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鬆稍顯顫抖地打開水龍頭，狠狠擦了把臉，從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那個，親手施暴再看著別人痛苦，現在被一人一腳踩在地裏，自然接受不了。 可還在哪兒呢？ 課間結束，顧柏安一到教室就看到桌倉裏的蘇打汽水，班長擦著汗坐下，“你每天喝這個不膩啊？” 顧柏安眼角餘光注意到方休稍微挺直後背，於是說：“有點兒，我覺得冰鎮紅茶也挺不錯。” 然後第二天體育課結束，顧柏安桌倉裏躺著瓶冰鎮紅茶。 方休做事很小心，沒讓任何人瞧見。 這成了他跟顧柏安之間獨有的、無法言明的默契。 午飯方休還是買最便宜的涼菜跟饅頭，他在之前的初中成績優異，報考a大時老師承諾他來就減免一半學費，這給了方休極大的喘息空間，可還有另一半，還有平時跟奶奶的生活費。 方休隻有在給顧柏安買水時才格外大度，那錢他花著都覺得暢快，因為顧柏安都喝了，可對自己方休要多苛刻有多苛刻。 方休盯著饅頭出神，沒什麽胃口，方在德這幾日不走，他總是要挨打，方在德如今學聰明了，曾經在方休臉上打出青紫，鄰居看不下去嚷嚷著要報警，他就打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方休一直沒說，方在德就愈加有恃無恐。 其實說過，但是沒用，這種家庭紛爭基本會被大事化小，一次兩次下來方休喪失了信心，也不喜歡那些大人同情憐憫的眼神。 “你吃這點兒能飽嗎？”有人端著餐盤坐在方休對麵。 聲音好聽，方休不用看也知道是祝清懷。 “能飽。”事實上方休有些吃不下去東西了。 “騙人。”祝清懷看了看方休的臉色，擔憂地蹙眉：“你沒事吧？” “沒事。”方休輕咳兩聲，感覺力氣在快速流失，他到底放棄了這頓午餐，起身打算去拿個袋子，裝起來等放學帶回家，可剛一動就被一隻手按住。 “不吃飯跑什麽？”顧柏安說。 方休立刻渾身緊繃，“沒……” 顧柏安看到他的餐盤就來氣，但想到方休的家庭環境又生生忍住，這些苦他沒吃過，擔心說出來話傷人。 顧柏安在方休身邊坐下，扒拉兩口米飯後將一個雞腿很自然地放在方休盤中。 方休：“？！” “我不用……”方休低聲。 顧柏安：“讓你吃你就吃。” 祝清懷：“快吃，我哥的日常就是給我跟妹妹塞雞腿，恭喜你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顧柏安警告：“小崽？” 祝清懷立刻認真吃飯不說話了。 我何德何能啊，方休心想。 有顧柏安盯著，方休一口一口，也吃了個幹淨。 祝黎在學校後麵的小區買了個大戶型當休息室，這才十二點半，小崽得午睡，於是揮揮手跟方休告別。 一般方休就是在座位上小憩一會兒，正想著離開就聽到顧柏安說：“手伸出來。” 方休不明所以。 顧柏安具體一些：“右手。” 方休瞬間明白了，他很難拒絕顧柏安，卻也不想將展露傷口。 天氣熱，方休體質本來就差，回到家還要幹活做飯挨打，那天方在德在他掌心留下的煙疤不僅沒好，還因為經常碰水有些惡化感染，表皮都開始潰爛。 見方休不動，顧柏安去抓他的手，方休立刻往身後藏：“別……” “方休。”顧柏安輕聲，“我不想勉強你，所以你乖一些。” 不想勉強我……方休日日都被勉強，第一次有人跟他這麽說話。 手腕被捏住，方休不得以伸開掌心，顧柏安一看到那傷口就氣息一沉。 方休察覺到，稍微掙紮：“很難看……” “是這個問題嗎？”顧柏安口吻嚴肅，又覺得跟方休發火不應該，強行壓下後帶人去學校對麵的藥店處理傷口。 護士是個見多識廣的，欲言又止半天，還是說道：“看你這體格以後不是omega就是beta，omega難做，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分化成omega，這樣麵對一些不是東西的，有omega保護法。” 方休輕輕點頭。 顧柏安單手插兜站在一旁，心火沸騰。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來是美人 護士要求接下來三天都得換藥，顧柏安當即付清藥錢。 從藥店出來，顧柏安臉色仍舊難看。 給他添麻煩了嗎？方休心想，他抿了抿唇，下意識想道歉，卻聽顧柏安說：“期末考試，能第二嗎？” 方休愕然：“什麽？”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接下來就沒那麽困難了，顧柏安繼續：“班級第二，可以嗎？” 方休腦子聰明，期中考試結束一些人說他發揮超常，其實對方休來說算正常，畢竟有獎學金，他不想太露頭，也要最大程度地爭取，而上次老師說以後根據成績排名的時候，他其實非常動心，也想象過如果班級第二，就能跟顧柏安坐在一起了，可也隻是想想，不敢。 