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湯比霍執炬大不少，和霍執炬熟悉起來，就是因為霍執炬出國時，他剛好也在國外進行心理學方麵的深造，碩博連讀。他一開始接近霍執炬，隻是因為霍執炬就像是一個心理學上的寶藏病例，隻是隨之一次次的深入了解，才漸漸培養出了真情實感，以及義憤填膺。 為了讓霍執炬能稍微開心一點，霍湯的畢業論文寫的就是霍執炬那個渣爹的行為心理學，分析他為什麽那麽熱衷於當一個渣男。 霍執炬對此沒什麽想法，隻是更加配合了一些與霍湯的心理治療。 不過，霍執炬在霍湯這裏，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說白音，明明隻是小時候一段不算長的相處，但霍執炬卻把當時的每一分一秒都印在了腦海裏，複述起來總能精準地宛如影視劇回放，百說不厭，欣喜異常。 當然，霍執炬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也是真的幻想過一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白雲的。就像是他的幻想朋友。 霍湯長歎，誰能想到呢，這個朋友竟然是真實存在的，根本不是什麽幻想。霍湯第一千零一次地在心裏怒罵，他的伯父可真特麽不是個東西。 霍父不做人的事例有很多，而這甚至隻是其中不太重要的一部分。 趕在白音來之前，霍湯收到了堂弟的微信：【音音要是想看我這次三個世界的心理分析，那你就給他。】 霍湯：【？？？你瘋了？你知道我在裏麵都寫了什麽嗎？】 霍執炬：【我猜得到。】 之前霍執炬其實還是有些舉棋不定的，不知道該不該讓白音看。但自從白音那個主動撲上來的擁抱之後，霍執炬莫名有了信心，他想要放手一搏。 霍湯剛放下手機，白音就到了。霍執炬預料得沒有錯，白音就是想來問霍執炬那三個世界的心理分析的。他不知道這屬不屬於保密的部分，隻是很想知道霍執炬是否還好，有沒有什麽是他能夠為霍執炬做的。 霍湯和白音聊了沒幾句就看出來了，瑪德，白音要是對霍執炬沒有意思，那他這個心理醫生就不用當了。 他之前真的白為這倆擔心了。 “理論上來說，我是不應該隨隨便便把病人的情況說給你聽的。” 白音深諳國人說話的藝術，一聽霍醫生這麽說，眼睛都亮了，因為這種句式的開頭，後半句往往要跟著一個“但是”。 “但是呢，我的病人，也就是我堂弟霍執炬，特意和我說過，如果是你來問的話，那他是不介意的。而且，我個人也覺得你會對霍執炬的病情恢複起到極大的恢複作用。”最重要的是，病人家屬在配合治療時，是有一定知情權的。 “我一定幫忙！”能幫的要幫，不能幫的……白音也會想辦法幫到 白音順便還說了一下自己在幻境裏的經曆，想要幫霍醫生更多角度地來分析霍執炬的內心想法。 霍湯本來還想著，霍執炬還有什麽小心思是我不知道的？ 等聽完白音的經曆，霍湯隻剩下了“好家夥，還真有我不知道的”的想法。 霍執炬挺會玩啊。 “他一直讓你弟弟當主角……”霍湯都不知道該怎麽替自己的堂弟圓。這很顯然是霍執炬和白樂不對付，在內心世界裏，一直覺得白樂是個小傻逼。還是一個迫不及待希望對方能夠去談戀愛，早點成家立業、離開哥哥的小傻逼。 “是因為小執覺得，樂樂有他所有沒有的東西嗎？”白音也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嗯？”霍湯都傻眼了，“怎麽說？” “樂樂和小執小時候都生了病，是一個班的同學，起點相似，但過程卻不一樣，結局也不一樣。”白樂身邊有父母和哥哥，都很關心他，愛護他，而且，樂樂很快就“好了”，可以轉學離開，去上正常的學校。可霍執炬卻什麽都沒有，病情還加重了。從霍執炬的角度來說，白樂這可不就是主角待遇嘛，而他就是那個可憐的對照組。 霍湯若有所思：“這麽理解，也不是不行。”甚至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可霍湯莫名還是覺得，霍執炬會安排白樂當主角，是更想把他排除在這個家之外。 咳，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還是霍執炬在小世界裏分成了兩個自己，一個負責和白音談戀愛，一個負責……在腦海裏幫助白音，也就是那個係統。 這其實也就能看出來，兩個霍執炬代表了他的正反兩種想法。 一方麵，霍執炬真的很想、很想和白音談戀愛，但是另一方麵，他又在奇怪白音為什麽能夠喜歡他。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沒什麽值得被白音喜歡的地方，隻能不斷地給自己尋找理由。類似於白音被“係統”下了攻略的命令啦，又或者什麽百分百命定契合之類的，總之，就不可能是白音單純喜歡他這個人。 也就是萬變不離其宗的霍執炬的老問題他覺得他不配。 在霍執炬心裏，白音是那麽好，他值得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但在這些最美好的事物裏，卻並不包括霍執炬他自己。第85章 他有八十五個金手指： 愛是什麽？ 是信任, 是理解，是尊重。 