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沒有用, 在場的每一個都心係裴煬的安全,裴瑜吉深吸口氣:“等會兒我直接去物業調監控,爸你跟思微到周邊看看。”叮得一聲,三人迅速進入電梯, 裴思微點出裴瑜吉的漏洞:“停電哪來的監控, 叫保安一起找。”要了命了, 偏偏是停電的時候。樓道裏漆黑一片, 下去之前傅書濯還往上喊了兩聲裴煬的名字,沒有回音, 也沒有聲響,他不再逗留, 打開手電筒一步兩個台階地往下走,每一個轉彎他都希望看到裴煬的身影, 或蹲著或正在行走可都沒有。離開樓道的時候他還撞著一個帶孩子的女人, 也隻匆匆丟下一句對不起就跑了出去, 整個小區十分安靜,沒有一戶亮燈。手機響了一聲,傅書濯低頭一看,是裴思微打的群視頻通話。這個群自裴知良知道裴煬生病以後就建了,他們會在裏麵聊裴煬的相關情況和應對策略。“都聽得到嗎?”裴瑜吉呼吸急促,顯然是在奔跑,“我去東門,順便去物業叫保安一起找,爸去西門,思微去後門,書濯往南門找!”條理有序的找尋並沒有給他們帶來收獲,傅書濯每見到一個人都會問:“你好,見過照片上的人嗎?”大多數都會回答:“沒見過。”或許有人這樣說:“路燈都沒一個,咱離得這麽近我都看不清你的臉,真見過我也不知道啊。”最要命的是,停電不會隻停他們一個小區,而是附近的都停了,要淩晨才來電。傅書濯自信能在黑夜裏認出裴煬模糊的影子,但路人就算見過裴煬也無法指認,因為壓根看不清臉。傅書濯站在小區門口的紅綠燈前抬頭看了一眼,紅綠燈停了,但監控竟然還亮著!他迅速選擇了報警,剛開始接聽的接線員有點扯皮,傅書濯壓著怒意跟他講道理,險些發火。“是,剛失蹤!但阿爾茲海默症病人意味著他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隨時都可能遇到危險!”接線員問:“您說要找的人是叫裴煬對吧?”“對。”“他身份證89年出生,今年34歲對吧?”接線員提醒道:“您要知道,報假警是要負責任的。”接線員顯然不相信這個年紀會得阿爾茲海默症,畢竟在大部分人眼中,阿爾茲海默症就是老年癡呆,是老年人才會得的病。傅書濯閉了閉眼:“我不必騙你,如果他出了事這個責任你擔嗎!?”“……”那邊傳來一陣響動,好像來了個人,沒一會兒跟傅書濯通話的就是另一個接線員了,是個比較嚴肅的中年女聲。“請說一下地址,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出警。”這個快倒是真的快,五分鍾就到了,這時候無果而終的裴知良幾人也來匯合,警員看到裴知良有些驚訝,顯然認識。“這次還是您太太?”他怎麽記得說的是個年輕的男性患者?“不是…我太太已經去世了。”裴知良語氣生硬而沙啞,“是我兒子。”“……”這邊屬於他們警局的轄區,關於裴母警局出過兩次警,所以很有印象,聽到裴知良太太去世,兒子又成了同樣疾病的患者,眼裏便難掩同情。“我們先沿周邊尋找,我們的同事會以最快速度聯係交警調出道路監控。”但不是一個部門,難免要走一些複雜的程序耽誤時間。警察嚴肅道:“當事人有帶手機錢包出門嗎?”傅書濯:“手機在我這,他身上應該沒有現金。”警察:“那應該走不遠,我們先就近找。”眾人再次分散開來,他們和警察保安一起足足十幾個人,打著手電筒四麵八方地搜尋裴煬身影。“你沒事吧?”裴思微看了眼傅書濯,眉頭皺起,“臉色看起來很差。”“沒事。”說著沒事,傅書濯臉色卻越來越蒼白,胃裏一片絞痛,但他的腳步不能停下,裴煬還等著他。……足足四十分鍾毫無結果的搜尋,警局那邊終於打來電話,說裴煬上了一輛出租車。裴瑜吉操了一聲:“他不是沒帶手機嗎怎麽給錢?”裴思微:“坐出租又不用先給錢,發病時候哪能想得到坐車要給錢的事,媽那次做公交不是也沒給?”滿頭大汗的保安總算能歇息了,傅書濯連道謝都來不及就上了警局,試圖追上那輛不知去往何處的出租車。裴思微:“沒有錢結賬司機應該會攔住他不給走。”傅書濯沒應聲,胃裏絞得他渾身是汗,幾乎沒了多餘的力氣。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司機拉住坐霸王車的裴煬,說不定還會報警把他送去警局。裴瑜吉看了他一眼,也問:“沒事吧?”“沒事。”兩個字仿佛是從喉嚨之間擠出來的一樣。傅書濯攥著頸間的吊牌,裴煬脖子上有同樣一塊,是他送給裴煬的兒童節禮物,就是為了防止裴煬走失。時間一分一秒度過,所有人神經都繃到極致,裴知良垂在身側的手都在發抖。警察正在地圖上追蹤著出租車的行駛路線,知道他們著急,便不斷超近路往那邊趕。又是一個大轉彎,傅書濯遠遠看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圍了不少人,那邊雖然沒有警車,傅書濯卻隱隱聽到有警笛聲越來越近身邊的一切聲音倏地遠離,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他集中精神,在警車停下時踉蹌地擠進人群,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鮮紅。