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可安心下來,他往陸星時懷裏鑽了鑽,伸手抱住他。“你一直都沒睡嗎?”陸星時「嗯」了一聲,目光一直停留在少年身上:“我想再看看你。”蘇可抓住那隻撫摸自己頭發的手,放到臉頰邊蹭了蹭,對方無名指上的婚戒蹭過他的臉頰,帶來一點點涼意。“這隻是一日婚約。”蘇可摸了摸那枚婚戒,仰頭看著陸星時,“今天過後,你就是自由身了,可以再去追求和喜歡別人。”“嗯。”“別等我,別期盼奇跡,也別一味沉浸在回憶裏,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你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嗯。”“如果能忘了我那最好,如果忘不了,也別太頻繁地想起。等你找到更喜歡的人時,就一定不要再想我了,你要全心全意地去對那個人好,就像你現在對我一樣。”“嗯。”蘇可說了很多很多,陸星時安靜地聽著,全都一一應下。少年的聲音沒有一刻停歇,像是在拚命追趕著時間,似乎隻要他不停下來,時間就無法攆上他;陸星時的目光也從未從少年身上移開,似乎隻要一直這樣深深地凝視,這個人就永遠不會離開。然而,午夜的鍾聲終究是響起了。像是灰姑娘的魔法,兩人無名指上用精神力凝結成的婚戒,在這一聲又一聲的午夜鍾聲中,慢慢碎裂,消散,化為烏有。夢幻般幸福快樂的時光,終於走到了盡頭。蘇可和陸星時同時從床上坐起來,他們對視一眼,沉默地握緊了彼此的手,一起傳送回了現實世界。書房外的陽台上,黑色的貓咪已經等候許久。看到那兩人終於現身,黑貓甩了甩蓬鬆的尾巴,向空中一躍而起。當它落上地麵時,身後悄無聲息地洞開了一條空間通道,恰好能容納一人一貓進入這是一條通往時空通道的路徑,也是它能引領蘇可走完的最後一段路程。“該出發了。”黑貓說。蘇可望向陸星時,陸星時也在望著他。曾經的他們總是在午夜相見,而今天,他們卻要在午夜別離。“你叮囑我的事情,我都記住了。”陸星時輕聲道,“其實那些話,也是我想說給你聽的。”不要沉湎於悲傷的回憶,要相信未來還有很多值得你等待的人和事。雖然無法相守一生,但衷心祝願你能一直幸福快樂,也希望你在未來找到新的愛人,讓他替我守護你陪伴你,與你攜手走完更長更遠的路。“隻除了一點。”陸星時伸手,最後一次撫摸上戀人的臉頰。“不要忘掉我。”“哪怕你有了新的愛人,有了新的生活,千百年後的你已經無暇再回顧這段悠久的往事,我也不想讓你忘記我。”他說。“不需要頻繁地回想,甚至不需要清晰地記得我,哪怕是忘記了我的樣子,我的聲音,甚至是我的名字,都沒有關係。隻要你能模模糊糊地記得,在你年少的時候,曾經有一個人很愛很愛你,他永遠不會忘記你,到死都還會愛著你,這就夠了。”陸星時深深地望著少年,目光中寫滿了深情與不舍。“我是不是很自私?這個請求會讓你為難嗎?”“不。”蘇可猛地抱住他,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卻又被他硬生生地忍住。他們已經約好了,分別時誰都不能再哭泣,若一切都要在今天結束,也一定是要笑著道別,而不是哭著離去。“我答應你。”蘇可拚命地抱緊對方,一字一頓地說著,立下永生不變的誓言。“陸星時,我答應你,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他們無聲地擁抱了很久,直至空間通道前的小黑貓用尾巴拍了拍地麵,兩人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彼此。蘇可倒退著走了幾步,他最後深深看了陸星時一眼,然後決絕地轉身,隨小黑貓一起進入空間通道,再也沒有回頭。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深處,通道關閉,陽台上又恢複了寂靜。夜風吹過,林葉簌簌,良久,有什麽靜靜墜落到地上,一滴又一滴,在地麵上洇出一小片深深的濕痕。此時的空間通道內,蘇可也用力擦著沒能忍住的淚水,與小黑貓一同前行。“你沒有告訴他你的打算嗎?”