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裏滿是痛苦,第一次在他麵前流露出無助:“那我該怎麽做?”度念搖了搖頭,“什麽都不用做。”他雖然在慢慢消失,但其實感覺不到任何痛楚,隻是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在漸漸流失,也許很快就能徹底解脫了。說話間,度念的手臂也開始逐漸變得透明。“你告訴我……”傅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把度念攬到懷裏,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我該怎麽做,該怎麽救你?”他渾身都在抖,可度念隻是閉上眼睛,不再說話。懷裏的重量越來越輕,傅梟把他緊緊抱在懷裏,呼吸淩亂。他想不明白,上一世因為他沒能在天台上抓住度念,才讓度念離他而去,這次他已經把度念抱在了懷裏,為什麽還是留不住度念?“你又要離開我了嗎?”傅梟眼睛通紅,低頭碰了碰度念冰涼的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度念眼睫顫了幾下,心裏一片酸澀。靠著的懷抱跟記憶裏一樣溫暖,熟悉的冷杉香將他包圍,讓他想起前世的無數個擁抱。這才發覺,原來他還記得以前每個清晨,男人將他擁進懷裏的瞬間。臉上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有什麽東西落在他臉上,緩緩滑落。度念睜開眼,看見男人竟紅了眼眶,幾滴滾燙的眼淚砸在他臉上,幾乎要將他灼傷。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掉眼淚。“你還沒原諒我,對不對。”傅梟聲音低啞,眼裏滿是痛苦和無措,“我知道我做錯了,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在度念上次離開時沒能說出的道歉,現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隻為能留下懷裏的人。他聲音帶上了哽咽,懇求著,“不要丟下我。”度念怔怔地望著男人的眼睛,心口傳來細細密密的刺痛。“我已經不怪你了。”明知道男人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切,卻還是輕聲回答了他的那句話。也許在前世任務失敗的時候,他的確對傅梟有過恨意,但他早已經不怪傅梟了,選擇離開也不全是因為傅梟。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讓傅梟忘記他,而他回到原來的地方,對他們兩個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度念撐起力氣坐直身子,抬眸看進傅梟的眼裏,輕聲道:“不用傷心,你會忘了我。”他的聲音很微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但傅梟還是聽清了,眼中的血絲更甚。身上的力氣越來越輕,度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應該用不了幾分鍾,他就會徹底消失了。傅梟顫抖著,將他用力抱進懷裏,身體緊緊相貼,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沒事了。”度念抬起手,輕輕擦去男人的眼淚,像以前那樣輕聲安撫他。流露出的溫柔就像是一把利刃,將傅梟的五髒六腑都絞碎,汩汩地流著血。意識逐漸模糊,度念的手無力地垂下,把頭埋在傅梟的頸窩,慢慢閉上了眼睛。在他陷入黑暗後,身體變透明的速度陡然加快,即使男人將他抱得再緊,也無濟於事。最後,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傅梟一人。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整個房間。一切都沒有變化,似乎房間裏始終都隻有一個人。落日西沉,冰冷的餘暉灑進房間。男人跪在落地窗前的剪影像是一幅絕望的畫。角落度念帶來的行李箱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男人手腕上也空空如也,被視如珍寶的手鏈不見了蹤影。腦袋一陣鑽心的痛,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被連根拔去。感受到腦子裏劇烈的疼痛,傅梟才終於有了動作。他扶著落地窗站起來,腳步不穩地走到茶幾前,拿了花瓶走回來,狠狠砸向落地窗。清脆的一聲響後,瓷片碎了一地。黑夜已然降臨,萬家燈火亮起,落地窗上映出男人麵無表情的臉。他彎腰撿起最為鋒利的那塊瓷片,抵在手腕上方,尖銳的瓷片輕易地刺破皮膚,鮮血滴在厚厚的地毯上。手腕上還有手鏈留下的印子,是那人存在過的最後一點痕跡。男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拿著瓷片的手用力,在手腕上方的位置一筆一劃。最後一劃落下,瓷片被扔回了地上。鮮血順著指尖滴下,一個字跡清晰的「念」字覆蓋了手腕上的印子,像是一個烙印。作者有話說:要換地圖啦;下章更新前的評論都有紅包,感謝支持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65章 回家眼前是沒有盡頭的黑暗, 如同置身於一片混沌。