耳邊還有一道慌張的男聲,似乎是那位出租車司機:“這人坐我的車不給錢,我當然要拉住他啊!他嘴裏一直念叨著媽,結果一個沒拉住他就衝了過去……”一輛長車快速停在路邊原來剛剛聽到的不是警車聲,而是救護車的聲音。旁邊的司機還在追問:“警察同誌這不能怪我吧,我沒有責任的呀!是他自己闖紅燈的!”傅書濯跌跌撞撞地跪在裴煬旁邊,裴煬還有意識,似乎說了什麽,隻是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耳朵似乎與周遭隔著一層膜,什麽都聽不見,隻隱約看見裴煬衝他笑了一下,口型好像是不要哭。他沒哭。傅書濯發誓,他這輩子都沒現在這麽討厭紅色。不知道是誰在拉他,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將裴煬抬上擔架並衝他喊:“你是家屬?上車!”傅書濯不知道自己怎麽上的救護車,車上設備滴滴響個不停,穿白色衣服的人坐在他對麵,語速飛快:“後腦有傷,得抓緊止血……”後車門關閉的那一瞬間,他隱約看到裴知良倒在地上,被旁邊人匆忙扶住。同一個紅綠燈,同一個十字路口。一年八個月前,這裏去世了一位得了阿爾茲海默症發病出來尋找兒子的母親。一年八個月後的當下……傅書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聯係的阿爾茲海默症醫療團隊,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醫院,專家團隊又是什麽時候到的,裴煬幾時進的手術室。“先進行搶救,頭部需要列一個合理的手術方案,這個病人比較特殊……”“傅先生,我們這邊給到的結果是……”“傅先生,您先生情況危急,有顱內出血,保守治療或開顱手術……”“涉及到您先生阿爾茲海默的病況,我們聯合專家團隊給出了兩個方案,您……”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傅書濯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卻那麽難以理解。傅書濯倚在牆邊,五指彎曲地後撐著牆,就要無法站立。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的聲音:“用你們覺得的最好方案,我要他見到明天的太陽”往後每一天的太陽。“醫生!”應該是裴思微趕了過來,一把攙住滑落在地的他,“這裏有人暈倒!”沒有暈。傅書濯眼前隱約還有模糊的視線,手術室亮起的紅燈格外刺眼。他哪都不想去,隻想守在這邊等人出來。可胃裏絞得厲害,他躺上了裴煬剛剛同樣躺過的擔架,耳邊有醫生朦朧的聲音:“應該是因為過度緊張焦慮引起的胃絞痛……”第76章 蘇醒手術室的燈仍然亮著, 裴思微孤身一人等待著門開。“微微!”是裴瑜吉來了。裴思微回頭問:“爸怎麽樣?”“沒事,已經醒了,磕到了腿, 護士在給他包紮。”裴瑜吉拍拍她肩膀,環顧四周沒找到人便問:“書濯呢?”裴思微:“胃痙攣導致休克了。”裴瑜吉倒吸口氣:“嚴重嗎?”“醫生說問題不大,等醒過來就好,吃點藥,多注意休息。”“那就好。”兄妹倆沉默地望向手術室大門,誰也不知道最終會迎來什麽樣的結果。如果裴煬真的出了什麽事, 裴知良怎麽辦?傅書濯怎麽辦?因為傅書濯昏迷,所以病危通知書都是裴瑜吉簽的。裏麵做手術的除了急救外科醫生, 還有阿爾茲海默症的相關醫生,裏麵爭分奪秒地搶救,外麵的家屬卻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旁邊還有孩子做手術的家屬因為時間過去太久, 已經克製不住擔驚受怕地哭出聲來。女人泣不成聲:“楠楠要是沒了我們怎麽辦……”丈夫摟著她的肩膀安撫:“不會的,我們要相信醫生。”裴思微離他們就隔了五六個座位,受情緒感染也不由紅了眼眶。“顱內出血, 內髒也受到撞擊,右腿骨折……”她苦澀一笑, “最怕的是,這次頭部受的傷加重了他癡呆的症狀……”“……”裴瑜吉沉默會兒,也隻能用蒼白的語言安慰, “沒想太多, 會沒事的。”這場手術從淩晨開始, 一直做到了早上七點多, 外麵已經下了細密的小雨, 好像天空都在悲鳴。裴瑜吉看了眼時間:“你去看看書濯?我和爸在這等。”裴知良醒過來後就過來和他們一起等著了,從進醫院開始他就開口說過一句話。“好。”裴思微趕到病房的時候,傅書濯正在扯手上的針,她連忙製止:“等掛完這瓶水再拔!”傅書濯聲音嘶啞:“煬煬”“他還在手術室,你現在過去也沒用,先把自己身體調整好。”裴思微難得語氣嚴肅。護士幫她一起把傅書濯拉回床上躺下,傅書濯臉色蒼白得不像話。他剛剛一直做夢,夢見裴煬在手術台上沒了呼吸,笑著衝他說再見,希望他能在葬禮上笑一笑。夢裏的裴煬還說,他的葬禮要很多很多的月季,要把骨灰撒在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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