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全世界都以為我是神明 作者:輝羽天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邢遠沉默半響,直白道:“我喜歡知識,喜歡智慧,因為想知道,所以想辦法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知識不嫌多,我在這裏,學到了不少知識,無論有用無用,我都會萬分珍惜。”聽完,微笑,表情略神秘,又問道。“你如何看待……未知。”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發問時,空間都在顫動,隱隱之中透著壓力。接著,又補充道:“你想要知識,是否因為討厭未知,討厭未知的不穩定性,及其背後的無法預測性。”邢遠呆了幾秒,直覺到這是個危險的問題。猶格先生說的“未知”另有隱喻,隱喻著……極為關鍵的事物。但是,他依著本心回答了。“並不是討厭,未知會讓我興奮,追求知識本質上也是追求未知,因為知道的也越多,不知道的也會越多,”他思考了幾秒,黑眸泛著光,突然道:“我……愛未知。”“愛……”無數書頁霎時翻動,好似被那個音節撼動了。這個世界針對未知的恐懼蔓延成災,誰都恐懼未知,因為未知會帶來災難、瘋狂、毀滅,人類麵臨未知,是為了克服未知,更無論喜歡。愛未知,就算瘋了也說不出這種話。它瘋狂到了荒誕的地步,然而卻是實話。是一句純粹的真心想法。愛知識、愛智慧之外,還愛未知。但話說出口,邢遠將頭壓得更低了,也被自己驚得不知所措,頭腦卡頓了。好在,沒有沉默太久,轉而問道:“你不怕嗎。”邢遠愣了愣,下意識道:“按照這裏的現實情況,也許我是應該怕,畢竟未知會導致瘋狂,不過……即使我不是外來人,隻是普通的原住民,我應該也不會怕,而是會主動追求。”他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或許是剛剛的高強度知識交流影響了他的思維,讓他的思想稍微有點失控了。他不受控製地說:“未知好啊,我愛未知,再瘋狂也愛,不……或許正因為是瘋狂,我才那麽深愛,愛未知……倒不如說愛瘋狂?就是……嗯,喜歡未知帶來的衝擊?麵對未知而學習時是最快樂的,學到了反而會感到失落,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嗯。”看著邢遠,慢慢地笑了。邢遠發呆,沉默了好一會。書房安靜下來,便隻剩下了書頁翻動的聲音。這樣的時間,讓他感到非常舒服,甚至有種想要長眠於此的瘋狂念頭。“……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怎麽樣了,倫德先生他們應該從《山海經》裏麵出來了,奧奴帝國……我離開之前沒有跟約瑟說明情況,會不會讓他擔心了呢。”臨走前反省,自己還有這麽多沒做好的事情。“他們會思念你。”忽然開口,第一次提到了雙方之外的他者。邢遠視線定在地板上,淡淡道:“不必思念我,我不重要,我隻是傳道者,他們通過我看到道就夠了,真正影響到他們的是我背後的文化、文明,我是誰不重要,就如那名所示作者【不詳】,不詳就足夠了。”邢遠壓著聲線:“凡隻關注我,皆看不到道。”“是嗎。”說到這裏,對話即差不多結束。星空的加速緩慢下來,巨大的漩渦已然完成,星海浩蕩,一個偌大光柱從至頂端直直落下,覆沒所有,形成一條光亮的通道。還有很多沒有告別的人,但是時間到了。邢遠最後與猶格先生道別,自己一人走到後院。許久不見的斯哈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看見他之後叫喊了幾聲,眼睛在夜裏發著亮光。“你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屬實不是時機。不過,邢遠沒有很在意,隻是道:“你去找格赫羅斯先生吧,他會照顧好你的。”斯哈搖頭,但也沒有繼續說話。夜晚的蝴蝶都停在了花草上,眾多視線交錯,無數道德雙目懸在空中。沒有預兆,邢遠消失了。當夜淩晨,羅爾城人還沒有完全從《山海經》的衝擊下恢複過來,現在意識正常的隻有寥寥幾人,比如畫家、謬麗等。