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身上下去!我說了,別讓我更恨你。”  宋星斐的語氣冰冷,不帶任何商榷的餘地。  經宋星斐一番嗬斥,江重淵的眼圈又紅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動作帶著一點笨拙和慌亂,連忙從宋星斐身上爬起來。  肩膀下方的傷被扯動,江重淵的臉色霎時間白了幾分。  “斐哥,我好疼。”江重淵低聲說道。  “疼就去醫院。”  江重淵使勁搖搖頭:“我不去,斐哥不心疼我,還不如讓我疼死算了。”  “……”  刀口其實並不深,但還是有感染的可能。宋星斐也不希望江重淵這麽容易就死了。  江重淵現在的模樣著實狼狽,像受了傷還被大雨淋濕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宋星斐的表情。  “斐哥,你別生我氣了,我隻是太想你了,我想見你。我真的好怕你再一次跟別人跑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做不到。”宋星斐淡聲說道:“讓我當從前那些全都沒有發生過?我沒有你那麽厲害。江重淵,你到現在還沒明白嗎?我們分手了。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不該還像現在這樣,把我關在這裏。”  江重淵從床頭的櫃子裏扯出一個文件袋,他打開袋子,各行各式的卡像下雨一樣掉在宋星斐麵前。  “我之前做錯了事情,騙了你。”  江重淵低著頭說道:“這些是我的積蓄,還有一些房產。”  江重淵抬起眼睛注視著宋星斐,認真地道:“都給你。”  宋星斐的眼皮劇烈地跳了幾下,被江重淵的舉動驚嚇到失語。  過了一會兒,宋星斐緩了緩問道:“是不是我讓你做什麽都可以?”  江重淵似乎沒太反應過來,愣了愣,然後猶豫著點了點頭。  “把門打開,放我走。”宋星斐毫不遲疑地說道。  “不行。”  江重淵繃直了身體,目光陰鬱了起來,他盯著宋星斐說道:“除了這個,你想做什麽都行。”  宋星斐並不算意外,他冷冷地瞥了江重淵一眼,說道:“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見你。記得把傷口處理一下,你死了,我豈不是要被關在這裏餓死。”  江重淵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下,迅速說道:“不會的,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讓斐哥餓死。”  “滾。”  宋星斐下了最後通牒,江重淵猶豫了半晌,還是慢慢退出了房間。  江重淵走後,宋星斐的心情仍然平靜不下來,他走到窗戶旁,看到了那些精密的防護物和報警器。  江重淵大概是怕他翻窗逃走,連窗戶都做了縝密的工作,整棟房子都是他為宋星斐量身打造的囚牢。  身體不堪重負,宋星斐一頭倒在床頭,紛亂的思緒像藤蔓一樣將他捆住,他想了很長時間,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前也沒有想出一個可靠的方案。  天光微亮時,宋星斐動了動腰肢,他發現自己正被一雙手臂環抱在懷裏,一隻毛茸茸的腦袋還緊緊地貼著他的後勁。  宋星斐皺了皺眉,將扒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拎起來扔在一旁。  江重淵不知是剛悠悠轉醒,還是早就已經醒了,聲音帶著點啞啞的懶散,淡聲道:“斐哥,你醒了。”  宋星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已經被換上了合身的睡衣。  他不該睡得這麽死,連有人翻動他的身體都完全沒有察覺。  宋星斐的目光漸漸落到圓桌上那隻空了的玻璃杯上,昨晚他是喝了那杯水才開始犯困,最後眼皮沉重到完全睜不開。  宋星斐頓時大悟。  江重淵的睡袍毫不整齊的掛在身上,衣帶鬆垮地垂落在腰間,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腹和半邊肩膀。  宋星斐剛想質問他是不是往水裏放了安眠類藥物,頭剛轉過來,目光倏然一緊,落在江重淵袒露的那部分肌膚上。  縱使還有一部分被布料遮擋了去,宋星斐還是看到了那些猙獰的傷疤,這些傷是何時添的?是那次酒店失火還是江重淵後來又發生了意外?  宋星斐隻知道最新的那處傷口是自己加上去的,昨天江重淵離開房間後應該去處理過被宋星斐刺傷的地方,今早肩頸處已經纏上了紗布。  “你的傷……”宋星斐動了動嘴唇,想說的話卻又咽了回去。  江重淵不疾不徐地穿好睡袍,將腰間的帶子係好,那些傷疤被包裹起來,快到就像宋星斐剛剛隻是眼花了。  “很醜吧?”江重淵麵無表情地抬起眼睛與宋星斐對視。  宋星斐沒有說話,目光有些閃躲。江重淵與昨晚相比好似又換了一個人,沒有凶悍暴戾,也沒有脆弱崩潰,平靜地像是一個被格式化的機器。  江重淵並不知道宋星斐在想些什麽,他用手掌輕輕摩挲過宋星斐的脖頸,側臉,然後問道:“怎麽了?是不是看到我這身傷疤,覺得很難看?”  “說話。”江重淵掐著宋星斐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  宋星斐甩開他的手。  “有病。”宋星斐別過臉,不願糾纏。  