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怔怔的答應:“好。”  正常的對話。  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偽裝沒有冷漠。  宗楚盯著沈餘的動作。  青年似乎是有些躲避,不像他說話的那麽自然,很快的掀開被子,側著身體背對著宗楚躺進去,隻留下一顆圓潤的後腦勺,發絲順服的貼著。  隻是一個背影而已,宗楚卻看了有天長地久那麽長。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增大聲,沉穩和有力,哪怕四年前他親手埋下擴張海外市場的網,也沒有現在的激動。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還有救?  他忽然無比狂喜自己選擇的這條路。  不就是沒臉沒皮嗎?  對著沈餘,他還要什麽臉皮?  他早該如此,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沈餘對別的東西釋放善意!  仿佛過了很久,時間一點一點走過,身上的黏著視線才逐漸淡開,沈餘聽見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晚安,我守著你。”第82章   房間內輕薄的呼吸瞬間頓住了。  沈餘在黑暗中睜著眼,緊了緊手。  宗楚這是什麽意思?他到底是清醒的,還是裝的。  而身後的男人似乎並沒有把這當成一件要緊事。  這種說起來可能沒有臉皮的事做第一次的時候很難,第二次可能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第三次開始可就能完全順暢的做下來了。  沈餘不想看他,宗楚就不露臉,但是他伸出手臂,隔著中間小半米的距離,抓住了沈餘的被角,似乎這樣能抓住沈餘的體溫一樣。  時隔兩年,宗楚第一次能好好的閉上眼睛睡覺。  身後男人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沈餘的視線逐漸暗下來。  他沉沉的看向窗外。  灰暗的天際似乎開始飄下了白雪。  他眼底的雪影,沈餘很輕的呼吸著,房間內三個人的呼吸聲似乎交雜在一起,在寒冬和準備新年的熱鬧中,莫名的讓人有種沉甸的感覺。  他忽然緊緊閉上了眼睛。  沈餘又一次警告自己。  不能再次受騙。  再來一次,他會萬劫不複。    宗楚是喊著沈餘的小名醒來的。  諾大的房間回蕩著急沉的“沈餘”兩個字,男人已經從床鋪上半支起強健的身軀,深邃的眼睛裏帶著點血色,粗喘著氣盯向身側的空床。  空的,什麽都沒有,沈餘沒在!  昨天的一切是不是他的夢!沈餘不是留下了嗎!  宗楚滿腦子都是鋪天蓋地的血色,這是已經陪了她他兩年的噩夢。  也是宗楚能壓住全身的惡氣的根源,他因此學會了收斂,就是因為不敢在觸碰到這個畫麵一點點。  沈餘還活著,沈餘還安全無恙的活著。  宗楚逐漸鎮定下來,他呼吸仍然粗重,男人掌心狠厲按住脹痛的額角,迅速掀了被子下床,與剛來,手裏還端著小米粥的宗酶正好對上。  宗酶愣了一秒,小聲的叫了聲“哥”。  她其實並不覺得宗楚記憶出現了混亂,隻不過宗楚昨天給所有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出了問題,但是見到現在宗楚的陰沉視線,宗酶幾乎是本能的站直了身體,人也戰戰兢兢起來。  她和別人談起宗楚時能鎮定無比,有沈餘在的時候更是有點狐假虎威的那個意思,但是單獨和宗楚麵對麵,宗酶真有點受不了,這感覺可比麵對她爸媽爺爺奶奶嚇人多了。  宗酶拘謹的往後退了一步,她本能察覺到宗楚的狀態不太對勁,抬高了手裏拿著的小米粥示意說:“哥這是小米粥先喝點吧。”  宗楚沉澱澱的看了她一眼。  宗酶全身都緊繃起來,開始回憶自己有沒有辦什麽錯事,視線在宗楚的壓迫下變得越來越低。  