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點良心的人家,也不會同意把自家兒女這樣嫁出去,不論衝喜的結果是什麽,當事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顧家老爺子給出的條件極為優厚。結果王家舍不得孩子又想套狼,弄了這麽一招移花接木……不等鬱沅深想,困意來得又急又快,鬱沅以為是前一晚做了一宿夢沒休息好,頭一歪就昏睡過去。被人扶下車的時候還是半夢半醒,鬱沅隱約間能聽到周圍的聲音,但身上使不出一點力氣,像個提線木偶般被人架起來擺動,昏昏沉沉間又一次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已經是後半夜,鬱沅頭還是暈暈脹脹的,這會兒他也反應過來,自己是被王家夫婦灌了些亂七八糟的藥。他隻是書中著墨不多的小炮灰,而王家夫婦卻算得上半個主角團,拒婚的描寫重點都放在他的唯唯諾諾上麵,略過夫婦倆不入流的手段似乎也合理。鬱沅暗啐好坑,他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發現眼鏡被甩丟後馬上開始焦慮。可以提供安全感的厚劉海被修剪後梳了起來,眼鏡丟失,耳機也不在身邊,鬱沅覺得自己像在裸奔,好在身邊沒人,不然他可能會直接應激。人與人之間就沒點信任了?他都答應嫁了,怎麽還用這種手段。精神類藥品都是無法在市麵上流通的處方藥,然而走私販賣屢禁不止,很多都是買原料私自合成勾兌的,生產環境、副產物和濃度劑量的難以把控,都會進一步放大藥品的毒害作用。鬱沅越想越糟心,雖然眩暈得厲害還是想先去衛生間催吐,他習慣性伸出右手開燈。可能是因為場景轉換是在不清醒時完成的,再加上藥勁沒退完,雖然知道自己已經嫁入顧宅,但手上的動作卻比腦子快得多,鬱沅一巴掌拍向“台燈”方向。伴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他的理智姍姍來遲,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潮潤熱氣,鬱沅咽了咽口水……這活生生的真皮質感,顯然不是他在跳蚤市場五塊錢入手的塑料小破燈。緊張過後,鬱沅想起顧劭承已經處於被他衝死的倒計時,估計是氣若遊絲時日無多,挨這一下子大概沒什麽感覺。他這樣自我安慰著,還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將手收回,結果他剛抬了抬,手腕就被滾燙的大掌一把握住。暈黃的燈光亮起,在鬱沅近視眼自帶的柔焦效果中,他對上了一張覆著寒霜的冷峻麵容,陰鷙濃黑的眸光冷冷地落了過來。隻消一眼,便讓鬱沅感受到如墜冰窖的寒冷和窒息。略帶混血感的深邃骨相,劍眉星目高鼻薄唇,即便麵上透著十足病態的蒼白,卻依舊是萬裏難挑其一的絕佳長相。不過就算鬱沅眼鏡沒丟,他也完全沒有心情欣賞眼前人是如何沉金冷玉的,他隻覺得驚悸恐慌,生命垂危怎麽還能睜眼動手!這世界最可怕的莫過於近在咫尺的清醒陌生人!救……本能般的恐懼讓鬱沅大腦宕機隻想逃跑,他的臉色越來越白,殘留的藥物作用讓他的心髒比往常跳得更加猛烈。鬱沅的求生欲已經滲透進每一個毛孔,沒了大框眼鏡和厚劉海的“保護”,一雙圓潤清澈的杏眼中寫滿了驚恐。見他想逃離,顧劭承並不意外。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想逃離,就連他的親生母親都試圖將他勒死……想到前世種種,顧劭承嘲弄地勾了勾唇。隨即他攥緊鬱沅手腕將人向身前一帶,掌心細瘦的腕骨果不其然抖了起來,對他這樣畏懼還要委曲求全……顧劭承的拇指緩慢摩挲著鬱沅溫軟的皮膚,像是在享受眼前人的戰栗驚恐般,拖了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怕成這樣何必呢?”第 42 章當然是想美美守寡啊!鬱沅的理由沒法說,隻好低著頭繼續抖,不抖是不可能的,兩人挨得太近,顧劭承的每一縷潮熱的呼氣都能被他清晰感知,他跟最親近的養母也沒有過這樣的距離,甚至讓他想起小學時被按進稻田喂水蛭的經曆……顧劭承捏著下巴強行將人抬起。