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璣以為自己聽錯了,皇上竟然稱二哥為二舅?!雖說論輩分理應如此,但帝王哪可能真把臣子視為自家人啊?“你最近怎麽總喜歡被人罵啊?”雲子璣嘀咕起來,嘀咕得太大聲了,湛繾全聽見了。“朕隻喜歡被你罵,當然了,真心愛護子璣的人指出朕的不是,朕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湛繾想了想,誇讚自己:“這就叫廣納忠言。”雲子璣心中嘀咕:這叫欠罵。他麵上還是乖巧溫順,埋頭把碗裏湛繾給他舀的冰糖湘蓮吃光了。用完早膳,湛繾便得去上早朝,他走出正殿時,又轉了回來:“按禮製,今日該去見太後,子璣,你若不想去,朕讓人去告知一聲。”如今他早已不把永寧宮燕氏放在眼裏,自然也不想敬重,已是連麵上的功夫都懶得做了。雲子璣看這位皇帝是真不打算當孝子了,雖然不知湛繾為何性情大變,但他自然不敢那麽為所欲為:“若不去,隻怕外麵的人傳得難聽。”湛繾知他會這麽答,便說:“那就等朕下朝之後陪你一道去,有朕在,她不敢為難你。”雲子璣不想他為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全,心中小小感動,點了點頭答應:“好。”湛繾熟知燕氏手段之陰毒,特意對蘇宮令道:“蘇言,你今日就在帝妃身邊侍候,太後那裏要是有人來傳什麽話,你應當知道如何應付。”蘇言低頭應下:“奴婢明白,奴婢一定照顧好帝妃。”湛繾這才放心,踏出正殿沒走幾步,忽然又折了回來。雲子璣正走在他身後,一時不留神直接撞進湛繾懷中。溫暖的手捧住雲子璣的臉頰:“昨夜是朕唐突了,帝妃別生朕的氣。”雲子璣:“...微臣不敢生陛下的氣。”湛繾不滿意這個答案,可以是不想,不會,唯獨不能是‘不敢’。君臣之間才有“不敢”。“朕會努力讓子璣敢生朕的氣。”年輕的帝王依依不舍地在雲子璣額頭上親了一下,極盡克製的一個親吻。“朕上朝去了。”雲子璣呆愣在原地,看著君王離去的身影,隻覺得自己額頭著火,暈暈乎乎,好像...好像又開始高熱了!--------------------恭喜小璣獲得睡懶覺特權!第9章 給你臉了紫宸宮的鏡子又大又清晰,倒映出雲子璣的麵容。忽略羞紅的耳根和額頭,他生得極為好看,單拎出任何一個五官都足以讓宮中畫師嘖嘖稱奇,痛恨自己的筆觸畫不出此等美物的神韻。他小時候便生得粉雕玉琢,令人誤會是個女孩兒。雲家確實也將他當做女兒養過一段時間......不堪回首。後來經曆過戰場的殺伐,見過人血,踏過刀刃,氣質脫胎換骨,眉宇之間生出的英氣令所有鼠輩都不敢與之直視,一度是皇城公子榜的第二名。第一名是他大哥。後來重傷回京,跌落低穀,身子骨毀了大半,少了意氣風發,多的是憔悴支離。他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呢喃道:“他怎會喜歡我這樣的。”一旁替他梳頭的山逐聽了,笑說:“誰能不喜歡公子這樣的呢?”雲子璣摸著額頭上被親過的地方,苦惱:“不,唯獨他是不喜歡的。”雲子璣永遠忘不了五歲那年,他興高采烈地換回男裝,湛繾見到他時那副震驚又嫌惡的神情:“我討厭你,你別過來!”“騙子,連你也騙我!”就像一把生鏽的刀倒插在心口,十多年來,時不時帶來隱痛。以至於今日他親他額頭時,雲子璣心中第一個念頭是:他為了籠絡雲家對抗舊臣,竟能做到這種地步。願意親他曾經最厭惡之人,還那樣深情溫柔。“帝妃殿下。”一道陌生的聲音令雲子璣回過神來,他看向殿外,是一位麵生的年長宮女,看她身上的宮服製式,應當品級不低。“奴婢是永寧宮的月音,傳太後娘娘口諭,請帝妃去永寧宮一敘。”不出湛繾所料,太後果然開始動心思了。燕太後是燕倫的姐姐,燕倫是隆宣帝在位時的重臣,是雲家最大的政敵。當年燕倫在朝堂上汙蔑父親,令父親吐血病倒之事,雲子璣可沒有忘。他想起湛繾去上朝前叮囑的話,回絕說:“請姑姑轉告太後,待陛下下朝後,我會同他一道去永寧宮請安。”月音:“帝妃入宮後還未單獨覲見太後,這已經不合祖上定下的規矩,如今太後命奴婢來請,您萬不可推辭。”蘇言從外殿走了過來,臉帶虛假的笑意:“陛下今日上朝前特意交代,要帝妃等他下朝後一道去永寧宮請安,月音姑姑總不能要帝妃抗旨不遵吧?”月音:“太後...”