬上進門去帶你們離開。”話不用說完,該懂的都懂,林行之也發現了,太子反正說一句話就要把楚昭拉出來溜一遍,做個對比,襯托出自己的心胸寬廣,品德高尚。林行之也很想問太子,聽到楚昭沒對他們做什麽,挺失望吧?不過他忍住了,現在還不是時候。林行之客套的謝了太子兩句,然後就提出要先回家報平安,免得家裏人擔憂。太子也不好阻攔,隻能看著林行之兄弟兩上了馬車離去。等人一走,太子就變了臉,冷眼看著戾王府的大門,勾起嘴角得意一笑,隻要林行之進過這戾王府的門,一切就都好辦了。太子撩起衣擺踩著內侍的背也上了馬車,他且等著三日後的瓊林宴。……這廂,馬車還未到將軍府門口,林行之就看到了林家所有人期盼而又擔憂的目光。上輩子,那些一張張在他麵前變得血肉模糊的臉全都在,他們好端端活生生的站在家門口等他回家。“停車,快停車。”著急忙慌地叫停了馬車,林行之直接跳下去然後朝他的家人們跑去,“娘,祖母,大嫂,小妹,林伯……”邊跑邊喊著人,一靠近便抱住了他娘周氏,將人勒得緊緊的,失而複得的心緒再壓不住,林行之扣住自己的雙手更是捏的指尖發白。“這孩子,”周氏被他勒的胳膊都疼了,不過知道這嬌氣的小兒子定是在外受委屈了才會這樣,也沒訓他,隻拍著他背說,“沒事了,回家了,到家就沒人能欺負你了,有娘在呢。”林行之下巴抵在周氏肩上重重點了兩下頭,哽咽著應聲,“娘,行之也在,”他們都還活著。這一世他必不會重蹈覆轍,他會護好家人,鏟盡小人,絕不枉費老天給他重活一次的機會。林行之喚著名字把來接他的人挨個都抱了下,心裏激動又慶幸,最後終是沒忍住紅著眼眶落了淚,偏還扯著嘴角在笑,一副很是高興的模樣。周氏掏出手帕在林行之臉上糊了一把,嫌棄的阻止他,“行了,哭得又醜又傻,都成狀元郎了還哭,也不怕丟人。”“好了,碰上這般倒黴的事,行之定是被嚇到了才會如此,你別訓他,”林行之祖母徐老夫人出言幫林行之說話,然後伸過手抓住林行之進家門,邊走邊說,“你娘就是這麽個刀子嘴,實際早早就吩咐了廚房給你燉參湯,就等你回來給你壓驚。”林行之笑,“我知道,娘一向是最疼我的。”“才沒有,娘最疼的人明明是我,”小妹林菀不服氣,跳到林行之身邊跟他爭寵。林行之在她腦袋上胡亂薅了一把,將小姑娘發髻給弄亂了,惹的林菀氣鼓鼓的,抬手就要打林行之,林行之掉頭就跑,林菀就在後麵追,兄妹兩邊跑邊喊,滿院都能聽見。林行之肆意的跑著,偶爾回頭逗下在追他的小姑娘,林行之跑了一身汗,張著嘴大口喘氣,很累,但卻滿心暢快,這便是活著的感覺。真好。鬧夠了,林行之被催著去沐浴換衣服,等他折騰完出來,參湯已經擺在桌上等他來喝了,林家人也圍坐在一起,詢問他為何會被戾王給搶回府,戾王又對他做了什麽。林行之認真仔細的回想,楚昭好像什麽都沒對他做,去戾王府是他自願的,進門後跟楚昭話都沒說幾句他大哥和太子就來了。反倒是他,想對楚昭做點什麽。林行之捧著參湯複述了一遍自己從街上到戾王府的全部經過,除了前麵沒看到的,後麵還有他大哥給作證,確實毫發無傷。林家人又將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確認是真沒受什麽傷才鬆了一口氣。然後以林行之祖母徐老夫人為代表的一眾人開始叮囑林行之,讓他往後離戾王遠點,能避就避,那畢竟是有病瘋子稱號的人,這次雖然沒對林行之下手,可誰能保證下次還放過他呢。“嗯嗯,”林行之點頭應著,沒敢說他還想給楚昭當王妃的話。不過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暴露了他,作為親娘,周氏一看就知道她這小兒子沒將那些勸說的話聽進去,心裏憋著事兒呢。