鬱沅的臉型小巧流暢,唇紅齒白雪膚烏發,一雙常年被隱藏的杏眼將他的懵懂可憐放大到極致,不論喜怒哀樂都自帶一種獨特的脆弱感。顧劭承眸色一滯,太陽穴開始一突一突地疼,瞬間讓他沒了繼續恫嚇的心思,索然無味地將人鬆開。鬱沅猛地向後一縮,不等他多做反應男人再一次開口:“現在想走還來得及。”顧劭承氣息微頓,意有所指道:“我這身|體,給不了你什麽……”鬱沅頓住,這是攆他走的意思?即便難以自控的恐懼焦慮讓他渾身不適無法言語,但鬱沅依舊堅決捍衛夢想,他將頭搖成撥浪鼓,達咩!幾乎是應激程度的緊張恐懼,加上身上的藥勁還沒全退,一頓猛搖讓他很快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轉間喉嚨隱隱冒出幾分酸意,下一瞬鬱沅整個人栽進男人懷中。顧劭承垂眸看著送上門的細白後頸,眼底戾氣翻湧,當他是不能人事的病秧子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嘶啦”斜襟的領口被撕開,平直的鎖骨和肩角一覽無遺,白皙柔膩的皮膚在燈光下泛出淡淡珠光。撕開的一瞬鬱沅被徹底震驚,甚至忽略了胃部明顯的惡心感,滿腦子都是對夢的質疑,說好的奄奄一息病秧子怎麽跟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似的?這合理嗎!顧劭承靜默地欣賞著懷中人的錯愕,濃黑的眸子故意從軟紅的唇移向胸口隱隱露出的緋色,他希望對方可以知難而退,對於想從他身上攫取利益的人,最好的懲罰就是將人驅逐,讓對方什麽都得不到。思緒翻湧間,顧劭承冷白的手背上突然多了一滴晶瑩的水珠。是淚?溫熱潮潤的觸感讓顧劭承微微一怔。下一瞬懷中人猛地掙動起來,顧劭承眼底隻剩濃黑的陰鬱,他箍緊試圖逃離的鬱沅。“yue”鬱沅胃中翻湧了半晌的酒液,就這樣,冒了出來。顧劭承:“……”下一瞬,把自己搖吐的鬱沅喉間還在不斷反酸,難以抑製地吐了起來。也就在顧劭承未來得及反應的瞬息,鬱沅雙手撐在他的肩膀上解決了胃中殘留的隱患。精神類藥物有這樣的副作用不稀奇,再加他的過度恐懼……但鬱沅也沒想到自己會跟香檳一樣搖晃幾次就噴了,吐完他是舒服了不少,可意識到自己吐在哪後鬱沅整個人都僵硬了……臥室內死一般的寂靜,鬱沅想起那個被顧劭承打癱的保姆,頓覺自己小命即將玩完,恐懼翻倍整個人抖得跟篩子似的。直到顧劭承讓他滾下去,鬱沅才像得了特赦般一溜煙滾進了浴室。*一進入獨處環境,鬱沅的狀態立即回春。他見浴室中用品齊全,漱口後解開身上喜袍準備先衝個熱水澡,畢竟他不想和房間內的顧劭承以及保姆們正麵對上,他想盡可能在浴室多拖一陣。鬱沅身上的喜袍和中式婚禮中常見的龍鳳褂相近,都是直筒狀的上褂下裙結構,但殷紅的綢麵上卻並未采用傳統的卜心繡法繡製立體龍鳳紋。所以這素麵喜袍既不是某一類特定的喜服,也無法分辨男女款式,不過卻和直筒的龍鳳褂一樣,對人的身材比例要求極高。大概是童年遭遇各種苛待導致營養短缺,十八歲的鬱沅身高將將174,好在纖細瘦弱的小身板比例極佳,直筒喜袍穿在身上,好似被一株頎長瑩白的玉竹架撐開般……鬱沅將精致的盤扣一點點解開,看著被撕壞的領口琢磨起與原文不符的大力水手。夢醒後與王家夫婦對話的每一個細節都和夢中劇情完美對應,但顧劭承那種撕衣服跟撕紙片一樣的力氣,完全不像是沒幾天活頭的病秧子啊……不過鬱沅作為替嫁工具人,前期有那兩筆戲份也是沾了主角團的光,後續的衝喜過程以及嫁入顧宅後的相關情況自然是被完全略過的,是他根據顧劭承婚後不久被衝死,推測對方現在應該是氣若遊絲。思及此鬱沅又捋了捋主線劇情,說起來男主真實身份十分狗血,他其實是顧劭承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正應了那句老話,女人的生育優勢是可以確認孩子是親生的。王父疼入骨血的寶貝兒子,實際上是王母和顧父的愛情結晶。不過顧劭承和男主共同的父親也是個贅婿,現在顧家上下都由顧老爺子把持著,他表麵上一直是個夾著尾巴做人的無能女婿,實際上熬了半輩子就等著兒子和嶽父去死。他算盤打得精,還想借著衝死顧劭承的機會,用顧老爺子的怒火幫他鏟掉王家,所以才聯合王母做了這樣一出局中局。