蘇言直接打斷她的話:“太後娘娘與陛下母子同心,想來也不會違拗陛下的意願,有勞月音姑姑回去問問太後的意思再來紫宸宮回帝妃的話。”月音臉色難看了幾分,但有湛繾的聖諭擋著,她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朝雲子璣行了一禮,悻悻然退出了紫宸宮。山逐忍不住向蘇言投去崇拜的目光:“姐姐剛剛真是霸氣!”蘇言臉上的假笑頃刻間變得真誠,她對雲子璣道:“殿下隻管安心等君上下朝。”雲子璣隻怕事情沒這麽簡單。半個時辰後,月音果然又來了紫宸宮,這回她換了套說辭:“太後身子不適,陛下還未下朝,帝妃理應代替陛下去盡孝道。”雲子璣問:“身子不適,可請太醫看過了嗎?”月音:“已經請了太醫,娘娘身邊缺個侍疾之人,無論是出於人倫還是孝道,帝妃都不該推辭。”“人倫孝道”四個字搬出來,雲子璣如果再拿帝王的聖諭推脫,隻會授人以柄,連帶著把湛繾拖下水。太後目的不純,今日召他過去,無非是要給個下馬威。也罷,他一人受辱受苦,總好過讓燕氏借題發揮,禍及湛繾和雲家。雲子璣應了下來,沒讓蘇言再多說什麽。外頭正在飄雪,他伸出手在窗口接了一片小雪花,雪花落進他掌心後,很快融化為水。“山舞,去拿件厚實的外袍過來。”天這樣冷,雲子璣總要為自己打算。到永寧宮宮門外時,雪已經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月音進去通傳,雲子璣在外候著,才發現蘇言不知何時不見了,隻餘下山逐山舞在身邊。“一會兒你們兩個不用跟進去。”山逐是自小跟在雲子璣身邊的,性子活潑,山舞則是從戰場負傷後被雲子璣收留在身邊。這兩個都不是正統規矩馴化出來的人,不適合進永寧宮這樣規矩等級森嚴之險地。虎口狼穴,雲子璣一人獨闖。在宮門口等了許久,雲子璣的手都被寒風吹得刺疼時,月音才重新出現在宮門口,她恭敬有禮地將雲子璣請進永寧宮內院。內院頗大一塊空地,在與正殿銜接處隔著白茫茫一大片雪。月音忽而快走兩步,走到雲子璣麵前後行了一禮道:“帝妃就在此處停下吧。”雲子璣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永寧正殿,問:“不是要侍疾嗎?”月音:“娘娘說,帝妃要讓人去請才肯來,應當也不是真心要侍疾的。”雲子璣:“.......”這倒是實話。月音:“有張嚴太醫在,太後鳳體必能安康。”雲子璣聽出,這是太後在敲打自己,順便給太醫院那夥人撐腰呢。“既然太後無恙,又不願見我,我先回去了。”雲子璣轉身要走,月音卻攔道:“宮裏有規矩,太後若是生病,皇家子孫應當為她祈福,帝妃既以入宮,自當遵守。”她指了指東殿的方向:“永寧東殿供著一尊佛像,帝妃若有孝心,便在此處朝東邊跪下,跪到太後鳳體無恙後再起身,如此,自然無人敢再非議君上不孝,雲家目中無人了。”雲子璣看了一眼東邊,宮殿無數,是不是真供著佛像隻有太後心中有數。他清楚太後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畢竟湛繾是為了他才廢了太後的儀仗,如今又要徹查太醫院,簡直是在打燕氏的臉麵。她是該有怨氣。雲子璣知道自己成了她宣泄怨氣的對象,他倒是慶幸太後這樣明著來為難。湛繾這兩日的動作想必在前朝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如果下跪受罰能平息一點風波,雲子璣不會反抗的。他掀開衣擺,當真朝著東麵的宮殿跪了下來,冰雪包圍住了他的膝蓋,寒意自血肉鑽進骨頭中,雲子璣麵上維持著風輕雲淡:“神佛有靈,定會保佑心善心誠之人。”如果太後是裝病,那便不是心誠,自然神佛也不會庇護她了。月音隻看他下跪便滿意了,轉身進了正殿。雲子璣裹了裹身上的厚實外袍,心平氣和地跪著。他身體虛弱,即使裹著狐毛絨裏的外袍都不足以抵擋嚴寒,僅跪了一盞茶的時間,額上便沁出了薄薄一層冷汗,唇上的血色也淡了下來。這樣一折騰,沈勾昨日開的那三幅藥,算是白喝了。湛繾快下朝了,等他下朝就好了。雲子璣這樣想著,強撐著沒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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