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兩步,恰好楊河在外套兜中的手機震了一下。 楊河在外邊生活,自在慣了,而且本身他就沒想留下,所以哪怕來宴席也沒穿什麽正式的禮服,也不在意身邊人的眼色,所以這時候也沒等著到了沒人的地方再處理,直接就把手機掏了出來。 是沈茶發來的一條消息。 手機屏幕識別到人臉,自動解鎖。 楊河嘴角微微上揚了點,果然如他所想,沈餘讓他幫忙帶些小孩用的東西回去。 他對於這位小了幾歲的友人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的,楊河總感覺沈餘和他是一類人,所以默契的沒有問過關於沈餘的過去。 本來沈餘不說,楊河也會去做,楊河一口答應下來,他把手機稍微立起來了一點,方便打字回複。 ‘沒問題’三個字,剛打了一個‘沒’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極大的力道,手機從手中滑落,楊河瞪大眼睛,雙手拽住衣領,用力地咳嗽起來。 楊夫人吃驚的捂著嘴叫出聲。 掉落的手機落在男人手中。 宗楚眼睛一片血紅的陰翳。 他死死抓著手中亮著屏幕的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他在哪?” 屏幕中的青年氣質溫和,懷裏抱著一個小孩,他們身後掛著兩個從小地攤買來的紅燈籠,正朝著屏幕微微彎著嘴角笑。 “他在哪---!”第71章 “啊---” 沈餘喘息著驚醒。 他按著胸膛裏跳動不停的心髒,腦海裏男人通紅陰翳的眼睛仿佛還在眼前。 坐在他身邊玩的沈寶停下動作,疑惑的看過來,他扶著炕上的炕沿朝沈餘走過來,小手慢慢抓住了沈餘冰涼的手指。 沈餘還在喘息著,他抬起眼,看著沈寶。 沈寶仿佛感受到他的不安,小臉還是沒有多餘的表情,但是睜著一雙紫葡萄似的眼睛,窩進了沈餘懷裏。 沈餘瞬間抱住他。 他把自己埋進沈寶暖暖的脖頸間,動作不受控製的用力。 已經一年了,他為什麽還會夢到他? 沈餘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他想安慰自己不要怕,已經過去一年了,宗楚要是找他,早都應該找上門來,怎麽可能拖到現在。 可另一道聲音又不停的盤旋詢問。 如果呢,他問,如果萬一他真的找過來呢? 沈餘逐漸咬緊了唇瓣。 絕對不可以。 他絕對不會回去。 宗楚會用各種手段把他困住,他當初能跑一次,還要怎麽跑第二次? 沈餘維持著這個動作很長時間,沈寶一聲不坑的縮在他懷裏,慢慢的睡著了。 劉嬸提著年貨來給沈餘他們送些東西,在外邊敲了敲門,沒人應,疑惑的打開門進來。 村裏沒什麽需要防備的,所以家家戶戶遇到家裏沒人的時候,如果不是出遠門也不會把鎖上,也就默認了村裏人誰有個急事可以先進來。 劉嬸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叫道:“小沈啊,在家嘞嗎?” “小---” 劉嬸的話卡在嗓子裏,她看著屋裏的一大一小,沈餘六神無主的抬頭看她,臉色還很蒼白。 沈餘唇瓣顫抖著,他看著劉嬸,低頭,見到沈寶已經睡熟了。 他手指顫抖著,慢慢的把沈寶放在枕頭上,扯了一塊被子蓋上。 沈寶暖暖的小手還握著他的手指,沈餘動作頓了下,他緊抿著唇。 他不想再躲了,也躲不了。 如果他真的找來--- “哎呀小沈,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臉白得呦。” 劉嬸把年貨放在桌上,擔心的問道。 沈餘已經快平複下來了,他勉強朝劉嬸笑了笑,下炕說:“我沒事,就是剛剛有些不舒服,劉嬸,您怎麽又拿東西來了。” 劉嬸怕他不收,連連擺手:“哎呦不是我一個人,還有學生家家裏送的,都是家裏自己下的,不值幾個錢,你可千萬別和我們客氣這個,不然之後誰家小孩有個什麽事情的多不好意思找你啦。” 沈餘在學校任職半年多,幾乎把隆村所有小孩都給虜獲了,幾個最調皮搗蛋的也最服他管教,給隆村頭疼的家長們省了不少事情。 沈餘還是不想收,劉嬸緊接著說:“哎對了,我來的路上碰見揚揚媽媽啦,她和陽子去嬸娘家串親,今天晚上想讓你幫忙看看揚揚,個九點十點的就能回來了,小沈你有空嗎,沒得空的話我回去的路上就去把揚揚帶走了。” 劉嬸口中的揚揚是個小姑娘,幾年四年級,是隆村小學裏的一朵霸王花,小小年紀就酷的不行。 