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顧柏安不懂，裏麵也係著方休為數不多的尊嚴，就跟那高高矗立的藍色鐵皮一樣，不被人看到，就不會暴露之後的破敗不堪。 顧柏安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方休心中卻有個聲音如從遠方震顫而來的擂鼓般，一下下催促：還要躲嗎？你能躲到什麽時候？！ “等等！”方休開口。 顧柏安轉過身來。 方休稍微低下頭：“我可以……請你喝杯茶嗎？” 顧柏安勾唇：“當然。” 外麵馬路敞亮，但這裏麵坑窪泥濘，還有跟著髒水一並潑出來的剩菜葉子，氣味就能給人勸退。 方休時不時小心打量顧柏安的臉色。 顧柏安八風不動，其實在方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來過。 “這裏了。”方休停在一棟五層樓高的黑漆漆的筒子樓前。 “好。”顧柏安看著右手邊一片齊刷刷的，才冒出來的小嫩芽，篤定道：“你家是最右邊的吧？” “嗯。”方休帶頭進去。 兩室兩廳的老式布局，方休打掃得很幹淨，桌上沙發上都沒多餘的東西，甚至花瓶中還有一株半開的百合，可即便如此，也掩蓋不住這裏的破敗、陳舊，空間被無數日夜積攢出的昏黃擠壓，視覺上就讓人覺得沉悶。 見顧柏安不說話，方休惴惴不安：“我去泡茶，奶奶應該睡了。” 老人睡得早，房間裏很安靜。 這就是方休的生長環境，見不到一個成年人的痕跡，生而不養，他們一天天的都在忙什麽？ 茶水也帶著股淡黴味，但顧柏安喝的很認真，“你晚上在王嬸家吃，奶奶怎麽辦？” “我會提前準備好。”方休解釋。 顧柏安待不了多久，可就在他打算要走的時候，外麵一陣瓢潑大雨，打得窗戶“劈啪”響。 “這我不好走啊。”顧柏安說。 天色黑沉，讓顧柏安回去方休也不放心，於是他試探性問道：“要留下來嗎？我有幹淨的被褥。” 顧柏安笑：“好啊。” 【你怎麽還不回來？你爸剛才還問你。】 顧梵深信息追來時顧柏安剛洗了個澡，衛生間小的離譜，剛夠他站穩後左右活動一下，換從前顧柏安肯定嫌棄，但方休清掃得很幹淨。 顧柏安一邊擦頭發一邊說：【告訴爸爸我不回去了，外麵下大雨，太麻煩了，我住同學家。】 顧梵深換了好幾個姿勢也沒明白顧柏安的意思。 住同學家？ 哪個同學？ 顧柏安長這麽大，即便留宿也是大哥或者二哥那邊，老宅都偶爾。 “他說他住同學家。”顧梵深無法破解，索性看向自家omega。 祝朔鋪絲絨被的手一頓，扭過頭來一臉詫異：“啊？！” 兩人麵麵相覷，祝朔終於說出心中的疑問，“梵深，你兒子不會談戀愛了吧？” “不可能！”顧梵深想都沒想就否決：“他才多大？” 顧梵深十七歲的時候分化結束，沒怎麽上過學，但不影響他在商界大放異彩，正忙著跟別人勾心鬥角，所以顧柏安憑什麽？！第一百二十章 這是哥哥的好朋友 顧梵深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著。 他不信人與人的差距竟然這麽大！ 耳畔是祝朔平穩的呼吸聲，尚得安慰，心裏想開竅慢又如何？媳婦兒還是有了。 祝朔一覺睡醒，剛翻了個身翻到了顧梵深小腹上，他一驚，怎麽這個位置？抬頭就看見顧梵深半坐在床頭，神色堅硬莫測，好像公司快倒閉了。 祝朔嚇了一跳，“怎麽了？” “你說……”顧梵深很執著於這個問題：“顧柏安那個臭小子不會真的戀愛了吧？” 祝朔：“……” 顧柏安正睡在方休的床上。 方休臉皮薄，昨晚打的地鋪，顧柏安怎麽說都沒用，沒辦法顧柏安說他睡地鋪，方休又是一萬個不同意，揚言他不去床上自己就到外麵睡，客廳那張沙發狹窄，四肢都伸展不開，顧柏安無奈低頭。 方休前半夜根本沒睡著，心髒“噗通”狂跳，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的。 此刻外麵雨勢漸停，漏水淅淅瀝瀝。 早上六點半，顧柏安在生物鍾的作用下睜眼，幾乎是他剛一動，方休就立刻坐起身。 “不睡覺幹嘛呢？”顧柏安問。 方休揉揉眼睛，“你醒了？” “嗯，差不多了。”顧柏安也坐起身，就著昏暗的光線看著方休，少年頭頂豎起一根呆毛，像是剛睜眼的困頓貓仔。 