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兵斷了一隻手,失血過多導致了暈厥,此刻被猿猴折騰醒,朦朧間萬幸看到了水時,他二話不說,回光返照一般緊緊握著水時的手,喉嚨中擠出幾句話。“藤甲難破,趙將軍被困平州宣城中,無糧無米,速去,定平,找蔣昭!”傷兵說完,登時昏死過去,水時看著那斷臂,趕緊撕下衣擺,緊緊將動脈係住,減緩失血,就回身拿出祖地中那種綠汁上藥給傷口敷上。他們在臨走時,未免意外,帶著好些這種藥膏,此刻正用上了!傷兵的血已經凝了一些,眼見藥能在傷處留住,水時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但隻能盡力。隨後,符離仍叫猿猴背著傷兵,一行人急急往定平縣趕。隻是水時在路上,戳了戳大紅猿,指了指傷兵。莫要再大頭朝下了!那不是猴崽子,好歹是個人!要大腦充血憋死了……作者有話要說:守衛家園!猿猿有則!第59章 定平縣城外,後衛軍大帳,眾人氣氛凝重。水時送來的傷兵已經被孫先生施針救了回來,隻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身體損耗太大,現在仍舊昏迷。主力軍隊被圍,危機迫在眉睫,蔣昭臉色陰沉的坐在主位上,不斷的部署營救,奈何就算有經緯之才,他卻沒多少兵將能調,手中的部隊大多是招上來的新兵,用以後勤補給。帳中一行人各自有他們的煩忙,水時卻已經自覺的出了帳,被請到一處空帳中休息,走還走不了,門口的衛兵說後將軍要招待他們倆,愣是守在帳外。符離不耐,要衝將出去,卻被水時攔下,還是少與軍隊衝突為好,他們自己身份不明,也無怪那個看著和氣卻心裏都是眼的後將軍戒備。於是,在之後這幾天,兩人老老實實的待在軍營中,看著軍隊一天一個變化,且愈加焦灼起來。期間孫先生帶著承安來看了他們,孫先生是很忙的,但承安被舉薦為征糧官,眼下辦完了事,倒是有空常來與水時說一說話。直到眾人在後將軍麵前為水時作保,兩人才重獲自由,但依舊誒“邀請”住在軍隊裏。符離時常悄無聲息的躍出主營地到外邊探索,水時也在這些天將軍隊的武器裝備摸了個透。很原始,弓箭、盾牌、長矛,了不起有攻城的雲梯,防守的刺蒺藜。這幾日,不斷派軍往平州去,通過不同的線路進攻或偷渡,但都不能突破蠻人的封鎖,反而損兵折將,水時看著拉回來的被生生撕掉肢臂的士兵,可見蠻族殘忍。直到昨日,符離沉著暗夜外出回營之際,竟抓回一個渾身藤甲的蠻人士兵!符離手掌中,五指皆露著利刃,寒森森的如鷹般穿透甲胄,才將這藤甲兵製死。水時仗著膽子上前看,就覺這人要比在山穀中的那批“藤人”正常很多,隻是披著甲的普通士兵。水時一想,這事也沒法瞞,在大營中,屍體不好處理,何況聽承安說,大軍突破不了防線也主要是破不開蠻族的防禦藤甲,那東西詭異至極,刀砍不破,水火不侵。最後,他還是決定交給孫先生處理,這幾日旁觀下來,先生在軍中地位還是很高,後將軍很信任。水時相信孫先生知道如何處理,對待勾勾繞繞的人心博弈,顯然他這個上輩子足不出戶的“殘宅”並不擅長。孫陸謙身為隨軍醫師,在指導軍醫救治傷患的同時,還要兼顧突破蠻族兵甲的技術支持。奈何將士們拚死帶回來的,隻是藤甲碎片,他們往往要葬送一小隊人,才能殺死一個蠻人,殺死敵人的前提,就是要拚命打碎藤甲。