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北頭也沒抬,手指在酒杯上輕輕的敲打著,節奏淩亂。 塗南沒說話,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敲擊酒杯的手指,心裏隱隱又升起一絲渺茫的希望,當年向北緊張的時候也會這個,手指無意識的輕輕敲著課桌。 “沒見過你緊張什麽?” 周雁北渾身一震,手指敲在玻璃杯上輕微的叮叮聲戛然而止,他偏頭目光冷然:“我不喜歡陌生人搭訕,你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 塗南不清楚,這個人身上的某些特征跟那個人太像了,雖然這是一張很陌生的臉,可他就像失心瘋了一樣有種強烈到無法忽視的感覺,他想問他:是你回來了對不對? “小北,走啦!” 塗南正猶豫要怎麽開口才不算唐突,就在這時有個人氣喘籲籲的向這邊招手,高聲喊出了在他口中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 周雁北抬起手臂揮了揮,起身想走,下一瞬他就被身旁人緊緊的圈進懷中,那股帶著侵略性的,他渴求了一輩子的氣息把他困住了,有那麽一瞬間,他忘了反抗。 “小北……” “哎,你幹什麽呢?” 朋友的這一聲喝讓周雁北瞬間清醒,他用力掙開那人的懷抱,反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那人猝不及防臉都被打偏了。 “有病吧!” 周雁北手心發麻,跟朋友一起逃出了酒吧,他站在酒吧門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愣愣出神。 “那人你認識?” “不認識。”周雁北回過神來,“代駕還沒到嗎?” “叫什麽代駕?你不是沒喝酒嗎?送我一程唄。”賀秀榮不太相信的又問了他一句:“真不認識?我剛剛好像聽到他叫你小北……” “認錯人了……”周雁北抬步走下台階,“叫個代駕很貴嗎?摳死你得了。” “代駕不貴,貴在身邊有美人相陪嘛……”賀秀榮笑得一臉討好。 周雁北率先坐進了駕駛室,賀秀榮想坐副駕,發現車門拉不開,隻能訕訕的坐後座去了。 “我告訴過你吧?”周雁北邊啟動車子邊冷聲道:“別對我有其他的想法……” “說過說過……”賀秀榮趴在他座椅上局促的說:“我這不是控製不了嗎。”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周雁北歎了口氣說,“如果你看中的是這副皮囊,那我可以告訴你,我本來就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整容了?”賀秀榮盯著他線條優美的側臉,疑惑道,“不像啊,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我越看越喜歡。” “……” 周雁北沒再說過話,他頂著這張皮囊的這幾年,不知道給之前那人擦了多少次屁股,尤其是那些女網紅,太纏人了。 他有次幹脆把她們都約了出來,整整十八個,差不多坐滿了那家咖啡廳,他簡直分不清誰是誰,隻覺得腎虛腿軟,最後一人給了二十萬才把人打發走,整整三百六十萬可把他心疼壞了。想他以前省吃儉用,起早貪黑的用了十幾年也才存夠這個數目還給塗南。 周雁北一想到那無緣無故就給出去那麽多錢就心絞痛,偏生周燕南還動不動就拿這事來嘲諷他,他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 他回到家時,林婉雲已經回來了,就站在別墅門口翹首以盼的等著他。 “小北啊,你怎麽回來了也不給媽媽說一聲?”林婉雲一見周雁北就迎上去,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臉,被周雁北偏頭躲開了。 “說了你就有空去接我?”周雁北譏諷道:“在男人和兒子之間還是男人重要吧?” “死小子,你說的什麽話?”林婉雲捶了他一下,嗔道:“他是你爸爸。” “那你怎麽沒嫁給他啊?”周雁北再次無情的嘲諷,“可惜了,你要是嫁給了他,我們一家三口就團圓了,合家歡樂舉杯同慶啊。” “你怎麽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就陰陽怪氣的?”林婉雲有些不高興:“是不是周崇山說了什麽?” “他說今年要回來過年呢。”周雁北戲謔的看著她,故意調她胃口:“他還說……” “還說什麽?” “還說讓我明年去總公司任職呢。” “那真是太好了!”林婉雲興奮得像個天真的少女,“我就說我兒子厲害……” “到時候啊,你就先把周燕南趕出公司去,讓她爸隨便找個人把她嫁了,然後……” 【作者有話說:本來想每章都寫長一點的,但一寫文就犯困,撐不住了!感謝大家的票票支持哦!晚安!】第31章 冬日嚴寒,大雁向南 沒過幾天,周雁北就接到賀秀榮的電話,賀秀榮告訴他,最近有人在調查他,問他是不是惹上什麽麻煩了。 “讓他查。” “你知道是誰?”賀秀榮比他還著急。 “愛誰誰。”周雁北說,“我又沒什麽是怕人查的。” “行吧……” 賀秀榮說,“有需要隨時聯係。” 掛了電話後,周雁北喃喃低語道:“塗南,你想幹什麽?” 塗南那天追出酒吧的時候,那個人早就不知道去哪裏了。茫茫人海,想要再次遇見談何容易。 第二天,他就找人幫忙查酒吧的監控,查機場的監控,最後又找人查那個人的底細。 當資料放在他麵前時他完全可以確認他就是向北,他這次來鵬城的行程本來是七甜,但他第四天就火急火燎的回了京城。 “周雁北……” 塗南拿起那個人的資料,輕聲念出他的名字,他試圖從那張與向北完全不同的臉上找出跟向北有關的東西。 他找到了…… 眼神…… 周雁北的眼神,那種想要跟別人容成一片,卻隻能望而怯步的眼神,那種看起來溫吞,實業骨子裏依舊藏著驕傲的眼神。 還有……顧意! 他和顧意認識,關係似乎還很好,塗南拿著那張照片的手都在抖,為他找到的共同點感到震驚,感到興奮。 塗南到京城時是夜裏,他下了飛機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當顧意大半夜被門鈴聲吵醒,又看到門口站他著最討厭的人時,他怒不可遏的揮起拳頭就揍了過去,陸星野拉都拉不住。 “你還敢來……”顧意咬牙切齒又踹了他一腳。 “周雁北是不是他?”塗南被踹得踉蹌幾步裝在牆壁上,他捂住腹部抬起頭,眼神近乎祈求,“是不是他?” “什麽?”顧意的怒氣被他這個問題砸沒了,他像看個神經病一樣看著塗南,“你剛剛問我什麽?” “周雁北就是向北對不對?”塗南眼睛血紅血紅的,好像隻要他敢說不是就要撲上去咬死他。 陸星野上前兩步擋在顧意麵前,淡淡的說:“塗總,進來說吧。” “不行!”顧意厲聲喝道:“誰準你讓他進我們家的?” “不必……”塗南眼神還是盯著顧意,“你騙不了我的。” “你他媽腦子有病吧?”顧意怒目而視,“向北死了,早就死了,被你們害死的,你知道死得有多慘嗎?” “小意……”陸星野見塗南搖搖欲墜的樣子,他覺得怪可憐的,想要阻止顧意。顧意一把推開他,逼近塗南麵前,麵目森然。 “我寄給你的照片,你這三年裏都不敢看吧?” “你應該好好看看的,看看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身體,看看他渾身的血,看看他胸口的刀,看看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顧意吼出最後一句話時,早已淚流滿麵。 向北是他的禁忌,一提起他就恨不得殺了那群王八蛋,但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死前你對他的愛視而不見,變著法子往他心上捅刀子,他死後你不為聲張正義,任他被萬人唾罵,你現在裝成這副惡心的樣子給誰看呢?”顧意一抹眼淚吼道:“滾,別讓我再見到你,不然我見一次打一次。” 塗南跪坐在牆邊,刻意的去忽略顧意口述的他死時的情景,好半天才踉踉蹌蹌的離開,他敢肯定顧意也不知道周雁北就是向北,而他敢確信。盡管別人會覺得荒誕可笑,不可思議,但他就是相信。 顧意用力的摔上門,靠在門上哭得不能自已,可把陸星野心疼壞了,他想去抱他,被故意推開了,顧意淚眼朦朧的瞪著他,陸星野感覺自己心都化了。 “乖……不哭了。”陸星野替他擦幹淚水,柔聲哄道:“都過去了……” “誰讓你叫他進門的?”顧意委屈的抽噎著。 “我見他挺可憐的……” “他可憐?可憐個屁……”顧意推開他往臥室走,“你覺得他可憐你找他去吧。”砰的一聲把陸星野關在門外了。 陸星野無奈的摸摸鼻子,這真是無妄之災。 顧意鑽進被窩裏,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姓塗的王八蛋,閑得沒事非要來招惹他。 不多時,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陸星野溫柔的一下一下輕啄著他額頭,柔聲低哄:“寶貝兒,別哭了,看著你為別人掉眼淚,我心都要碎了。” “我都舍不得讓你掉一滴眼淚……” “那你還幫那姓塗的說話……”顧意眼淚鼻涕都擦在他胸前的睡衣上。 “我不是幫他,我是怕你傷心……”陸星野繼續哄道:“乖,不想了,睡覺。” “你抱著我睡。” 塗南坐在深夜裏空無一人的街道旁,他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去想顧意說的話,可那些話就是魔怔了一樣往他腦子裏鑽。 他一直都知道,向北的死和他脫不了幹係,他也一直都清楚他的死沒那麽簡單,他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年,沒有一天不做噩夢,沒有一天不是活在地獄裏。 向北死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他不知道哪裏出了錯,向北明明那麽喜歡他,他明明也那麽喜歡向北,從小到大在一起二十七年,就沒有一天是讓彼此開心的,最後他還死了。 他說過要查清楚他的死也沒有做到,他什麽都做不到,隻能自欺欺人的不讓自己想起向北死時的樣子,好像隻要不去想那些東西就不存在,向北就還活著,隻是離開了他。 舉目望去,燈火闌珊,車水馬龍,他孤身一人,沒有溫暖的大衣,沒有冰糖葫蘆,轉過身也沒有那個人在他身後。 “我想你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頭喃喃低語:“冬日寒冷,你在哪裏?” 塗南突然感覺到心髒處一陣刺痛,因為他想起那個怕冷的人,想起在過去的那麽多年歲月裏,他是否也會在深夜裏這般呼喊過自己?而當時的他在哪裏呢? 在程逸楠那裏,在夜場,在酒吧,在不知道是誰的床上,就是不在他身邊,那個人是否也曾期待過他溫暖的懷抱?是否也恨過,怨過? 塗南疼得腰都直不起來,他想向北再也不會原諒他了吧,他說要離開就真的離開了,他用十幾年的冷漠徹底的逼退了那個對他充滿了愛意的少年。 等疼痛過去,塗南才緩緩的站起來,目光聚焦在南方。 冬日嚴寒,大雁向南…… 【作者有話說:寶子們,上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