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四周來往的行人都對他和阿蘭諾視若無睹，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們一樣，麵色如常的從他們身邊穿行而過，趙衍從阿蘭諾背上跳了下來，隨意在一個經過的人麵前揮了揮手，對方果然毫無反應，徑自走了過去。　　“他們看不到我們？”　　趙衍想起之前元王帶著他進入元王星時的情景，那時，元王星上的胚胎體們也看不到他們，他當時以為是兄長的力量遮掩了他們的身形，但現在看來，難道胚胎體原本就無法看到他們？　　身後的阿蘭諾已經悄然變回了人形態，依舊是那身熟悉的白色羽衣，還有赤紅的雙眸。　　他走過來與趙衍並肩而立，赤紅的重瞳也跟著掃過了四周的人形生命們，輕而易舉便能看透他們靈魂和力量的本質——作為不在同一緯度的生命體，正常情況下，這些人的確無法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阿衍如果想的話，將自己的本源之力附在身上，就可以讓他們看到。”　　趙衍聽罷，還沒等他付諸實驗，忽然聽到一聲啼哭。　　“哇——”　　他循聲看去，聲音是從他們身後那家便利店傳出來的。　　透過便利店敞開的店門，能看到一個背對著他們的，正抱著孩子和人交談的女人，看起來像是這家店的店主，腳邊還有一隻黃色的小狗。　　被抱著的孩子看起來隻有幾個月大，正趴在母親肩頭哭鬧著，那雙黑亮清透的大眼睛在和店外的趙衍對上時，哭聲戛然而止，原本大滴大滴湧出來的淚也收住了，反而好奇地盯著他們，胖乎乎的小手咿呀咿呀的朝著他們揮了幾下。　　在女人腳下的小狗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歪著腦袋看過來，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趙衍和阿蘭諾後，似乎有些畏懼地往後縮了縮，躲在了主人的腿後。　　趙衍：？？？　　是看見他們了吧？這絕對是看見他們了吧！　　他好像還沒來得及用本源力量覆蓋全身？　　不得不說，這讓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一些胚胎體時期聽過的都市傳說，還有鬼怪誌異，裏麵最常見的有關嬰兒和動物能看到一些特別的存在的設定，不管是誤打誤撞還是什麽，居然真的是存在的……　　從未接受過藍星傳奇故事洗禮的阿蘭諾，緊緊盯著那個咬著指頭的嬰兒，似乎也十分的疑惑，赤紅的眸瞳中隱隱有力量浮動。　　趙衍倒是沒再多想，他們是悄悄溜出來的，時間有限，不能浪費在這裏，因此便抓住了阿蘭諾的手腕，將他往一旁無人的小巷中拉去，“我們找個不會被注意的地方再使用力量。”　　阿蘭諾突然被他拉住，順從的跟著他一路走過去，眼神卻落在了趙衍握著他手腕的手上。　　等一星一獸都將本源之力覆蓋了自己全身上下後，趙衍興衝衝地往外走，右手忽然被人握住，與他四指相扣，阿蘭諾也從後麵跟了上來。　　大概是本體星上冰霜覆蓋的緣故，趙衍人形態時，身上的體溫也總是偏冷，和他白到透明的膚色一樣，冰冷如玉。　　而阿蘭諾的掌心卻是火熱的溫度，正如他那雙像是燃燒著宇宙中最熾熱的火焰的赤瞳。　　兩隻手交握的地方，那滾燙的溫度，在觸及自身冰冷的掌心時，冷熱交接之下，讓趙衍不由有種陌生的戰栗感，仿佛那微小的火星從被整個包裹的右手處一點點蔓延跳躍，然後點燃了整顆星。　　這隻凶獸又不打招呼就突襲！　　趙衍腹誹，但並沒有掙開阿蘭諾的手，反而惡作劇一般用力捏了一下那隻完全包裹著他的手。　　嘶，好硬，感覺全是骨頭——　　但很快，他就沒工夫關心這些了。　　他和阿蘭諾才一出巷子，立刻就收到了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來往的行人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都不約而同的回頭看著他們，有的已經走出了十幾米遠，還在頻頻回頭。　　其中大多數視線都停留在他和阿蘭諾的臉上，還有部分則是在他們交握的手上遊移。　　趙衍強行忽略四周熱情的目光，拉著阿蘭諾悶頭走了幾分鍾後，終於還是認輸了，再次找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巷子鑽了進去，總算暫時隔絕了路人源源不斷的注目。　　他們雖然在進入藍星時誤打誤撞正好到了他的國家，但並不是趙衍熟悉的城市，之前剛到藍星，一時激動之下，他居然忘了阿蘭諾是可以直接帶他到想去的地方的。　　“阿蘭諾，我……”趙衍本想說出福利院的地址，卻忽的想起來，阿蘭諾並沒有在藍星生活過，怎麽會知道在哪裏呢。　　