等人散去,林行之參湯也喝完了,周氏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林行之,“說吧,在打什麽歪主意?”林行之搬著椅子坐的離他娘進了些,為自己狡辯,“娘,我可是你親兒子,怎麽能是歪主意呢,”說完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雖然兒子確實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周氏抬手示意他繼續講。“我想嫁個男人,我想給楚昭當王妃,娘您看怎麽樣?”林行之語速飛快,一嘴全禿嚕了出來。然後就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候他娘發落。周氏起身,伸過手在林行之額頭上探了下,滿臉疑惑,“沒發燒啊,怎麽淨說胡話。”“難不成去戾王府被嚇著,中邪了?”“沒有,”林行之搖頭,作出扭捏的模樣,“就是覺得戾王很好看,人也不錯,兒子看上他了。”怕周氏不信,林行之眨巴著眼,表現得特別真誠。周氏自然是不信的,一巴掌就呼在林行之腦門上,“說實話!”“娘,兒子心悅他!”實話自然是不能說的,未來的事還太遠,而且死而複生這樣的事太過荒唐,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此次他派人搶兒子回去當小妾的事已鬧的人盡皆知,我與他注定是要被人綁在一起談論的,兒子想過了,當小妾肯定不如當王妃好,他長的好看,身份也尊貴,配的上我的。”“狗屁!”周氏怒道:“他配你是沒問題,可你配的上人家嗎,不提出身,便是人守護邊境立下的赫赫軍功,配一百個你都戳戳有餘。”“你不就是看上了人家的臉,饞他身子,你趁早歇了你那點心思,少去糟踐人。”林行之囁喏著小聲反駁,“倒也沒那麽嚴重,”暫時隻想當王妃,沒饞他身子。“閉嘴!”周氏突然冷嗬一聲,語氣嚴肅且強硬的說道:“不論旁人如何看他,唯獨你,得尊他敬他。若做不到,便離遠些。”並且不容林行之再反駁。周氏的態度讓林行之怔了怔,他依稀記得,前世好像也是這般,他氣衝衝地從戾王府回來,在府裏很是罵了楚昭一頓,還被周氏給訓了,說誰都能罵楚昭,唯獨他不行。那時林行之自然是聽不進去的,還覺得他娘維護外人,鬧了脾氣。之後又因為傳言,那些難聽的議論,還有太子的挑撥,以及他每次表達對楚昭的不滿時他娘的勸說,導致林行之越來越恨楚昭,一步步走上了歧路。林行之問:“娘,為何唯獨我不能?”周氏卻不願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時機到了,你自會知曉。”林行之不滿,“娘,所有誤會都是因為你不問我不說為你好造成的。”周氏眉頭一皺,“哪兒那麽多廢話,記得我說的就行,反正不管你打什麽注意,你絕不能做傷害戾王的事。”“哦,”林行之舉手保證,“娘放心,我絕不會傷害王爺的。”“不過我還是想嫁給他,我是真心的。”林行之笑吟吟,眼中透著無比認真的光。第四章 赴瓊林宴給不給楚昭當王妃這事林行之說了不算,周氏說了也不算,楚昭到底是皇子,是皇室血脈,哪能說嫁就嫁的。好在周氏是疼兒子的,見林行之神色認真不是說著玩玩兒的樣子,答應替他給在邊關的林父寫封信問問。提及林父,周氏悵然一歎,“你爹和你二哥一走好幾年,也不知何時能回來。”林行之聞言,想到不久後邊關發生的事,目光閃了閃,對周氏道:“快了,爹和二哥很快就會回來了。”