其實才過了沒多久。  宗楚問她:“他呢?”  這個他,很明顯隻有那一個人。  宗酶擠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磕磕巴巴的說:“沈哥回去準備些東西”  準備些東西,連那個小孩都帶走了?  宗楚視線陰翳。  “有沒有說什麽時間回來?”  “沒、沒有……”  宗酶更磕巴了。  她端著小米粥的手都快散架失力了。  沈餘根本不會輕易原諒他,更甚者,哪怕原諒他了,依照沈餘的個性,隻會兩清,離得他遠遠的。  男人忽然用力錘了一下門板,結實的門板發出艱難的一聲吱呀。  宗酶被虎了一跳,下一秒,就見到宗楚麵色黑沉的繼續往外走。  守在一側的衛臣安靜跟上,宗酶看著架勢,慌亂的喊:“哥你要去找沈哥嗎!”  當然是要去找。  男人背對著她的視線果決堅定,夾著外樓窗的風雪。  他不但要去找,還要足夠狼狽、足夠可憐足夠讓沈餘心軟。  宗楚腦袋上的傷還沒好,頂著一頭繃帶,就這麽直接衝出了院外。  準備去換藥的護士叫喊著攔了一下,根本沒攔住。  隻剩下宗酶傻乎乎的端著小米粥追到一樓,人完全反應不過來該怎麽做。  宗楚甚至連車都沒開,他就這麽走出去了,還穿著病服,外邊大雪紛飛,醫院內來往的過路人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  衛臣眉關緊縮,他掃了眼雪地,又看向男人的背影,沉沉問道:“五爺,您不開車嗎。”  “不開。”  宗楚吐出了兩個字。  從這裏到隆村,開車大概是半個小時的距離,而步行,至少兩三個小時,以宗楚的體力絕對沒有問題,隻不過現在大雪下了一夜,已經都積到人小腿中間,宗楚連身外套都沒披  但是衛臣收斂了心神,隻沉沉應了聲是。  有關於那位,一切不可思議或者不可能的事情,都會在宗楚身上發生。  宗楚甚至有種自虐的快感。  天夠冷,腦袋上的傷口也隱隱有種痛感,而他的眼底卻一如既往的陰鷙沉穩。  沈餘不在身邊,剛醒來時的噩夢幾乎無線次數在宗楚眼前腦海裏來回重放。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可每到這個時候無邊的絕望就會把他壓到最低端,絕望和無力感盤根交錯,讓他陷入似乎永遠沒辦法重來的困境。  他隻要沈餘而已。  越是冰冷刺骨,這個信念狠辣到趨近於堅定。  他要的從來都隻是沈餘。  無論用什麽辦法  不,不能。  他不能做很多事情,他不能再把沈餘推到絕境,沈餘不想再回來,那就他來。    沈餘清晨不到六點就醒了。  他是驚醒的,夢中的男人躺在血泊中,眼底紅如地獄,青筋繃起的手臂死死朝著他的方向伸過來,喑啞的聲音幾乎順著他的血脈流經沈餘的全身上下。  沈餘重重喘息著醒過來,外邊一片皚皚白雪。  沈寶聽到動靜,安安靜靜的把眼睛轉過來看他。  沈餘忽然把他抱住了,身後隨即傳來拉扯感。  沈餘動作猛地頓住。  他回憶起來,昨晚宗楚是抓著他的衣角入睡的。  沈餘沒有任何動靜的起了床,他隻低頭看了一眼男人,似乎這一晚上對他來說過得很好,最近總是緊皺著的眉頭輕鬆的舒展著,連帶著整個人看起來都溫和了一點。  沈餘收回視線,他抓住自己的衣角想把男人的手拉開,隻是很輕的一個動作而已,衣角從男人手中開始滑落,下一秒,忽然又被緊緊抓住,甚至抓得更緊。  沈餘怔愣了一秒。  男人死死拽著他的衣角,剛剛還舒展的眉頭馬上就皺了起來,眼皮也睜開了一點。  他盯著沈餘,視線帶著剛清醒時的迷茫,緊接著一亮,像是怕打擾到他一樣,小心的說:“茶根?茶根,別走,陪陪我,我知道錯了。”  男人開始小聲的絮叨,翻來覆去的說他錯了。  提到沈餘離開,臉色又變得在猙獰和試圖溫和中徘徊。  沈餘很快意識到,他或許根本沒清醒,隻不過是  以為在夢裏見到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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