是…… *** 對於年幼的霍執炬來說, 愛是他最不能理解的東西, 因為他很少能夠感受到情緒。 霍執炬的疾病是天生的，被家人察覺時，是在他大概兩歲左右。卻不是因為他日常一些與眾不同的表現而發現的, 隻是因為他媽媽的精神診斷在夫妻吵架時被甩了出來。他祖父母才有了對他後續一係列的檢查。 霍執炬記事很早, 擁有照相機式的記憶，他至今都能清晰回憶起，當他的心理報告出來後, 父母為此大吵一架時所說的話語。 一個說：“我這個病不是天生的, 也不會遺傳。” 另一個說：“那你遠房的那個瘋子叔叔是怎麽回事？霍執炬又是怎麽回事？” 然後，媽媽就突然歇斯底裏了，像是被戳中了什麽：“什麽霍執炬？你怎麽能這麽直呼孩子的全名？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我們唯一的孩子！” 霍父暗示：“他可以不是唯一的一個。” 媽媽卻咆哮著反駁：“不，他就是唯一的一個！” 那段時間他們經常這樣, 要麽不見麵, 要麽見麵了就隻會大吵大鬧, 直至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最嚴重的一次, 兩人在公開場合就翻了臉，兩人的家醜還鬧上了當年的娛樂版頭條，甚至力壓了當時一個很有名的影帝緋聞。 狗仔很缺德, 抓拍到了兩人對罵時最猙獰、怒目而視的一幕，並給它取了個標題《兩霍之爭》。遙相呼應了他們當年盛大的婚禮《兩霍之好》。 是的, 霍執炬的爸媽都姓霍。 同是很有錢的富商之家, 當年別人為了區分他們, 還有個“南霍”和“北霍”之稱。兩人門當戶對, 金童玉女，還是自由戀愛的大學同學，本就有不錯的感情基礎，稱得上是童話開局。可惜，童話裏都是騙人的，這段光鮮亮麗的婚姻並沒能維持多久，就隻剩下了一地雞毛。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霍執炬一直覺得，他父母感情裏最大的障礙大概是他。因為他的父親不想要一個精神有問題的繼承人，但他的媽媽卻堅持隻要這一個孩子。 那次在公開場合的不歡而散後，本就經常夜不歸家的父親，就變成了徹底不再回來，宛如遺忘了他們母子。 媽媽很極端，偏執成狂，不斷地給父親打電話，一個號被拉黑了，那就鍥而不舍地換一個。她會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進行這些事。所有人都被她鬧得一身疲憊，心力交瘁，大家也都能看得出來她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以及她根本無法自控。 不少人都覺得，跟著這樣一個媽媽一起生活，霍執炬一定很辛苦。 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霍媽媽確實很瘋，這沒有錯，連她自己都承認。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傷害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在她最無法自控的時候。 連早熟的霍執炬都勸過媽媽，不想再看她繼續這樣自我傷害：“如果媽媽真的非爸爸不可，離開他了就一天也沒有辦法活下去，那就再生一個弟弟吧。”他真的不在乎他父親的什麽見鬼的財產，他未來可以自己去掙到更多。 “不！”霍媽媽卻死死地抱著霍執炬，眼神裏滿是執拗，她輕聲在他耳邊道，“怎麽能因為自己的孩子生了病，就再生一個呢。孩子又不是玩具，沒有人可以取代自己的孩子。” 很多年後，當霍執炬知道了媽媽的家庭情況後才反應過來，當時的媽媽這話既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霍執炬的媽媽叫霍珍，珍寶的珍。看得出來，在她出生時，也曾被父母深深地愛過。 直至她上了小學，被診斷出了精神問題。 不好說霍珍女士這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受了什麽後天的刺激，但可以知道的是，初期時，她隻是有一點點偏執，還沒有那麽極端，和大多數的孩子沒什麽差別。也許隻需要及時地治療和耐心地引導，她就能夠恢複如初。可她的父母卻選擇了……放棄她，再生一個二胎。 霍珍女士家裏很有錢，物質上並不會短缺了大女兒，送她去看最好的醫生，給她買最昂貴的衣裙。可是卻收回了全部的愛，轉而專心培養起了新生的二女兒。 這才一步步逼得渴望愛的霍珍走向了極端。 趕在霍珍的世界崩塌前，她遇到了她的丈夫霍天強。兩人的大學時光，成了她最後的救贖。在戀愛後，霍珍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好了。她從不會疑神疑鬼，也不會質問男友的交際圈，更不會無時無刻地查崗，她極盡克製，做到了一個溫柔的女朋友能夠做到的一切。 兩人的感情雖不熱烈，卻也十分穩定，順利從校服走向了婚紗。 婚前，霍珍還曾擔心過自己的病史，會讓男朋友家裏無法接受。但她的父母告訴她，他們會搞定一切。 霍天強果然什麽都沒說，讓霍珍天真地以為他真的接受了她的全部。