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辨章看了他們一眼,若有所思。“好了,快走吧,再晚趕不上車了。”容容和成公公站在一起,跟他們揮揮手:“爺爺拜拜。”楊辨章和衛平野一個去桃源山,一個去片場,都得去車站坐車。兩個人坐在長椅上等車,沒話說。忽然,楊辨章開口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沒啊。”衛平野撐著頭,“太傅聰明得很,我有什麽事情瞞得過太傅。”楊辨章問:“你是不是把小陛下的玩具弄壞了?”“我沒有!”“那你把小陛下的零食給吃了?”“沒有!”“你現在不說,等我猜到……”衛平野坐直了,大聲反駁:“都說了,沒事情瞞著你了!”楊辨章麵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嗯。”*桃源山上,張教授熱切期待楊辨章回來。楊辨章在的時候,他們沒感覺有什麽影響。楊辨章一走,感覺就很明顯了。楊辨章信手拈來的典故,他們得翻書;楊辨章一眼就認出來的文字,他們還得再翻書確認一下。他身上一股從容自信的氣質,讓人不自覺信服跟從。大巴車爬上盤山公路,張教授帶著學生們翹首以盼。楊辨章一下車,就被握住了手。“你可回來了,怎麽樣?容容的感冒不要緊吧?”“不要緊,已經好了。”“那就好。”張教授高高興興地拉著他的手,“我跟你說,我們這幾天在準備去後山,後山那條路長滿了野草,現在已經快清理完了。後天就能去後山,族老說後山山洞裏有岩刻壁畫,應該會有新的發現。”楊辨章頷首:“好。”山路全部清理出來的這天,山上下了小雨。張教授像個馬上就要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一樣,高興得要飛上天,不顧學生們的勸阻,披上雨衣,戴上鬥笠,馬上就要去後山。“怕什麽?我跑田野調查的時候,你們全都沒出生,我會走山路。”幾個年輕學生和村子裏的年輕人走在前麵開路,張教授和楊辨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中間。一行人走了半個小時,才到了後山的山洞。學生們熟練地打開各種儀器記錄,用手電筒照明。靠近洞口的岩刻自然磨損得比較嚴重,有些辨認不清。楊辨章皺著眉頭,一個一個看下去,一個一個辨認出來:“應當是從古梁建國開始的岩刻壁畫,這一幅刻的是武帝開國,接下來是文帝休養生息,再往後……”張教授點點頭,讚同他的說法,時時補充一些。學生們做記錄的做記錄,拍攝的拍攝,都沒有閑著。慢慢的,他們走到了山洞的盡頭。“敵國兵臨城下,靈帝倉皇出逃,臨走前,將三歲的容容小陛下推上皇位……”忽然,楊辨章在最後一幅壁畫麵前停下了腳步。這幅壁畫,刻的是倉皇出逃的靈帝儀仗,一個大將軍,身披盔甲,手執長戟,騎在馬背上,馬匹抬起兩條前腿,仰天長嘶。與此同時,靈帝跌在地上,驚慌失措地向馬匹上的老將軍求饒。將軍沒有猶豫,手中的長戟,準準地送進他的心口,還有鮮血濺在他的臉上。底下的人亂作一團,有逃命的,有呼救的,還有試圖阻攔的。過了幾千年,跨坐在馬背上的大將軍手臂線條仍舊堅毅有力,手裏握著的長戟,簡直像是從岩壁裏刺出來的一樣。張教授和學生們也都驚呆了。一個學生呆呆地說:“教教教……教授,史書上不是說,靈帝後來逃到海外了嗎?難道他死了嗎?他跑出去沒多遠,就被人刺殺了……”第33章 名字外麵的雨越下越大, 山洞裏很潮濕,悶悶的。山洞裏安靜得古怪, 所有人站在一麵石壁前,一言不發。他們都對這幅壁畫所刻的內容無比震驚。死了。那個在記載中留下三歲小皇帝,獨自出逃的古梁倒數第二任皇帝,在出逃途中,死了。平地驚雷!古梁曆史要有巨大震動了。張教授最先回過神,招呼學生:“快快快,這個要重點記錄, 重點編號。”楊辨章看著壁畫, 久久回不過神,張教授推推他:“誒,你也不知道這段曆史?”楊辨章怔怔地搖搖頭。他要是能知道就怪了。楊辨章緊緊地盯著牆上的壁畫, 忽然, 一滴雨水從他的頭頂滴下來, 砸在他的臉上。他反應過來, 他想, 他應該知道這個將軍是誰了。楊辨章戴上鬥笠,轉身離開:“我出去一趟。”*桃源山在城區西邊, 衛平野拍宣傳片的地方在城區東邊。但是今天, 衛平野出外景了, 就在桃源山山腳下。衛平野披著盔甲,騎在馬背上, 動作流暢地揮舞長戟。衛平野的部分很簡單,一個十幾秒的鏡頭, 他不需要武術指導, 自己可以設計武打動作, 隻需要攝像師安排機位,全方位拍攝他的“颯爽英姿”就好了。後來忽然下雨了,他們急急忙忙地把東西收起來,衛平野也就抱著道具,蹲在帳篷下麵,等著雨停。天氣預報也沒說今天下雨啊。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勢轉小,山裏還起了霧,白蒙蒙的。衛平野對導演提了個建議:“導演,現在的感覺很不錯,在小雨裏來一條,怎麽樣?”導演也覺得可以,於是他們重新開始工作。楊辨章到達山下的拍攝場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衛平野騎在馬上,揮舞長戟,和岩刻壁畫上一模一樣。好,好得很,衛平野一直都在瞞著他。楊辨章深吸一口氣,站在劇組拉的警戒線外麵站好,抱著手,等著。半個小時後,雨停了,衛平野再拍了幾條,導演說可以了,他便翻身下馬,把長刀丟還給道具組,然後摘下頭盔,脫掉鎧甲。他穿著黑色的中衣,站在帳篷裏,用毛巾擦擦自己臉上和頭上的雨水。一扭頭,就看見了站在外麵的楊辨章。楊辨章披著雨衣,戴著鬥笠,雨水在箬葉上匯聚,從鬥笠邊緣滑落。楊辨章一臉嚴肅地看著他。衛平野的感覺不是很好,他頓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咋了?太傅來找我一起吃飯?我馬上收工了。”楊辨章看著他,低聲道:“你果然有事瞞著我。”“啥?”楊辨章正色道:“是你。”衛平野皺眉,擦了擦臉:“啥就是我?”“你殺了靈帝。”“哪個靈帝?”衛平野從來不記這些東西,諡號封號之類的。楊辨章正色道:“老皇帝。”衛平野的表情頓了一下:“咋?你咋知道的?”楊辨章一臉了然,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我就知道是你。”站在這裏的半個小時,楊辨章迅速梳理了一下古代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齊國兵臨城下,小陛下被推上皇位。我寫了降書,準備乞降,我讓你出城去送降書,我和成公公留在宮裏,陪著小陛下,順便等你的消息。”“結果你,你送完降書,你追上了皇帝出逃的隊伍,你一刀殺了他,對不對?”算了,反正被發現了。衛平野幹脆理直氣壯地叉著腰,坦坦蕩蕩:“咋?你還要把我抓進大牢?都好幾千年了。”“你……”楊辨章四十來年所受的教育,塑造而成的忠君觀念,在此刻受到了莫大的衝擊。他說不出話,甚至無法直視衛平野。這個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