沈餘想著小姑娘臭屁的說‘老師我不怕’的臉,心裏的慌亂被壓下去不少。 他抿了抿唇,細白的手指緩緩從籃子上下來,輕聲說:“我有空,您回去的路上告訴揚揚一聲,讓她早點過來別玩太晚了。” 現在快年關,天色也黑的快,基本上六七點天就已經黑得透透的了,但是村裏的小孩子們可不會管這些,還越黑玩得越興奮,沒有大人囑托準得玩到夜黑人靜再回去,然後又少不了一頓收拾。 劉嬸快活的應了聲,她看出來沈餘不想說,也就沒有多問,隻說:“好嘞好嘞我知道了,你就不用送了,快點收拾收拾吧,準備點年貨什麽的好好過年,對了,春聯我也給你拿了一副來,就壓在雞蛋下邊了。” 村裏人對他總是頗多照顧,尤其是當初搭車的劉嬸。 沈餘把這些好都記在心裏,平時能幫大家夥幹的,都是盡力著去幫忙,鄰裏之間,其實就是來來往往,這一年來他也習慣了這種樸素的相處模式,這時候也就不再多客氣,收下東西把劉嬸送到門外。 等劉嬸走了,他才回過身,從雞蛋籃子中把春聯拿出來,看著紅底黑字的祝賀出了神。 他忽然想起上輩子的三年前,他剛搬到慶德公館的那一年,春聯還是宗楚親手寫的。 男人寫的一手好字,與他粗獷的性格完全一致,大氣又磅礴,沈餘看著喜歡,悄悄臨摹了幾次,後來被男人發現,手把著手練過兩三副春聯,最後他親手貼到門上的一個,是他們倆個人一起作的。 沈餘攥著春聯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 他閉了閉眼。 身後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哎,逮到你啦!” 春聯撲簌掉到地上,沈餘瞬間睜大眼睛。 - “他到底在哪!沈餘到底在哪,啊?你知道什麽!” 北城中心。 男人死死揪著楊河的衣領,幾乎是咆哮出聲。 他抓著楊河手機的手臂肌肉狠狠繃起,在他身邊的李德和衛臣幾乎是同時衝上去攔住了失去理智的男人。 場麵亂得不可收拾,男人眼睛血紅,往常的沉穩全都消失不見,陰鷙的雙眼滿是狠厲。 楊夫人顫著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想湊過去,被保鏢隔著分開,沉聲安撫:“夫人,您先離遠點。” 陳琛罵了聲‘艸’,立刻揚聲叫來經理維持秩序,場內的人都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戰戰兢兢又好奇的被暫時請離當場,五分鍾後,整個大廳隻剩下楊河幾個人。 楊河被揪著領子,聽著男人在他耳邊的吼聲,視線對焦在手機屏幕上,心頓時重重一砸。 他浮現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沈茶。 沈餘。 同一年消失出現,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提到外邊全是慌亂。 所以沈茶,就是宗家找的那個人? 楊河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但是他卻還記得沈餘第一天到隆村的模樣。 那樣一個清俊的少年,剛剛上大學的年紀,到底是什麽事情才會逼得他拋下一切身份和親人躲到一個村莊去?再看男人瘋狂的模樣,楊河幾乎是瞬間就在心中下了定論。 他緊抿著唇,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但是他不說,又能藏多長時間?宗家有的是人循著他這一路的蹤跡查下去,不出一個小時就能定位到隆村。 不行! 楊河視線落在宗楚抓著的手機上,忽然猛地使力朝那邊抓過去。 他要給沈餘報信! “你想做什麽,嗯?” 宗楚輕而易舉就避開了。 他粗重的喘息著,眼底晦暗不清。 李德看楊河還往上衝,氣急敗壞的朝後邊的保鏢喊了聲:“還不快點把人拉出去!” 保鏢看了男人一眼,遲疑著沒有動作。 宗楚忽然笑了。 他把手機放在眼前,眼底瘋狂和晦澀反複轉換。 李德小心打量著他,按著他的手臂懊惱的說:“老宗,你冷靜點行不行!你要這幅模樣到時候人都得被你嚇跑了!” 男人粗重的呼吸緩緩平複,他那雙陰翳的眼睛朝李德看了一眼。 李德說得對。 他要冷靜。 沈餘。 照片上的是沈餘。 宗楚鬆了抓著楊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