所以,至今,沒有一副完整的藤甲供給研究。直到他被水哥兒叫到帳中,看到眼前隻有胸口處稍有破損的“藤甲人”,孫陸謙一時無言,隻微微歎了一口氣。有些人注定不能置身事外,早晚要被拉到動亂中來。那屍首胸前的痕跡是如今的人力所不能及的,現在軍中沒有一件兵器,能夠如此輕易的破開這被不知名藥水浸泡過的藤甲。他抬頭看了一眼衡闊的坐在大帳裏側的男人,開口問,“哪裏截殺的。”符離並沒有戴鬥笠,發辮被水時整整齊齊的編好,背在耳後,所以露出了英俊且粗獷的臉,金沉沉的眸子掃著眼前這個一生熟悉藥氣的人。他第一次對外人說話,“平州城邊,哨衛。”孫陸謙本是問的水時,從沒人聽過這個男人講話,想起水哥兒當日“啞巴”的言論,無論真假,他也沒指望那人能理會他。誰料到竟真開口了!雖然聲音低沉,但發音極準。水時也回頭與符離對視,卻見孫陸謙激動的上前,“你,英雄竟能到平州麽!那能否進宣城!”水時卻瞬間反應過來孫陸謙的意思,那太危險了!宣城正是趙興將軍被困之地,處在蠻人的重重包圍中!當即便要說話,卻見符離起身,走到自己眼前,伸手安定的撫慰他。而後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孫陸謙,金眸鎖定著他,渾身氣勢勃然。孫陸謙心中已經生了懼意,但依舊強撐著抬頭與強橫的符離對視,在這樣天地王者的威懾下,汗都濕了後背。符離見孫陸謙毫無退意,便用收縮的豎瞳注視著這個“人類”,隻說了一個字。“能。”孫陸謙登時鬆了一口氣,他後退幾步,稍顯狼狽的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又起身,朝符離行了一個大禮,轉而出帳。水時一隻看著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他知道,符離已經有了決斷,他已與人類的軍隊達成了某些重要的約定,僅僅在一個“能”字之間。不過一會兒,便有士兵前來將藤甲兵的屍身拖走,後將軍蔣昭緊隨其後,他一進門,便同孫陸謙一般,同樣朝符離與水時行了個大禮。初見時這人嬉笑的麵目早已不見,他如今滿嘴燎泡,正急火攻心。在如何翻雲覆雨的謀士,也是無法與幾乎非人的力量對決。朝廷能調之兵有限,幾路藩王支援的路途遙遠,即便到了定州,也不能破蠻人的陣法與甲胄,白白填補人命。趙興將軍世代簪纓,用兵之法朝中無人能出其右,尚且仗著一身勇武與絕學,堪堪抵擋住蠻人攻城,卻被困宣城,如今早已是彈盡糧絕之時,還不知是怎樣的艱難場景。是夜,小側帳中的燭火亮了半宿,後將軍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連夜調兵調糧。他已經幾個日夜沒有合眼,此時仰天長歎,雙目微紅,在寒夜與冷風中,遙望孤月,獨立中宵。國家有難,狼煙四起,生靈塗炭,平州城後便是江南魚米百姓,還有禦龍之地的六朝帝京。蠻人馬上便要叩關而入,屆時中原翻覆,國將不存。天子剛烈,拒不遷都,拔劍卸冠,要與國家百姓共存亡。平州是最後的防線,趙興身上背負重擔,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守住!宣城之中,緊閉的城門之下一片狼藉,到處是燃著的火梯、被熱油淋的焦糊的肉身碎塊,紮了滿地無用的箭隻、斷成幾節的攻城木……城門上,則是一隊灰頭土臉,渾身浴血,不斷累倒又不斷補充上來的守城兵將。