江重淵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就在宋星斐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江重淵的聲音:  “斐哥,我去機場找你的路上被人埋伏,出了車禍,撞上防護欄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開心。”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就想著如果被你見到,你會不會嫌棄我。”  江重淵垂下眸子,苦笑一聲:“看來確實是被嫌棄了。”  說完之後,江重淵瞥了宋星斐一眼,見宋星斐並沒有和他交流下去的意思,獨自起身走出了房間。  接下來的一整天,江重淵按時給宋星斐送來親手做的飯菜,誰也沒有提起過昨天發生的事情,好像那場爆發的情緒隻是一段插曲,很快就會被遺忘得幹幹淨淨。  晚飯的時候,江重淵走進來,淡聲道:“周鄞剛才給你留言,他說下周會把冬冬送過來。”  宋星斐平靜的神情終於有了一點鬆動,他抬起頭問道:“你還要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我可以替你照顧那個孩子。”江重淵說道:“也可以替你去查加害黎秋隨的凶手。”  宋星斐瞥了一眼擺在麵前的飯菜,不屑地笑了一聲:“這算什麽?”  “斐哥……”江重淵還想再和宋星斐多說幾句話,可他剛走了幾步,宋星斐突然像驚弓之鳥一般,脊背猛地撞到椅背上。  “滾出去!”宋星斐怒聲道。  江重淵頓了頓,半晌,他說道:“我要出門一趟,你記得吃飯。”  江重淵走後,宋星斐把飯菜全都掃在了地上,瓷製器皿碎了一地,那些熱騰騰的飯菜也都變成了一攤令人作嘔的垃圾。  他恨不得把這棟房子燒個幹淨,這樣也許江重淵就會放他走了。  衝頂的怒火讓他眼前發暗,宋星斐站起身,剛走了兩步,突然,胃部傳來一陣驚濤駭浪般的翻滾,滾燙的熱浪在食道裏橫衝直撞,一大口鮮血不受控製地從口腔湧了出來。  四肢痙攣後迅速虛軟,宋星斐整個人瞬間失去了重心,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碎裂的瓷片刮過他的鼻梁,手臂上,小腿上都被玻璃碎片和碗碟殘跡劃傷,細小的尖利刺進皮肉,宋星斐沒幾分鍾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  江重淵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看到房間地板上渾身是血的宋星斐。  “斐哥!”  江重淵的眼睛仿若被刀刃割傷,酸痛不已,他衝上去抱起宋星斐,宋星斐的臉色慘白,緊緊地閉著雙眼,唇邊還有一大片血跡。  “對不起,對不起……”  江重淵的眼淚順著臉頰掉在宋星斐的眼皮上。  窗外正下著暴雨,呼嘯的寒風和閃電將黑夜驟然照得一片雪亮。  他無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宋星斐的恐懼和痛苦,如果宋星斐願意好好看看他,他什麽都可以去做。  可是宋星斐不願意,宋星斐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再與他共處一室。  好……  好……  江重淵痛苦地閉上眼睛。  斐哥,恭喜,你贏了。  希望你說到做到第71章   “應激性潰瘍導致上消化道出血,患者失血性休克,家屬送醫及時,暫時沒有大礙。”  “患者身體狀況很虛弱,如果沒有進食刺激性食物的話,可能是精神或心理上受到了嚴重創傷,需要休息一陣子才能恢複。”  江重淵攥著收據單的手止不住地發抖:“需要多久才能恢複?”  醫生皺了皺眉,推了一下眼鏡:“這說不準,身體是一方麵,心理狀態又是一方麵,你是他弟弟吧?總之,盡量不要讓他再受刺激。”  江重淵像丟了魂一般回到病房,宋星斐還沒醒過來,烏黑的睫毛覆著眼瞼,整個人因失血而看上去蒼白無比,有種瀕臨破碎的感覺。  江重淵將吊瓶滴液的速度調得慢了些,然後垂下眸子看宋星斐的臉。  宋星斐的臉上隱約可見幾道幹涸的淚痕,江重淵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轉身抽出濕巾來慢慢擦拭他的臉頰。  “真就那麽討厭我嗎?”  江重淵低聲說道,他知道宋星斐聽不見,也不會回答他,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有勇氣問出這個問題。  江重淵靠著宋星斐,小心翼翼地躺在病床上,熱淚很快就浸濕了宋星斐頸窩的病號服。  他想抱抱宋星斐,卻怕碰到宋星斐身上的傷口,隻能淺嚐輒止地蹭蹭宋星斐的脖頸和側臉。  “斐哥。”  江重淵閉上眼睛,低聲道:“我真恨你……”  ——  翌日,宋星斐的感官終於漸漸蘇醒,他嗅到了一股熟悉卻令人極度不安的味道。  又是醫院。  眼前有些眩暈,宋星斐還沒能擺脫那種虛脫的無力感。  偏頭看去的時候,宋星斐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天靈蓋上,江重淵像一隻蝦米般蜷縮在他身邊,隻占據了病床小小的一隅,像是怕擠到宋星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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