黑貓問。“沒有。”蘇可搖搖頭,“他沒必要知道。就像你說的,我很可能一無所獲,甚至永遠無法回來,我不希望他為了一個縹緲無期的希望,固執地等我一輩子。”虛無的希望,遠比徹底的絕望更為冷酷殘忍。與其日複一日地等待不知歸期的舊人,還不如幹脆利落地斬斷過去,讓那個人再不留任何念想。黑貓點點頭,他能理解蘇可的選擇,畢竟他自己也曾為了億萬分之一的縹緲希望,經曆了數年的煎熬。不過他從未為那時的執著和堅持而後悔,身邊的這位少年顯然也是如此。“我有足夠的時間,總得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才不算虛度永生的時光。攻破我穿越的秘密,想辦法重返這個世界,就是我未來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蘇可衝身邊的小黑貓笑了笑,“無論結果如何,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小,我都不會放棄。”“嗯。”小黑貓翹了翹胡子,露出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的笑意,“加油吧,年輕人。”蘇可他們離開的一個月後,人類世界與暗黑世界的「融合」全麵爆發了。以數個「蟲洞」為基點,兩個世界的空間屏障塌陷式地全麵破碎,空間規則發生了劇烈的變動,數以億計的暗黑生物湧進人類世界,引發了人類世界極大的動蕩。好在不少國家都提前做了大量準備和預演,相關部署紛紛上陣。在「融合」帶來的社會混亂與動蕩中,諾奧帝國是最先恢複正常社會秩序的幾個國家之一,陸星時作為解決這場危機的總指揮者,在國內瞬間積累了極高的威望和聲譽,一舉掃平了以前關於他的諸多不利流言,讓反對派啞口無言,不得不偃旗息鼓。這場動亂平定後的第三個月,在帝國人民高漲的呼聲和殷切的期盼中,這位年輕的太子殿下終於正式登基,成為了眾望所歸的國王陛下,也成為諾奧帝國曆史上最年輕的一位統治者。時光荏苒,駒光過隙,轉眼間,兩年過去了。諾奧帝國。皇宮。今天是宮廷大管家向國王陛下匯報季度內務安排的日子。按理說,日理萬機的國王陛下並不需要在皇宮內務上費心,相關事務應該交由皇後殿下操持管理。但問題是,這位繼位不到兩年的國王陛下,至今都未婚娶,甚至連個情人都沒有,帝國皇後的位置,始終是空置的。不,也不能說沒有皇後。其實在這位新帝登基前,已有人眼尖地發現他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枚銀色的戒指,有人試探性地問了一下,這位向來陰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居然和顏悅色地告訴對方:自己並非將戒指戴錯了位置,這就是一枚婚戒,象征著他已有締結了婚約的終生伴侶。消息一經傳出,舉國上下震驚!一時間,各種八卦消息瘋傳,吃瓜群眾吃得目不暇接,當時的國王陛下和皇後殿下也都一臉懵逼,完全不知自己的兒子是何時何地,與何人私自定下這樣的婚約。皇家婚事,豈能兒戲!可無論他們怎麽詢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太子殿下始終不肯說出他的婚約者是誰,甚至連見都不肯讓他們見一麵。“我現在是已婚人士,你們不必再催促我的婚事了。”他隻是這麽說,“我已經有了我的太子妃,你們要是再往我宮裏送亂七八糟的人,別怪我不客氣。”國王陛下氣得險些又要心疾發作,皇後殿下哭了幾場,也沒能讓兒子回心轉意,隻能悻悻離去。他們本以為這位性格古怪的兒子隻是一時興起,誰想直到登基為帝,成為新一任的國王陛下,他都未曾摘下那枚婚戒,也不曾公布他認定的皇後到底是誰。「扒一扒我們的皇後殿下到底是誰」「皇後殿下真實身份猜猜投票樓」之類的帖子在網絡上廣為流傳,相關話題連續兩年當選「年度十大帝國未解之謎」榜首,票數遙遙領先,看這個火熱的趨勢,若皇後身份一日不公布,這個榜首位置就能一直蟬聯下去。而這個話題的中心人物之一,此時正坐在皇宮的議政廳中,聽宮廷大管家匯報下季度的工作安排。