阿蘭諾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側過頭看他，“阿衍是想去以前生活過的地方看看？”　　趙衍遲疑著點了點頭。　　“阿衍還記得那裏是什麽樣子嗎？”　　“是在偏北方的一個城市……”　　趙衍腦海中瞬間出現許多關於那裏的記憶，他跟阿蘭諾仔細描述了福利院周圍的環境，然後頗為遺憾道，“我其實，也很久沒有回去了。”　　在他長大之後，剛開始為了能獨自生活而努力掙紮的時候，就幾乎沒什麽時間回去了。　　阿蘭諾靜靜地聽他說完，隨後忽然欺近，屬於凶獸的具有強烈侵略感的氣息突襲而來，趙衍被嚇了一跳，但阿蘭諾並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而是用一隻手虛虛遮住了他的雙眼。　　“阿蘭諾？”　　趙衍不解地眨了眨眼，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睫毛在眨動時輕輕搔過那滾燙的掌心。　　片刻後，阿蘭諾將遮住他眼睛的手放下。　　眼前驟然恢複光明，趙衍無意識地看著四周，尚且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熟悉的草木，以及那經曆了風吹雨打的牌匾上——　　[冬來福利院]　　趙衍看著那幾個已經有些殘缺的燙金色的字體，又抬頭看著阿蘭諾，“你……你怎麽知道是在這裏？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雖然他是大概說了位置和環境沒錯，但是藍星好歹也還是一顆星球吧，阿蘭諾居然這麽快就能找到他描述的地方？！　　阿蘭諾也垂眸看著他，漆黑的碎發下，赤紅的眸中有著星星點點的不易察覺的柔意，“這顆星球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走過，在我找到它的時候。”　　“我想知道，阿衍是在什麽樣的星球長大。”他說。　　那次阿衍跟他講了星族與眾不同的繁衍方式，還有在這顆星球上的經曆之後，他就想這麽做了。　　他從醒來那一刻起，就在阿衍的本體星上，他的記憶之始就是他，每一分每一秒的記憶都和阿衍密切相關，但他卻不知道阿衍是怎樣長大的，生活在什麽樣的星球，在遇到他之前，又過著怎樣的生活，曾經發生過什麽。　　而且，阿衍也想有一天能回到這裏，哪怕隻是看一看。　　盡管阿衍表現得不太明顯，但他還記得，在他還是小白那個狀態的時候，阿衍曾經用終端找過很多次這顆星球，隻是最終失敗了。　　所以，他從那時起，就開始尋找阿衍描述過的這顆星球。　　不，也許，他隻是在尋找阿衍的過去。第52章 變成星星的第五十二天　　趙衍望著阿蘭諾, 神情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認真，鄭重道：“……謝謝你，阿蘭諾。”　　盡管阿蘭諾根本沒有向他描述是如何找到藍星的, 但是想也知道，藍星處在在如此偏僻的宇宙一角，就連兩位兄長當初尋遍了大半個宇宙也不曾找到這裏，足以見其偏遠。　　阿蘭諾能憑著他那些模糊的描述找到藍星，絕對耗費了不少心血。　　得到誇讚的人型凶獸仍然保持著垂眸看他的姿勢，似乎有點小心翼翼地問, “阿衍現在開心嗎？”　　“當然，我很開心，”趙衍冰藍色的雙眸微微彎了彎，他反過來緊緊握住阿蘭諾的手, 仿佛不這樣用力，就無法表達出內心的情緒。　　其實, 在他作為胚胎體的人生中，並沒有什麽親近的長輩密友，除了他自身性格孤僻的原因之外，還有來自生活的壓力。　　冬來福利院是一家開辦了大半個世紀的福利院，它並不大，也並沒有什麽資助人，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艱難的維持著，這裏的孩子在念完初中之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繼續讀書，因為福利院無法負擔這樣多的孩子的學習生活。　　那時的他, 隻想著努力的活下去，從來也沒有時間或是精力浪費在交際上。　　即便他現在重新回到了藍星, 也並沒有什麽非見不可的人。　　如果非要說的話，星族們對他來說，比藍星上的舊識更加親密，即使他們隻是相處了這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　　他……隻是思念這顆生活了十幾年的星球，僅此而已。　　趙衍環顧著四周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兩側的樹林鬱鬱蔥蔥，被一條彎彎曲曲的水泥路從中心分開，道路盡頭是看起來頗具年代感的矮牆建築，綠瑩瑩的爬山虎將牆皮脫落後裸露出的磚瓦遮掩了大半，還有幾梢從鏽跡斑斑的鐵門上垂下，橫在鐵門一側破舊的豎匾頂上，錯落的影子落在“冬來福利院”幾個字上，讓這經曆了長久風吹日曬後，邊邊角角已經殘缺的字體，蒙上了一層暗色，仿佛是時光飛逝留下的斑駁痕跡。　　