然而此刻顧柏安對他說，可以拿到第二嗎？ 顧柏安不知道的是，隻要他張口，方休什麽都願意。 “我……”方休都恨死自己這種吞吞吐吐的說話方式了，“我要是第二，就得跟你坐在一起，不好……” 半晌聽不到顧柏安的聲音，方休抬頭，發現他正在很認真地看著自己。 “為什麽不好？”顧柏安沉聲：“我覺得很好。” 那股好似血液倒流，渾身細胞都轟轟震顫的感覺又來了，方休高興之餘又有種一腳踩空的揪心感，這算什麽？在方休的認知裏，顧柏安是不可能喜歡他的。 暈暈乎乎回到教室，女生們都去逛精品店，男生們則聚集在運動場打球，所以教室裏隻有顧柏安跟方休。 “我出去一下。”方休不知想到了什麽，小聲說了句，然後快步走出。 行，出去一下，顧柏安看了眼表，給他計時。 擔心方休是為了避開自己。 然而五分鍾後方休回來了，有點兒氣喘籲籲，手裏捏著瓶冰鎮紅茶。 平時顧柏安不在，他偷摸塞人家桌倉，但現在當事人在呢，氣氛瞬間曖昧且尷尬，方休後悔死了，他被“顧柏安”三個字迷了神智，看到那人沒什麽喝的就本能去買。 “給我的？”顧柏安笑著問。 他生來一副好皮囊，因為基因緣故總帶著股若有似無的攻擊性，從而跟旁人劃清界限，可當他自己抹掉這層界限時，笑得那叫個顛倒眾生。 方休控製不住地：“嗯。” 顧柏安伸出手。 方休立刻遞上。 在顧柏安抓住的瞬間，教室門被推開，劉寧則跟兩個死黨走進來，方休立刻鬆開手坐回位置上，顧柏安則輕輕“嘖”了聲，攪混水的又來了。 顧柏安瞧不上劉寧則，不僅因為他冤枉他方休偷東西，這人本就心思不正。 劉寧則站定，詫異地打量他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誰給誰水？ 然後就見顧柏安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 劉寧則頓時覺得是方休給顧柏安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顧柏安竟然接受了！ 他怎麽能接受？！ 劉寧則被這個認知衝擊得差點兒理智全無，他曾經無數次跟顧柏安示好，明裏暗裏送他很多東西，吃的用的，可顧柏安要麽給班長要麽丟掉，劉寧則是親眼見到的，但劉寧則難過之餘又覺得慶幸，因為顧柏安沒接受他的東西，同時也沒接受任何人的，但今天意外讓他撞見顧柏安喝了方休遞來的水，那個灰突突的、單薄蒼白的背景板。 劉寧則將桌椅板凳挪動得“哐哐”響。 “午休時間，你動靜就不能輕點兒嗎？”顧柏安轉過頭冷聲說。 劉寧則眼眶瞬間就紅了，學生時期本就感情泛濫，更別說一個剛剛分化的omega被自己最喜歡的人斥責。 但顧柏安絲毫不懂憐香惜玉，他收拾幹淨桌麵趴上麵小憩。 微風從窗外溜進來，顧柏安頭頂的發輕輕晃動，方休看得出神，忽的，顧柏安轉過頭來，方休猝不及防對上那雙幽深的眸子，然後看到裏麵氤氳開笑意，頓時感覺血液都燒開了，耳根一紅，急忙將腦袋埋在臂彎中，心跳如鼓。 顧柏安心神一動，絞盡腦汁想了想，終於得出一個形容詞：可愛。 劉寧則有所懷疑，兩個死黨聽到後哈哈大笑，顧柏安跟方休？鬧呢！要知道顧柏安連校花班草級別的都拒絕，方休簡直一個查無此人。 道理劉寧則都懂，但他就是自那天以後格外在意方休，覺得方休跟顧柏安之間有一種看不見的牽扯，讓他迫不及待想要一把掐斷。 緊跟著，劉寧則發現顧柏安的寶貝弟弟妹妹，開始跟方休打交道。 “方學長！”祝清懷端著餐盤坐在他對麵，身側跟著眼神興奮的祝糖糖。 祝家人就這點好，從不以貌取人，甚至多數情況下還愛屋及烏，雙標嚴重。祝糖糖堅定認為哥哥心儀的人肯定不會差！同時懊惱竟然沒早點兒沒發現，還要崽哥提醒。 祝清懷看著方休盤中的饅頭涼菜皺眉，夾了大雞腿給他。 “別！”方休手忙腳亂：“你們自己吃，別給我！” “方學長是嫌棄我嗎？”祝清懷問。 麵對這麽一張臉，方休根本不忍讓他失望，“不是，你還小，需要補充營養。” “方學長也就比我大一歲。”祝清懷笑道：“好啦，哥哥被老師叫走，這是他叮囑我給你的。” 方休一震：“顧柏安？” “對呀，我就這一個哥。”祝清懷接道。 祝糖糖嘿嘿笑，“我兩個哥。” 祝清懷：“……” “你最好吃掉。”祝清懷說，“因為我會如實告訴我哥，方學長如果不照辦，我哥肯定會煩死你。” 那不叫煩，方休輕輕咬了一口，心想那是天上明月，是心中至寶。 劉寧則坐在斜對麵不遠的地方，忽然站起身摔了餐盤。 連兩個死黨都有些受不了這人突如其來的脾氣，等人走遠了才吐槽：“沒病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