宮廷大管家兢兢業業地匯報著,坐在皇座上的男人不時微微頷首。比起兩年前,男人的容貌沒有太多改變,但氣質明顯比過去更內斂深沉,像是一柄入鞘的利劍,鋒芒暗藏,充滿了上位者運籌帷幄的沉穩風範。“嗯,沒什麽要修改的。”聽完了匯報,陸星時點點頭,“你照著辦就可以了。”宮廷大管家如釋重負,連連稱是,他剛要告辭離開,又被對方叫住。“通知禦廚房,今晚不必為我準備晚餐。”陸星時說,“讓他們把我寄存的東西送到書房就可以了。”宮廷大管家離開後,陸星時又接見了幾位大臣,處理完今天的政務後,時間已經很晚,他起身離開議政廳,返回了自己的書房。書房內的書桌上,已經擺放好了他要的東西。是一個八寸的奶油蛋糕。陸星時還記得,去年自己向禦廚房的甜點師學習製作這種紀念蛋糕時,禦廚房裏一眾人炸裂的心聲。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他再去做蛋糕時,那幫人就淡定多了,甚至還幫他準備了漂亮的禮盒和精美的裝飾,並騰空了整整一層的冷櫃,方便他把做好的蛋糕寄存在冷櫃裏。陸星時端起那隻小蛋糕,召喚出空間通道,邁步進入幻境宮殿。如今的幻境宮殿,仍保持著兩年前的樣子,尤其是那個人曾居住過的臥室,裏麵的陳設沒有絲毫變動,就好像他的主人從未離開過一樣。陸星時打開那人臥室的房門,和去年一樣,他在那口寬敞的水晶棺材旁支起一個小餐桌,將小蛋糕放上去,自己挨靠著那副棺材坐下來。他安靜地拆開蛋糕的包裝,又熟練地分好了餐具自己一副,對麵一副。今年的蛋糕是巧克力味的,表麵點綴著薄薄的餅幹脆片。蛋糕頂端依然立著兩個q版小人,在它們的腳下,用糖漿書寫著一個大大的數字「7」。今天是他與那個人相遇的七周年。陸星時摸了摸身邊一塵不染的水晶棺材,微笑著說道。“七周年快樂。”他們說好了要每年都一起慶祝的,那就一年都不能少。今年要,明年要,明明年也還要,一年又一年。陸星時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自己死了,就躺在這口水晶棺材裏下葬。雖然那時他已無法再履行每年慶祝的約定,但他們也不會再分離了。長生的永恒,與死亡的永恒,其實也差不太多,對吧。陸星時拿起餐刀,開始切蛋糕。他剛切下第一刀,突然感覺幻境宮殿的空間壁障震動了一下。緊接著,一個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了宮殿的大廳裏。「哐當」一聲,餐刀掉落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陸星時腦中一片空白,他甚至來不及去細想這股氣息意味著什麽,行動先於思考,他轉瞬已位移到了宮廷大殿中。空寂了兩年的幻境宮殿,居然又像七年前的那一晚一樣,迎來了一位意外闖入的訪客。而這位訪客,也仍是七年前的那一位。漂亮的少年站在大殿中央,臉上帶著狡黠愉悅的笑意,看到陸星時出現在王座上,他立刻優雅地行了個禮,像是第一次登門拜訪的客人般,煞有介事道。“陸先生您好,很抱歉驚擾到了你,但你的血味真的太香太甜了,我實在控製不住我自己,就貿然闖進來了,您不會介意吧?”陸星時怔怔地望著他,仿佛聽到了時光齒輪轉動的聲音。喉頭被什麽哽住,他根本說不出話,隻能癡癡地望著大廳中央的少年,舍不得眨動一下眼睛。“你是不是好奇我是怎麽進來的?唔,因為我覺醒了新的天賦能力,可以在不同的空間世界裏穿梭。不過這個能力有點難搞,血族裏迄今為止隻出現了我一例,族中前輩們也沒法指點教授我,我足足花了一年時間,才摸透了它的規律,又練習了一年的時間,才真正可以靈活運用。”他輕輕打了個響指,轉瞬就出現在了陸星時的麵前,兩人近在咫尺,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細微的呼吸聲。“所以這次的闖入不是意外,而是蓄謀已久。”蘇可微笑著說,“我已經肖想你好久了,你已經逃不掉啦,陸先生。”陸星時的眼眶熱得發燙,視野裏的世界漸漸模糊,直至被少年用力抱住,感受到那人真切的體溫與懷抱,他才哽咽著說出重逢後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