福利院陳舊的大門沒有完全合攏，也沒有任何孩子或是大人進出，隻能隱隱看到似乎有人正坐在大門內的陰涼處打瞌睡，周圍安靜的像是和城市的喧囂完全阻隔開了，獨自安放在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中。　　趙衍拉著阿蘭諾，輕車熟路的從一旁被爬山虎和其他綠植遮擋住的牆角找到一處小門，然後悄悄溜了進去。　　冬來福利院並不大，趙衍帶著阿蘭諾在其中穿行，這個時間點似乎是孩子們午睡的時間，在熱融融的陽光中，他們悄悄走遍了大半個福利院，趙衍恍惚中有種回到了幼年時代的感覺，那時他還是一個怯生生的小孩兒，為了躲避欺淩，也總是在這個時間悄悄跑出來，一個人孤零零的穿行在正午的陽光中。　　但手上的觸感又時刻提醒他，他已經不再一個人。　　“阿蘭諾，這裏是不是和我的星球一點都不一樣？和首都星也不一樣。”　　趙衍一路想到哪說到哪，講了許多他小時候的事，阿蘭諾也並不插話，而是認真地聽著他隨心所欲的話。　　在說出這句問話時，他的態度更像是懷念與感慨，但阿蘭諾還是認認真真的回答道，“的確和其他的星球與眾不同。”　　“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阿衍的星球。”　　喜歡他的星球……　　趙衍被這一本正經的語氣弄得一個趔趄，但立刻就被阿蘭諾穩穩的扶住，他不自然地將自己的目光投向四周，“咳……我的星球，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去，如果你想的話。”　　他們此時已經來到了福利院後門一處不易察覺的角落裏，阿蘭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對趙衍道，“阿衍在這裏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回來。”　　陡然急轉的話題，讓趙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還是點了點頭。　　阿蘭諾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瞳眸卻固執地盯著他，重複了一遍：“阿衍會等我嗎？”　　等看到趙衍又點了點頭，並開口道了一句“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之後，阿蘭諾這才鬆開了交握的手。　　雙翼在他身後若隱若現，翅羽邊緣是被割碎的殘破空間，隻是一個呼吸間，就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趙衍百無聊賴的等著他，心中正疑惑阿蘭諾是去做什麽，忽然間，整個天空都暗沉了一瞬，像是在某個瞬間有什麽龐然大物的虛影映在了整片大地上，隻須臾就恢複了原狀，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暗沉是人們的錯覺。　　沒多久之後，阿蘭諾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趙衍的視線中。　　果然很快，距離他離開也不過幾分鍾而已。　　“你回來了？”趙衍先是一喜，隨後不解道，“你去做什麽了，阿蘭諾？”　　墨發的人形凶獸在他身前停下，然後獻寶一般，將身後拿著的東西遞給了趙衍。　　這是……趙衍看著這蓬鬆的、藍色的、熟悉的東西，脫口而出道，“棉花糖？”　　是他曾經無意中和阿蘭諾提起過的，福利院附近那家開了很久的小鋪中的。福利院的孩子總會趴在店門外偷偷看店主爺爺開動機器，用糖吹出一團又一團各種顏色的棉花糖。　　他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那次，那對兄妹中的哥哥，把粉色的棉花糖遞給妹妹時，在遠處看到的他，還幻想過它究竟是什麽味道的，會比每年夏天最熱的時候，阿姨們分給他們的綠豆湯還要甜嗎？　　後來他長大之後，就不再想吃這些了。　　趙衍看著被送到眼前的藍色雲朵一般的棉花糖，慢慢接了過來，然後遲疑著舔了一口。　　“是阿衍想要的那個，”阿蘭諾問，“會有阿衍需要的能量？”　　對於凶獸來說，他們並沒有零食的概念，也沒有好吃的概念，他們吃掉的是所需要的能量，並依賴著這些能量存活著。　　趙衍失笑道，“沒有能量，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