畫家心跳一頓,渾身顫抖,異常緊張,好像失去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第二天,他們終於差不多清醒過來,然後知道了作者【不詳】應該回到了羅爾城逢魔街的事情。他們沒有敢打擾,當天在信息網上瘋狂討論知識。一些瘋狂的事情發生在他們的大腦裏麵,他們極需要解釋清楚,不然他們就會瘋狂。這時,不僅羅爾城,世界各地的人都來了,包括奧古斯都,所有人都是同一個目的。“《山海經》突然出現,給我們帶來了曆史性的超級衝擊,然後又突然隱去,到底是什麽回事,他……他們想對我們說什麽?”“又或者,隻是單純的路過?”有人提出了驚悚之說。“而且,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一百年前消失的本土神都回來了,這又是為什麽?”這些討論持續了快一周時間,終於有人忍不住問。“你們最近……有沒有人見到過作者【不詳】?”第159章 眾人逐漸慌了。但是他們很清楚,他們進不去逢魔街。幾天前,逢魔街的異常指數倍漲,他們有人嚐試進去,采用了偽裝【盲者】等手段,但結果還是沒用。作者【不詳】、道格爾為何一直不出現呢。當天,代表星空觀測局的伽羅出現,發布了最新消息:“我們已經反複確認過了,我們頭頂的星空之上,已經沒有了那九十多星座,他們好像……離開了。”這話當即驚起軒然大波,既知星座跟作者【不詳】的關係,那麽星座的離開,豈不代表作者【不詳】也已經……離開了?信息網頓時轟動,全城氣氛倏然緊張,城內外的人都懸起了心。《山海經》降臨至今,此前發布的神話文本全部變成神秘語言,他們無法直視,更無法閱讀,如今,他們隻能憑借自己的記憶、印象,去追憶文本的內容和當時閱讀討論的經曆。這仿佛標誌著佛教意義上,正法時代的消逝,象法時代的到來,他們的讀解和學習勢必會變得十分困難,無時無刻不背負著曲解原典的危險,凡閱讀,就可能伴隨著曲解,這也導致他們不敢隨意傳播給其他人,生怕造成誤解,影響原來的不詳神話。這是他們無法解決的問題,本來想著請教道格爾,但是道格爾……離開了。酒館內,畫家、謬麗、書翁等人無比沮喪,失去了最為重要的事物。他們並不是遺憾知識,而是遺憾……那位沒有任何預兆的離去。是我們做錯了什麽嗎?還是哪裏做的不夠好呢。是因為《山海經》的解讀出了什麽問題嗎?他們得不到回答,隻能胡思亂想,心中愈加難受。這些天裏,他們努力複刻了之前的知識譜係,這是唯一讓他們最欣慰的事情,他們發現,他們以己之力,從腦中挖出來、無中生有的知識還在,唯有這些知識還在。“我們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件事。”謬麗突然說話,表情沉重。“我們忙著解讀,卻沒有真正問過道格爾,為何發出不詳神話,為何以那樣的順序發出來。”雖說,開始是因為他們要展現自己的價值,要自己進行讀解才沒有問,但同時也意味著,他們無意識地拒絕了跟道格爾的交流。道格爾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去,他們完全沒有線索,隻能憑著想想進行推測。“我想……道格爾離開,是因為【結構】已經完成了,他所建構的東西已經完成了。”“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人這麽做過,但他這麽做了,他以一篇篇的故事,逐步地構建他的知識體係,無中生有,從《女媧補天》到《盤古開天》,他用幾個神話打碎了我們的既有觀念,用皇帝神話構建出知識的地基,讓我們重新認識人體,再以《莊周夢蝶》完成徹底觀念清空自我反省,奠基鞏固最重要最本源的東西,名為人的自我!名為自我的人!”畫家極為激動,又道:“接著,他去了奧奴帝國,用鬧海神話傳達【叛逆】,一來就針對帝國,殺父是消滅威權的隱喻!你們要注意,這又是知識體係的建構開頭,要建構,首先就要打破!”眾人眼睛都亮了,酒館裏麵的人都圍了過來。“那麽接下來,他又說了一個故事,我還推測那不是故事,原本應該是詩歌,因為現場人都說,他念的十分有韻律。《蒹葭》反映的是人情,他以鬧海打破既有社會架構,轉頭拾起了人情,情欲,最直接最豐富,也是最能引起共鳴的東西,人間、人與人之間,正是以情欲作為最基本的連接。”“奧奴帝國的社會架構是虛假的,是虛構的權力的幻想,充滿洗腦與對人的壓迫和束縛,權力是最虛偽的連接!