周氏雖然盼著丈夫和兒子回家,但對於林行之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行為不屑一顧,她道:“行了,回你自個兒院裏歇息吧,好生養著,三日後你還得進宮赴宴呢,可不能出差錯。”周氏開始趕人,林行之也確實有些累,便乖乖的走了。他讀書時喜靜,所以住的院子在最東邊,取名海棠苑,院中種滿了海棠。每年初夏花開時,風一吹,便是滿院飄香,那也是他最喜愛的時節。還未走近,遠遠的林行之就看到拱門處站了一人在不停張望,見著人了,就立即飛奔而來,“少爺!”這是他的小廝,石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同他一塊兒長大,也陪他一起死在了皇宮。是石硯以命相搏拖住了阻攔他的人,他才有機會爬房頂,最終縱身一躍死在帝後麵前。此刻的石硯正轉著圈的看他,確認他有沒有受傷,見他沒事就咧開了笑臉,開始說起他跟戾王府的人走後發生的事。滿是鮮活。林行之嘴角含笑,靜聽著他說那些百姓是如何議論他的,還有同他一塊兒打馬遊街的榜眼和探花又是個什麽態度。石硯頗為不平,“少爺明明是靠自己本事考上狀元的,就連皇上也讚少爺文章寫得好,怎麽到他們口中就變成了少爺你借勢上位,是因為搭上了戾王才當的這狀元。”“戾王殿下要是有左右誰當狀元的能耐,又何至於自個兒在府中當個病秧子,哼,他們就是嫉妒,嫉妒少爺你比他們厲害!”林行之唇角笑意更深,摸了摸石硯腦袋,“你倒是聰明,這都能想到。”石硯被誇自是歡喜,高興地揚了揚下巴,“我都能想到的事他們非要胡說,這些人,我還懷疑他們是走什麽門路考上的呢。”林行之與石硯邊走邊說,“自是要說的,還說的越大聲越好,最好人人都能聽到,如此才能達成目的。”探花郎本就是太子的人,先在街上傳了一波流言,接著又在瓊林宴上慫恿拉攏人奚落嘲諷他,太子再出來英雄救個美,不過都是早設計好的局而已。“能吠的狗不咬人,不必理會,你家少爺又不是幾句流言就能擊倒的人。”林行之說著還自我肯定的點了點頭,就算上輩子是,這輩子也絕不是了。進了屋,將鞋一脫,林行之就爬上了床,並吩咐石硯不要讓人來吵他,等睡夠他自然就醒了。他需要好好睡一覺來平複重生後這激動的心情,也要仔細想想今後的路該如何走。……於是,他這一睡就結結實實的睡到了第二日,一睜眼就對上了石硯幽怨加擔憂的目光。林行之也有些沒回過神,蹭下地坐起來,焦急地詢問石硯,“是…出什麽事了嗎?”林行之手緊緊抓著被子,手背青筋泛起,身子繃得緊緊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石硯,他怕,怕昨日就是黃粱一夢,醒來後便雲煙散去,還是他孑然一身。而林行之的反應卻是將石硯給嚇到了,他連忙擺手搖頭,“沒出事沒出事,就是少爺你從昨天下午一覺睡到現在,我有些擔心而已。”石硯本是想跟他家少爺抱怨幾聲的,睡那麽久還怎麽叫都叫不醒,要不是呼吸順暢又沒發熱,他都要讓人去請大夫了。昨日的一切不是夢,意識到這點,林行之重重吐出一口氣,同時鬆開抓著被子的手,隻要不是夢就好。石硯見他家少爺急白了的臉又變了回去,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連忙伺候林行之起身穿衣洗漱。等醒了神,林行之便知道石硯沒將話說完,除了擔心他肯定還有其他的事。然後在他追問下,得知是外麵關於他被楚昭搶回府當小妾的傳言已滿天飛了,那些議論他被楚昭玩弄的話說得一句比一句難聽。至於怎麽個難聽法,石硯卻是以不肯髒了林行之耳朵為由,說什麽都不肯複述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