在浪漫而又夢幻的婚禮中，她開開心心嫁給了自己的愛情。她堅信他是愛她的，所以，無論他的工作忙、應酬多等借口有多爛，她都自始至終地相信著他，努力做好一個賢內助。 直至他們唯一的孩子霍執炬出生，一切才如夢幻泡影。或者說，從來就沒什麽愛情童話。霍天強多次出軌，早在她還沒有和他結婚時就開始了。 她父母對她說，他們會搞定一切，就是用霍天強出軌的證據，來讓他閉嘴。 不好說，霍珍的父母到底是怎麽想的，又為什麽在知道女婿出軌後，沒有選擇告訴自己的女兒，反而要挾他盡快完婚。有可能是為了麵子，有可能是覺得出軌不算什麽，也有可能是為了兩霍聯姻的利益，當然，還有可能是怕刺激到本身就有病的女兒…… 可能性實在是太多了。 但在已經陷入瘋狂的霍珍看來，她的父母會這麽做，隻可能是因為他們迫不及待地想甩脫她，就像是甩脫一個麻煩。她這個病，能有人要就不錯了，還挑什麽挑呢？他們肯定會這麽想。 而霍天強願意娶霍珍，隻是因為他覺得她根本不管他在外麵如何彩旗飄飄。霍珍的為愛付出，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直可以得寸進尺的允許。 這些過往，都在夫妻分道揚鑣前的那一刻，被男方狠狠地甩到了女方的臉上。 霍珍在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活得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根本沒有人愛她，也根本沒有人想要她的愛。 除了她的兒子。 她真的、真的很愛她的兒子。 她堅持不離婚，也是因為她知道，她和兒子除了這裏以外，沒有任何地方可去。她是個病人，無法自己賺錢，而她的父母大概也會像厭惡她一樣，厭惡著她同樣生了病的兒子。她隻能留在霍天強這裏，好歹霍執炬是霍天強唯一的兒子，霍執炬的病能夠得到救治。 霍珍不能算是一個戀愛腦，隻是她的偏執性格讓她無法自控，隨著夫妻感情的急速惡化，她的病情也越來越嚴重。 在霍天強徹底離去之後，大部分的時間，她都不再是清醒的。 隻是在哪怕完全不清醒的狀態下，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的兒子，生怕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但她的愛，也禁錮了霍執炬的發展。她已經沒有了要給孩子吃飯喝水、送他上學讀書的概念，她隻是本能地護著他，每天說著顛來倒去的瘋話，因為她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傷害她的兒子，無時無刻，沒完沒了。 也就是霍執炬本身比較聰明，能夠自學，不然他真的很難有今天的成就。 霍珍徹底陷入瘋魔的事情，是在霍執炬快九歲時才被發現的。他的祖父母早幾年在海上出了意外雙雙離世，他的父親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最後還是他母親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小姨意識到了不對，找上來了門來。 小姨是個標準的商人，對姐姐和外甥有一些感情，但是不多。 她給了霍執炬兩個選擇：“以我們家現在的能力，我隻能帶走你和你媽媽之間的一個人，你選哪個？” 霍執炬選擇了媽媽，他希望徹底瘋了的她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而且，以當時霍家的情況來看，想要帶走唯一的繼承人，其難度肯定要比帶走一個瘋了的主母難很多。霍執炬並不想去挑戰他小姨在這個難度麵前的堅持。 小姨也沒有拖泥帶水，火速安排了自己的姐姐和人渣離婚，並……威脅霍天強送霍執炬去了江左的一家特殊學校。 為什麽選在江左？一方麵是這所特殊學校真的很有名，另外一方麵也是因為小姨所掌控的霍家在南方的勢力更大。 正好那幾年，霍天強也有意進軍南方市場，在和小姨進行了一些利益置換後，霍執炬總算是得到了接受正規教育的機會，但有一個在特殊學校上課的兒子，還是讓霍天強覺得丟盡了臉。小姨對霍執炬的幫助也就到此為止了，她真的不是一個感情多麽深厚的人。 霍執炬和小姨之間的聯係，也就是每年生日的時候，會收到一些來自母親的照片。 在療養院裏，霍珍女士看上去被照顧得很好，衣著幹淨，笑容燦爛。她已經徹底瘋了，忘記了自己得病的事，也忘記自己已經長大的事，她始終活在無憂無慮的童年，那個時候她還是霍家的珍寶，父母掌上的明珠。 偶有一次清醒，她給霍執炬寄來了人生中最後一張自己親筆寫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沒有怨恨，也難得沒有過於極端的話語，隻有哪怕被傷害得遍體鱗傷，她依舊想讓兒子學會的一件事。 愛是什麽？ 是信任，是理解，是尊重。 是……義無反顧地燈蛾撲火。 愛從來都沒有錯，錯的隻是愛錯了人。 霍執炬覺得他沒有愛錯人，隻是他覺得自己並不是那個值得被白音愛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