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沉默下來,他卻不像不明所以得劉嬸,神情很嚴峻,直勾勾的盯著外邊的男人。 唯一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隻有沈餘一個。 他沉默的看著一隻盯著他一個人的男人,搭在門框上的手不自覺的用力了一點。 他沒有先理會男人,隻又低聲說了兩句,將劉嬸安撫離開。 這情況眼看著是真的不需要自己,而且情勢離奇古怪,劉嬸琢磨不透,心思倒是莫名其妙的安穩下來,摸著腦袋走了,順便把又集合著要上山的村民都給叫了回去。 問就說談著呢。 雪還沒停,從昨天夜裏的鵝毛大雪到今天白天轉小,現在又開始逐漸變大了,男人站在外邊一動不動,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樣。 他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服,已經全都濕透了。 沈餘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說:“為什麽不坐車來?” 有宗酶,有衛臣,甚至還應該有李德他們,認誰一個也不可能讓宗楚這麽狼狽的過來。 沈餘視線像是凝了一層霜。 很冷淡的眼神,仿佛刀刃一樣,但宗楚卻覺得有些值得樂嗬。 隻要沈餘還對他有反應,所有的一切全都值得,哪怕他就在沈餘麵前一直當個傻子。 男人定定盯著門口的青年,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怕你不讓我進門。” 他半個字也沒有多說。比如走了多長時間,比如路上冷不冷,又比如一路上是想著誰才走下來。 從醫院到隆村,走起來大概得有三四個小時,而加上大雪的天氣,至少要五六個小時。 他身上的衣服隻怕是濕了又被熱氣烘幹,然後又全部濕透,徹底沒有一點幹燥的地方。 男人什麽都感覺不到一樣,他甚至試圖不去看沈餘旁邊站著的礙眼的人,表情清正,仿佛就是個普通的追著伴侶跑了幾個小時的男人一樣,簡簡單單的說著可憐的話,企圖讓伴侶心軟,目的放的很明確的講: “我濕透了,沈餘,我很冷,冷得要凍死了,你還讓我進去嗎?” 他說著冷,卻一動也不動。仿佛如果沈餘說不讓,就凍死在這裏。 這似乎一點也不誇張。 他沒說, 沈餘就是知道他是從醫院一路走到這裏。 他手指緊了又緊,最後對著男人清亮深邃的眼睛,緩慢的鬆懈下來。 沈餘最後看了他一眼,移開視線:“進來吧。” 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那段混沌印象中,宗楚抱著他一步一叩首的上了五千級台階。 曾經他隻當成一個夢而已,不管是真是假,也隻能是夢,但現在忽然又想了起來。 沈餘不想再繼續想下去,他轉身進去,楊河落後他一點,他癡長沈餘幾歲,對宗楚這號的人物實在是一點心也不放不下。 楊河盯著抬起腳步的男人。 負重越野對於宗楚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隻不過今天天氣特殊,宗楚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明天八成就得病倒了,他卻隻想著,又能讓沈餘可憐可憐他。 至於擋路的楊河。 男人視線直直越過他,仿佛沒看到一樣。 宗楚知道沈餘現在不想見到自己,他隻能硬著頭皮來,卻又不想讓沈餘更厭惡他。 這條界限宗楚現在拿捏不住,他隻能拘謹的進門,然後傻乎乎的仿佛真的腦子有問題一樣站在空蕩的屋子裏。 沈餘還在做飯,他進屋,出來時手裏多了一件衣服,遞到宗楚身前。 男人喜形於色立刻表露在臉上。 這其實很違和,看過了他嘲諷或者冷臉,沈餘一時間竟然沒辦法把眼前的人和之前男人聯係在一起。 但這就是宗楚,永遠都是一個人。 沈餘移開視線:“還有熱水,你可以洗一下。” 男人點頭,他還想和沈餘說兩句,結果被楊河直接截胡。 楊河把洗幹淨的菜遞過去,道:“都弄好了,我來燒火,你放料。” 沈餘嗯了聲,兩人就像默契十足一樣做飯,宗楚拿著衣服,微張的薄唇死死閉上,拳頭攥得死緊。 他幾乎快壓不住理智。 眼神一瞬間如同領地被侵占的猛獸。 各種陰損的招勢在宗楚腦子裏過了千百遍,任哪一種都能讓楊家哭哭啼啼的把礙眼的楊河關帶走關起來永遠也不能靠近沈餘。 但最後,他隻是視線像死水一樣深沉的,語氣故作委屈的喊:“我也可以幫忙,我先幫忙。” 然後把楊河擠到了一邊。第84章 楊河本來正在和沈餘交談,宗楚這麽一個大塊頭往中間一插,楊河直接被擠到了小半米開外。 