他……洞察到了這一現象,首先將其打破,而後,馬上用人情作為連接,人情至為真實,我們生在人情之中,人情在我們之間如貨幣般天天流通,然而我們卻未必能思考到它。”畫家分析得頭頭是道,好像還原了道格爾的真實想法,酒館的空氣甚至都有點發顫。“你們看懂了嗎,他在故事的選擇上,明顯是深思熟慮的,他的智慧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如果是我,我肯定無法安排出這些順序。”想象一下,這裏有一片虛無之地,而你想在上麵搭建,你如何搭建才能對抗虛無,同時不停向上構建。“接著,他發了取火故事,說實話這個故事是我完全沒想到的,我以為他會切割一個故事分兩個故事,或者發布神戰相關的故事,但他沒有,他居然拿出了一個原始神話。先祖取火、點亮文明,文明伴隨著毀,文明的存續延伸出曆史。他為什麽會這麽選擇?我想……那是因為他知道了奧奴帝國的虛偽曆史,他是專為奧奴帝國挑選出的故事。”“故事師選拔中,故事的選題至為重要,而他選了這個最大的題,這是很危險的做法,因為一不小心,就可能踩空,反而得不到共鳴。但他在鬧海、蒹葭之後,赫然將故事推向了至高峰,你們想想,這不是跟之前《盤古開天》的順序作用很相似?取火故事正是對奧奴帝國現狀、甚至整個曆史的大打擊!”畫家一連解釋下來,條理越來越清晰。“所以,接下來的《桃花源記》正對應之前的皇帝神話!回想一下,道格爾在奧奴帝國針對的是什麽?是製度、是人間、是人與人的社會關係!所以,他發出了《桃花源記》,突出了其中的人間知識!桃花源記裏麵,那些人的生活方式,那些人所說的話,都是知識的映照!而且,我覺得還不至於此!”“《桃花源記》之中還藏著一個知識,那是極為瘋狂的知識,可能比之前所有知識都瘋狂,”說著,畫家突然哆嗦了一下,回想道:“我讀《桃花源記》時,始終感覺背後有無數視線,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視線,但是很可怕,我第一次那麽恐懼。”如果邢遠還在,他可能會說,畫家這是閱讀《桃花源記》時,窺見了他寫進裏麵的《道德經》,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已經足夠驚人了。畫家接著道:“《桃花源記》很短,卻已經透露了人類社會、人類世界的大知識、大智慧。在此之前,我們從未知道,人類的社會機製居然是體內結構的投影,人是社會,社會是人,社會要以人的結構存在,社會要成為養人的社會,而不是……吃人、殺人社會!”這還僅僅是一方麵的解讀,關於《桃花源記》起碼還有千百種讀法,無不例外,都是對當前人類社會結構的巨大衝擊,社會、政治、經濟等一切上層建築都是靶子!在此之上,道格爾還拿出了宇宙!“那麽,將道格爾在羅爾城、奧奴帝國分別建構的結構,組合在一起,我們會看見什麽呢?”畫家站了起來,向全場提問,視線如若激光,看到誰誰心跳加速,驚懼不已。“我們應該如何描述這份偉大呢!”他再次發問,不自覺時已經淚眼模糊,渾身顫抖。人該是什麽,人體是什麽,人的意識自我是什麽,人存在就離不開與他者的接觸,人必然活在人間,那麽人又該如何活在人中。“人!人人人!看見沒有!全是人!他所建構的結構,全是人!是屬於人的知識結構!建構到這一步就完整了!閉環了!”人在生存上得到承認,不再是屈從人外的恐懼者,接著在人間上得到承認,不再是屈於人的奴隸。屬於人的意義在這片虛無的大地上步步構建,雖然隻建立了結構,但卻足夠轟動世界!在此之前,人要麽被非人的壓迫,要麽被同類的壓迫,在那些東西之下,人毫無意義,卑微若不存在,隻能苟且偷生,自我閹割。那些本土“神”,從不正眼看人,在們眼裏,人毫無價值,是“在知識的洗禮下突然之間有了自我”的奇異物種,又怎麽可能肯定人類,賦予人類價值。外麵那些無法明狀之神就更不用說了!“你們感覺到了嗎?我們所經曆的是曆史的變革,是舊時代的崩塌和新時代的崛起,而這正是道格爾給我們帶來的,他啟蒙了我們,他為我們奠定了結構,他一步步地指引我們,是他……護佑了我們的文明火苗。”畫家淚眼模糊,情緒難以自控。“而今,就算他離開了,他所帶來的文本今後可能無人能讀,但他留下的結構還在,他是羅爾城、奧奴帝國……大陸、星球的曆史。”說到這裏,酒館內的人都沉默了,激動的同時遺憾萬分。他們甚至都沒來及跟對方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