一個鎧甲都殘破了的裨將,睜著隻剩一隻的眼睛,微微有些抖著手,朝正在咬牙往胸口一道撕裂的傷口中上金瘡藥的大漢說,“將軍,糧米已盡,兵將們吃樹皮果腹,在這樣下去,蠻人沒攻破城池,咱們就要先餓死了。”那將軍牙齦都是血,啞著嗓子,“派出斥候與輕騎小隊又回信麽。”“沒有,進了城下的大陣,就沒再回來。將軍,補給再不到,城則不守啊!”“住口!定州一破,再無天險可守,蠻族如此殘暴,連屠五城,寸草不留!咱們身後的百姓盡皆為魚肉!”而後那將軍咬著衣帶係住傷口,眼睛赤紅,“就是死,也得守護了平州,等諸侯援軍!”而此刻,暗夜的叢林中,無聲的起伏著一個身影,他探查好了地點,便低沉沉的發出聲響。隨後,叢林中便悉悉索索的傳來好些小爪子刨土的聲音,隻一小會兒,便挖了好遠。水時則蹲在那窄洞附近,直呼高效!定州的守軍被困,如今彈盡糧絕,隻能勉強拚命守住城池不丟,但眼見要被蠻族耗死。如今最重要的,便會糧食補給。但隻要後勤軍隊稍有靠近,必被殲滅,定平縣城的守軍本就不多,且大多是新兵,經不起這樣的消耗。於是,水時看著符離,腦袋一轉,來了一招,人不能進,誰說小動物進不去,地上不能進,誰說地上也不行,難道蠻族還能安裝探地雷達不成!於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幕,趁著天黑,這裏聚集了一堆穿山甲、袋熊、鼴鼠,它們嘰嘰咕咕,撒開爪子就往前挖,可快!水時隻見這群挖洞專家,有運刨洞的,有運土的,還有時不時探頭出來望風的鼴鼠,賊頭賊腦,頗有敵特的潛質!穿山甲挖洞可太快了,水時早在東山就見識了這家夥的威力,別說這泥土地,就連碎岩層也啪嚓啪嚓給你扒拉開!隻是為了速度快,洞穴並不大,也隻絨小動物通行。符離則一躍隱藏在暗夜中,奔至宣城附近,隱秘的觀測,他金色發獸瞳在眼中張開,將城外情形看的真切,蠻族布陣在城下,就地紮營,露天而睡。符離卻看著那大陣,心中一時間有些恍惚,那是極熟悉的感受,古老的陣法雖然被擺的殘缺不全,但對付人類,足夠了。一個蠻人頭目感受到一絲發自心底的寒意,渾身汗毛直立,便猛然搖頭朝遠處樹冠上看去。卻什麽也沒看見,連那樹梢都沒曾動彈。他暗自齜牙,深覺是那巫師弄的神神怪怪的陣圖的緣故,打就痛痛快快的打!叫人嚐到血肉的腥氣才爽快!搞什麽陣,還他娘的得守著,去他娘的!而那邊城中的趙興,剛剛因發了高燒,倚在城門上,稍稍歇息,旁邊的老守將看著心中難受,便要給他披一條破毯子,但卻見趙興忽的起身,睜開眼緊握長槍,對著身後的門口台便刺過去!那一槍猶如龍蛇翻走,見光不見影,即“嗖”的甩出去!這槍已使出了趙家槍法最猛的一招攻勢,藤甲尚且能穿透一二,軍中無人能接得住,他以此搶敗盡敵寇。但此刻趙興卻驚駭極了,他看著朦朧月光下,那前方不遠處立著的高大身影!極強壯的輪廓隱於黑夜,身後正映著血紅的半殘的鉤月,所有皆不可見,唯獨一雙暗金流彩的獸瞳,微微散著寒光,令人天生恐懼。他一把輕易接住了剛猛致命的長槍,歪頭看了一眼,便抬臂擲了回去。趙興隻聽“咚嗤”一聲,他家傳寶槍便沒進堅硬的城磚深處,槍杆好似承受不住著巨力,兀自的“嗡嗡”來回顫動。旁邊的副將才回過神,倒吸了一口涼氣,趙興卻看著隻紮在自己腳邊的槍,抬頭沉穩的發聲。“閣下何人。”