等顧父得到顧家,男主自然就成了唯一繼承人,繼而一路開掛反殺。所以顧劭承這個背景板工具人不死,劇情根本推不下去,但書中也沒提顧劭承到底有什麽病,也許是先天體弱引發的一些急症?鬱沅對夢到的劇情有著莫名的信任,他又想起兩人短暫的相處時刻,顧劭承暴躁、易怒、體熱、消瘦……藏著點不為人知的急症也說不準,畢竟沒個要命的大病,這種頂級豪門世家再怎麽也不至於找個男人衝喜。浴室門突然被敲響,鬱沅嚇了一跳險些腳滑摔倒,他這個納米膽量真的經不起一再的驚嚇。緊接著便是一道嚴肅蒼老的女聲:“請夫人洗幹淨後盡快回到先生房,大師交代過今晚您和先生必須共處一室。”別墅主臥是當下流行的雙主臥夫妻房設計,兩間臥室由中間的玻璃門隔開的,女人的一句話,讓鬱沅躲進夫人房的美夢破碎。作為衝喜工具人,鬱沅隻能應下來,但等他答應後門外人並未離開,這種被蹲守的感覺對他來說跟當眾洗澡似的,鬱沅隻好加快手上的速度。*幾分鍾後頂著半幹的頭發,鬱沅紮緊浴袍走了出來。一出來對上三個大活人,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除了剛剛說話的老婦人外,門口還站了兩位稍年輕些的中年保姆,大半夜的三人依舊穿著款式相近的暗色製服,為首的老婦人更是將半白的頭發梳得極為光滑整齊,頸上搭配著優雅的珍珠項鏈,看樣子是顧劭承私宅的女管家。鬱沅緊張得瞳孔放大,怔愣間也沒顧上立即低頭後縮,一張玲|瓏剔透的麵孔就這樣毫無遮掩地袒露於眾人的目光下。瓊鼻朱唇奶白的皮膚被熱水沁潤得很柔很軟,眉清目透五官立體精致卻不失英氣。看得跟在女管家身後的兩個保姆都怔愣了一瞬,誰都沒想到這位上不得台麵的衝喜男妻,去掉遮了半張臉的黑框眼鏡會變化這樣大。鬱沅很快又將頭低下,向後一步靠向浴室門,削薄的肩膀因抗拒陌生人而微蜷。為首的老婦人心下輕嗤,這副畏畏縮縮俚俗卑下的模樣,長得再好也是浪費何況還是個男人。她板著臉嚴聲催促:“請您立即回到先生房。”不用她說,鬱沅拔腿就往先生房走,近距離麵對三人實在超出他的承受能力,兩害相權取其輕,他還不如回去對著顧劭承呢。雖然顧劭承也挺嚇人的,但書中劇情他可是好好活到最後,實現夢想的道路上被撕兩件衣服又算什麽?鬱沅這麽自我鼓勵著,推開玻璃門時心裏還是惴惴的。沒曾想等他走到床前顧劭承已經昏睡過去,床頭櫃上擺滿了瓶瓶罐罐,都是各類止痛鎮靜的強效藥劑。*鬱沅六點鍾被叫醒時,顧劭承那一側已經空了。一抬眼對上一屋子仆婦,鬱沅險些當場離世,整個人縮在被子裏麵色發青,不是說他們住的是顧劭承的私宅麽,照顧顧劭承一個需要這麽多傭人?!上了年紀的女管家依舊是板著一張臉:“夫人,到了您敬香的時間,請您盡快換好衣服。”鬱沅雖然聽懂但無法理解,這大冬天的,窗外太陽還沒完全上班呢,把他六點鍾弄起來敬香?鬱沅被十幾雙眼睛盯麻了,扭開頭:“出、出去等我。”等他跟著女管家走進顧宅祠堂時才後知後覺,他實現夢想道路上的坎坷阻礙,可比他想象中多多了。他先給顧家的列祖列宗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想站起來的時候女管家手杖一震,嚴聲開口:“作為顧氏家族第二十七代孫婦,有些事情需要先告訴您……”緊接著女管家便麵無表情地說起顧氏先祖的豐功偉績,以及“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顧家是如何靠家族訓言傳承至今雲雲。聽完後鬱沅隻想呐喊一句:全世界的無產階級聯合起來!作為一個傳承超過五百年的世家大族,顧氏的根基和底蘊實在是顛覆平頭百姓的想像,但鬱沅轉念一想,顧家累世基業最後都被顧父這個入贅的女婿給吞了……這也就是狗血小說能存在的設定。女管家張媽又簡單介紹了一下顧家情況,顧劭承這一支是龐大的顧氏家族的嫡係,顧老爺子隻有一個獨女,顧劭承也就是他唯一的外孫,不過因為顧父是入贅顧家,所以顧劭承是正經的嫡係嫡孫。而張媽則是當年顧大小姐的乳母,如今負責顧劭承私宅的一切事務,張媽說這些就是要讓鬱沅知道,她不僅是顧家的女管家,還是顧劭承的半個長輩,他這個衝喜男妻必須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