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度念還能感受到外界。他聽到有人在耳邊一聲又一聲喚他的名字,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但很快, 那些聲音就都消失了,身體也逐漸變得輕盈, 像是變成了沒有重量的靈魂。度念隱約知道自己應該是離開那個世界了,還沒來得及多想,就徹底失去了意識。不知沉睡了多久, 度念才又在黑暗中找回自己的意識。他重新感受到了身體的重量,隻是還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僅僅是有了意識。又一動不動地躺了許久, 才終於能抬起一根手指,眼皮似是有千斤重。也許是因為他在原世界成了植物人,能恢複意識已經是難得,所以醒來的時候才會這麽吃力。帶著暖意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擠進來, 病床上麵容蒼白的青年眉心緊皺,長睫顫了又顫, 終於緩緩掀開來,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像是剔透的玻璃球。那雙眸子望著百葉窗發怔了許久, 才緩緩轉到別處, 環視了一圈病房。空氣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味,病房裏沒有其他人, 床頭櫃上的花瓶裏插了幾枝新鮮的花,應該是剛有人來過。度念撐著床慢慢坐起來, 身上還沒有多少力氣, 隻能靠在床頭。腦袋裏所有的事情都攪在了一起, 太陽穴也突突地疼,他緩了一會,開始自我折磨般回想之前發生的事。鮮活的一幕幕在大腦裏回放,最後一幕是男人痛苦絕望的眼神,大腦裏的疼痛頓時尖銳起來。度念微微一怔,無意識抬手碰了一下肩膀,那裏仿佛還能感受到被男人眼淚浸濕的觸感。沒想到係統竟然讓他保留了在那個世界的記憶,他還以為等醒來後,就會忘記那裏發生的所有事,又或是把那當成一場夢。可他腦海中的記憶無比清晰,連男人抱緊他的力度都記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護士推著東西走了進來,見他坐在床頭,頓時呆愣在了原地。在那一瞬間,小護士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明明聽大家說,這個病房的患者蘇醒的概率很小,幾乎沒有恢複的可能,可現在她竟然看到那人坐了起來。難道是她眼花了?小護士呆呆站了半晌,才連忙鬆開手裏的推車走過去,說話帶了點結巴:“您、您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感覺還好嗎?”在這位患者沒醒來的時候,就有很多護士來病房偷偷看他,小護士也不例外。現在麵對著已經蘇醒的度念,她反而有些不敢直視了。青年安靜地坐在床頭,瓷白的下巴有些消瘦,平日一直靜止的長睫抬起,顏色淺淡的眸子像藏了星辰,她隻看了一眼就紅了臉。“我沒有哪裏不舒服。”好聽的嗓音響起,因為太久沒說話,帶了點不明顯的沙啞。小護士鬆了口氣,“那我去喊主任過來看看,再幫您通知家屬。”聽到家屬兩個字,度念的眸光頓時柔軟了許多,輕輕「嗯」了一聲,“謝謝。”小護士紅著臉點點頭,打開門出去了。病房裏恢複了安靜,度念靜靜坐在床頭,等待小護士喊醫生過來。想到等會就要見到四年沒見的家人,度念心情難免有些激動,曾經還以為一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他們,沒想到還能有團聚的這一天。原世界的時間流速比任務世界要慢些,他在那個世界做了四年的任務,但剛才醒來後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日曆,發現原世界才過去了兩年。這個發現讓度念稍稍放寬了心,如果在這個病房住了四年,隻怕醫藥費要好幾年才能還清了。不過這兩年的醫藥費,加上度思之前住院的那些費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想到這,度念又看了看四周,發現了一絲不對勁。這間病房不但各種設備一應俱全,牆上還掛著一個巨大的液晶顯示屏,怎麽看也不像是普通病房。以他們家的經濟情況,怎麽可能還住得起這樣的病房?度念心中正疑惑,病房門就又打開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神情是毫不遮掩的驚訝,問了他一些具體情況後,又帶他去做了檢查,過程中感慨了好幾次他運氣好。“你之前的情況不太樂觀,我還讓你家屬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醫生又多看了幾眼檢查報告,感歎道,“這可真是奇跡。”做完檢查後,度念又被送回病房休息,醫生告訴他院方已經通知了家屬,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度念恢複了一點力氣,但行動還是有些不便,就坐在病床上等家人過來。病房裏的窗簾被全部拉開,室內一片明亮,光斑在潔白的牆麵跳動。這副安恬的畫麵被猛地打開的病房門打破,隨著「砰」的一聲,一個人影衝了進來。度念還沒來得及轉過頭看發生了什麽,就被人緊緊抱住,鼻尖是清新的沐浴露香氣,清越的少年音帶著哽咽喊他:“哥”聽到這個聲音,他渾身輕輕一僵,回抱住身前的人,在那人頭發上輕揉了幾把。不管是在接受任務的那一刻,還是在書中世界做任務的那幾年,度念心中最牽掛的始終都是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