作者有話要說:第60章 副將一見這架勢,登時要喊人,趙興卻一抬手,止住了。若是蠻族來人,那剛才一槍,便已取自己性命。於是趙興隻見那人一揮臂,飛射到眼前一塊牌子,他下意識一接,隻覺手掌被震的生疼!張開手一看,這個已經強弩之末的將軍一陣喘氣,眼神卻泛光。隻見金牌上刻著,後將軍,蔣昭令。符離看著一陣心酸激動的守城將領,隻麵無表情的說了幾個字,“拂曉,城北門內,接糧。”說罷,一閃身,轉眼便從極高的城牆一躍而下!趙興一驚,深怕好不容易來的希望折在此處,立刻撲到城沿邊往下看,卻見那隻身影矯捷的非人一般,幾個騰挪轉身,便輕巧的落在城下。那人麵對如此慘烈的戰場殘軀毫無異狀,看都沒看,迅速離開。趙興甚至都沒看清他是以什麽路線走的,隻覺落到城下人便消失了。他又仔細在城下尋索,也無果,趙興甚至都覺得這一番情景是他在饑疲中的幻想。但低頭看著手中的令牌,他咬了咬牙,沒錯,不論蔣昭是從哪弄來這樣的奇人,但隻要補給糧食送的上來,兵將餓不死,他自信就能守得住!“傳令下去,將庫中僅剩糧米熬成粥,給兄弟們吃了!背水一戰,死守平州!”那副將抹著眼淚,激動不已的下城而去,想想戰死的兄弟,想想自己三歲的幼兒,如今仿佛都有了指望。他們能頑強守到如今的地步,忠君報國隻是一方麵,更多的,是淋漓的血仇,是身後家中的妻兒老小、祖宗根基。即便死了,守住河山,也能魂歸故裏。水時此刻,正灰頭土臉的被一幫同樣灰撲撲的家夥們圍著,放眼望去,隻有穿山甲還幹淨,它們如鐵的鱗片密密實實,隻要一抖,便依舊光閃閃。它們挖累了,便到地上來透口氣。袋熊是癱在地上最多的!它們胖乎乎、軟嘰嘰,平日本就慢吞吞,如今拚了老命的挖洞,實在令熊疲憊!於是有不少便搖搖晃晃的鑽出洞,眯縫著綠豆眼,晃著肥肥嘟嘟的腮幫子,“啪嘰”四肢大張,肚皮朝天的倒在地上,放飛自我,更有甚者,還要倚著水時的腿,有個熱乎乎的枕頭可挺好呢!隻是癱了一會兒,便要被催工的勤勞鼴鼠上前踩踩醒!這些體型最小的家夥仿佛是永動機,不知疲倦的挖挖挖,累了便從挖開的地道中翻些蚯蚓小蟲來補充體力。且還是一幫燥脾氣,見袋熊還懶著,便衝上來,朝著袋熊的小耳朵“啊”的尖尖喊一聲,嚇的袋熊激靈一下,猛地滾起來,動作太快,臉上的肉都直抖。於是,等符離從宣城一路隱蔽的奔回來,就見他的小伴侶,蹭了一身的土,生無可戀的在拉架……好在穿山甲靠譜,真是性情穩定的老大哥!就仿佛一群無情的挖掘機器,順著符離預定方向,已經快要挖通了。符離一露麵,造反的小家夥立即熄火,一個個都低眉順眼的去挖洞,尚且還有一隻袋熊在水時腿上睡的舒服,呼哧呼哧的直打呼嚕。就見旁邊的同伴跳起來,伸爪就是一個大嘴巴,那小東西嘰裏咕嚕的滾下去,還以為敵襲,迷迷糊糊跳起來就跑!結果兜了一圈,眨著小豆豆眼,才反應過來,便訕訕的去挖洞了。符離走到水時眼前,歎了口氣,伸手擦了擦他埋汰的小灰臉,又湊近了,捧著水時的臉,“呼呼”吹了好幾口氣,這才露出小雌本來的麵貌。可水時卻被飛灰弄的鼻子癢,眯著眼一仰頭,“啊啾”一聲,打了個大噴嚏,看著也被噴了一臉灰的符離,不太好意思的急忙上手去擦。但他忘了,他的手也全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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