他神色頗有點猶疑。 宗楚從剛剛進門開始,狀態看著就不太勁。 盯著他的時候眼神狠倒是夠狠了,隻不過穿的這身濕漉漉的病服 還有把他“擠走”這個堪稱幼稚的動作,怎麽想也不會發生在一個大家族的掌權者身上。 楊河猶豫著去看沈餘。 沈餘隻頓了一下,朝他搖了搖頭,道:“我們出車禍那天,他傷到了腦袋。” 是因為他才傷到的,這件事沈餘沒說。 但是這也夠楊河震驚的了,傷到了腦袋? 這句話仿佛給男人提了醒,他擠進來不說,立馬就著沈餘殷切道:“沈餘,我來幫忙,不用他。” 低沉的嗓音配著這句話,也是根本不協調的場麵。 宗楚往沈餘身前走了兩步,這下徹底把楊河給擋在身後了,沈餘抬眼,隻能看見男人淩厲的麵容,現在卻掛著小心試探的拘謹,仿佛怕被沈餘拒絕一樣。 他個子高,這時候身上的病服因為屋裏溫暖的溫度甚至開始有些融化,浸出一點水來。 沈餘視線往下閃了閃,手指微微動了下。 衣服凍成冰了。 他側過頭,沒再看宗楚,一邊把準備好的調料都放進鍋裏,一邊說:“先去換衣服吧。” 沈餘理他了,而且這句話比在嗎門邊那句溫和一萬倍,宗楚很輕易的就能察覺到沈餘的態度變化。 他心軟了嗎?是能讓自己留下的意思嗎? 男人陷入狂喜中,他隱忍著,視線卻灼熱的燙人,定定看了一眼沈餘,老老實實道:“好。”,然後一步一步的往後走,視線收回前,還不輕不重的瞥了一眼站在一側的楊河。 楊河眉毛擰的死緊,一直看著宗楚消失在裏屋,才張了張嘴,沒忍住,壓低聲音道:“沈餘,他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事,而且依照我來看多半都是裝的,你就這麽讓他” “他想來,我們也攔不住。” 鍋下了油,映襯著青年淡白的臉,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如同點在心頭。 楊河啞然失了聲音。 他看著沈餘,無望的說:“怎麽就這麽難” 什麽事情都沒有兩全其美的時候。 “會好的。” 沈餘忽然開口,他側頭,瞳仁澈然,卻也堅定果決:“一切都會好的,我知道他想要什麽,但是沒可能了。” 楊河震了震。 他想問些什麽,問沈餘怎麽這麽肯定,問他如果宗楚來硬的,沈餘又該怎麽辦,但是話到了嘴邊,最後隻變成了沉默。 他忽然想,或許還真的有可能像沈餘說的那樣。 他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沈餘和這位北城的大人物鬧成現在這幅境況,總歸不會太好。 但是一個人假裝出來的耐性又能有多少呢?k更何況是一個權勢都在手的男人。 或許就像沈餘說的一樣,等哪天這位懶得在玩了,可能就不會再浪費時間。 他想著青年淡然的眼神。 隻要沈餘能知道界限,不往後退,另一個人就是做什麽,能有什麽用。 更何況還有他們在這裏呢,實在不行他們就想個辦法,能跑第一次,還不能跑第二次嗎? 楊河癡長他幾歲,實在是不想再看沈餘重複他的路。 隻不過這事總是和他的有點不一樣,就比如這位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的狀態,就讓楊河十分摸不著頭腦。 宗楚很快就換上了衣服,這是沈餘的睡衣,村裏的衣服一般都沒有緊巴巴按照身材做的,因為是睡衣,所以要比沈餘普通的衣服寬鬆不少,不是如此,宗楚也套不進去。 這套衣服仿佛都帶著沈餘的嘻氣息,淡淡的,讓人抓不住。 宗楚麵色沉沉了一秒,他側頭,和炕上的沈寶正好上視線。 沈寶靜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似乎是嫌棄的,移開了視線,乖巧玩自己的玩具。 宗楚冷笑了一聲。 在他的世界觀裏隻有沈餘和別人,可沒有什麽尊老愛幼。 沈寶這個小孩簡直就是他的心頭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但是這當然不行,事實上別說沈寶,現在就連外邊那個隻和沈餘相處了一年的楊家廢物在沈餘心中都比他更重要。 宗楚自然不敢隨意王妄為。 他移開視線,嗅著沈餘的氣息冷靜下來,往外邊的堂邁進門檻。 笑話,他怎麽可能放任沈餘一個人和楊河相處?想都別想。 宗楚現在不好動他們,但是因為他現在“腦子不好使”,所以某些手段還是可以使出來。 至少他明晃晃的又一次把楊河從沈餘身邊擠兌走之後,青年隻放下手裏的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讓他滾出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