這個房間不會讓顧柏安有任何動容，但這一刻他就是無比心安，是因為方休在身邊。 顧柏安徹底確定，他要什麽了。 方休搶先洗漱放熱水，等顧柏安去洗漱時立刻準備早餐，昨晚就熬上的粥，十分軟爛，鹹菜也是他自己弄的，方休又抓緊時間去門口的小攤前買了幾根油條，顧柏安出來時剛剛好。 “好香啊。”顧柏安嗅了嗅。 “醃蘿卜跟白菜，你可能吃不慣。”方休有些不好意思。 顧柏安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塞嘴裏嚼得“咯吱”響，含糊說：“挺好吃的，我喜歡。” 方休陪他吃飯，末了顧柏安看向陽台旁的房間：“奶奶還沒醒嗎？” “快了。”方休說。 顧柏安起身，他得趕緊去公司，也想留個借口，於是說：“那行，下次我再拜訪，現在太早了，就不打擾了。” “我送你。”方休忙說。 顧柏安在路口打車離開，透過後視鏡，他看著少年清瘦單薄的身影。 再等等……顧柏安不自覺攥緊手。 剛到公司，一進大門就看到那抹修長的身影，顧梵深抱臂靠在前台旁邊的裝飾櫃上，把人前台小姐跟經理嚇得呆如木樁。 顧柏安好奇：“爹你等誰呢？” “你。” “我？” 顧柏安想了想：“什麽艱難工作？你說。” 顧梵深不願意錯過他任何一個神情，“你昨晚不會在酒店將就了一晚吧？” 兩人的腦回路根本不在一條線上，顧柏安有些無語：“不是發信息跟你說了嗎？在同學家。” 此言一出，父子二人同時心神一動，多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真在同學家啊……顧梵深心想，那十有八九對那位同學有意思。 這也要分個高下嗎……顧柏安再次深刻了解到顧梵深年輕時有多麽不解風情。 鍛煉繼續，但顧柏安越來越得心應手，時間一晃，就開學了。 顧柏安報道第一天就跟班主任建議調換座位，義正言辭說這樣省事，老師也沒多想，欣然同意。 方休抱著書包，一步步走到顧柏安身邊。 直到坐下，腦子仍是嗡嗡的。 大家陸陸續續坐好，早自習調整狀態跟背書，眾人都還沒從放羊狀態中抽離出來，嗡嗡聲不斷。 孫狄現在跟周羽坐一起，此刻正狼吞虎咽塞蒸餃，少年人，餓的快，食物的香氣很快飄開。 “給。”顧柏安將一個餐盒遞給方休。 方休接過：“你怎麽給我也帶了？” “我爸做多了。”顧柏安語氣平靜。 方休稍微打開一看，醬餅，鹵蛋，還有一些素菜，分量不少。 “我吃不完……” 顧柏安：“你是小鳥胃嗎？連這個都吃不完？” “哦。”方休應了聲，醬餅聞起來很香，他輕輕拿起一塊塞嘴裏。 肉醬！ 好吃！ 顧梵深的手藝，沒幾個能品嚐到。 其實顧梵深不太願意給兒子準備早餐，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吃不是吃？奈何他做的十分營養，味道也是外麵的一些餐館都比不過，加上祝朔也需要，所以多做些。 顧柏安看方休一臉幸福的樣子，心想投喂成就達成。 但也有讓顧柏安心煩的事情。 方休剪了發，還沒長長，這讓他今天一進來教室就安靜了幾秒鍾。曾經當慣了背景板的人，家境不行也就學習成績能看，但學校裏各方麵都優秀的學生不少，可萬萬沒想到啊，周羽當年那句“你真好看”不是戲言。 中午課間cao的時候顧柏安還聽到幾個人在談論方休，心懷希望地說方休這麽聰明，可能是個alpha或者beta，這樣他們就有機會了，行，眨眼的功夫對方休的評價就成了“聰明”，變臉如翻書，但是甭管分化成什麽，都輪不到他們。 顧柏安越想心裏越煩躁，且這種煩躁一經冒頭就沒有任何緩和的征兆，第三天清晨，顧柏安懷著毀滅世界的暴躁心情爬起來，下一秒心髒傳來重重一跳，他瞪大眼睛跪倒在地，不多時，肩膀輕顫，緩緩低下了頭。 祝朔等了半天沒見顧柏安下來，誰知剛推開門就被凜冽的信息素衝擊得後退。 “梵深！”祝朔失聲喊道。 顧梵深很久沒見祝朔這麽慌張了，三步並作一步衝上來，見顧柏安踉踉蹌蹌站起身，周身空氣都有點兒扭曲， 信息素暫時辨不清味道，因為已經被極度的憤怒跟躁鬱填滿。 比顧梵深分化時還要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