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漪也不敢說話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進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額上直冒汗。季晟繼續盯著那破布片瞧。片刻,他擰了一下眉,本就陰鷙的神色愈發煩躁,抬手便將手裏的碎布一揚,輕身一躍,走了。綠漪這才長鬆一口氣,急急的往屋裏去。推開暖閣門,便聽見了一陣細細的抽氣聲。洛聞心伏在軟榻上,青絲散亂,披了滿背,細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正拿手背抹著眼睛。越抹越紅,連眼角都被擦紅了,纖長的睫毛也被眼淚浸成一簇一簇,亂七八糟的糊在一起,看起來又慘又可憐。見他還要再擦眼睛,綠漪“哎呀”一聲,連忙去取了帕子。“怎麽哭了?”綠漪給他擦了眼淚,又拉了一下歪七八扭的被子,想給他蓋好,洛聞心卻受了驚嚇似的,連連往後躲,雖然隻是一眼,但還是被綠漪眼尖的發現了不對他沒穿中褲。少年兩條光滑細嫩的腿蜷在衣衫下,連足上的白襪也不翼而飛了。“……”綠漪連忙幫他把被子又蓋上了,“怎的穿成這樣?不冷嗎?”洛聞心本來都已經快要平複下來了,被綠漪這樣一說,白嫩的耳垂上泛起了通紅,又想哭了。他哪裏是故意穿成這樣?中褲連同襪子都碎成破布,他就是想穿也沒得穿呀。洛聞心將臉全部埋進枕頭裏,一聲不吭,但是脖頸到耳朵都紅透了。當時他看見季晟眼神都變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小動物般的本能令他察覺出危險,於是用上了蠻勁,才成功阻止了季幫自己換衣服。可是下場也很淒慘,襪子和褲子都沒有了。而且他那點蠻勁在季晟眼裏也根本不夠看的,或許是見他真要哭的背過氣去,季晟才沒再勉強。洛聞心踢了他好幾下,季晟下頜和鼻梁上都挨了踹,是捂著下巴沉著臉出去的。等他出去後,洛聞心又哭了一小會兒。一邊想他會不會再進來,一邊擔心剛剛自己是不是真的打他太重了,又有些惴惴不安起來。綠漪見他眼圈又紅了,忙一疊聲的哄了幾句,繼而想起方才季在房頂上那副樣子,有些迷惑。兩個人都拉個臉,這是發生了什麽事?“綠漪姐姐,”洛聞心吸了吸鼻子,拿手肘把自己撐起來一點,睜著一雙紅通通的貓兒眼,小聲道,“以後還是你來好不好?”綠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問,“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你先告訴我,我再來想想辦法。”洛聞心又縮回床上,卻又不說話了。綠漪催促了幾遍,他也不開口,一雙小手揪著枕巾,麵皮漲的發粉,連連搖著頭。這要他怎麽說呀?說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既沒有被罵,也沒有被打,隻是被咬了小腿,就哭成這樣?那也太丟臉了!-後山。冰雪融化,這裏就有了條涓涓的河流,自山頂向下蜿蜒而來。春寒料峭,河水又冰又涼,孟橋隻著單衣,在水裏打坐。不多時,他聽見一道輕功騰空的聲音,停在他頭頂不遠處的梅枝上,惹出幾道沙沙脆響。孟橋沒有抬頭。他知道是季晟來了,不由將脊背挺的更直一些。內勁在丹田運轉過一個小周天,一雙手按上他肩膀,孟橋睜開眼,對上一雙漆黑且毫無情緒的眼眸。季晟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起來。孟橋知道季這是要試他功夫了。他刀法是季晟所傳,內功卻不是。兩種內功,同一套刀法,切磋起來有助於武功進益,但在季晟那裏,卻從來不是那樣。他教孟橋武功,向來都不是以“喂招”的方式。好在孟橋自己也早就習慣了這個法子,不管被磋磨的多痛,都咬牙忍受。孟橋在武學上的天賦,算不上上成,唯有刻苦一項是旁人比不得的。跟在季晟身邊這些年,主隨二人俱都沉默寡言,除了練武也沒別的事可做,孟橋也算進步神速。如今,在江湖上說他的名字,也不是完全沒人知道。不過今日,就算向來不算敏銳的孟橋,也隱約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主上似乎心情不佳。平日裏孟橋基本能在他手下走過十五招,今天卻是連三招都沒撐到。兩把刀相撞,斷魂卷起來的勁氣大的出奇,孟橋一雙胳膊劇痛,被震的倒退幾步。他將刀插進水裏,才勉力停下來,抬眼看著季晟,大口喘著氣,單膝跪地,抱拳道:“主上,您的肩傷似是已經大好了。”那刺進季晟肩膀的暗器,帶的是劇毒。若功力一般的人中了它,隻怕撐不到三日。季晟雖也用了一段時日療毒,可如今毒素全清,功力似乎比起半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足以見其武功精深。“嗯。”季晟收刀打坐。孟橋平複了氣息,問:“那主上打算什麽時候出發去姑蘇?”畢竟他們來獻州就是為了這肩傷的,既然肩傷已愈,似乎也沒什麽理由再留在這裏了。更何況,已經留的夠久了。季晟動作一頓,睜了一下眼睛,又闔上了,沒有說話。孟橋將刀□□,在岸邊屈膝坐下,嚴肅道:“那日,樓外樓的人追殺我們至塞北,雖被主上斬首,但塞北也不是毫無人煙之地,消息遲早會傳回中原,到時候,若是他們以多對少,形成圍剿之勢,我們也”季晟突然打斷他,“你想去姑蘇?”孟橋話音頓了一下。什麽叫他想去姑蘇?姑蘇原本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隻是中途為了療毒,才半途轉道來了獻州而已。如今從獻州出發,一路南下,再前往姑蘇,不是自然的麽?難道主上有其他打算?孟橋有些沒懂季晟的意思。不過很快他就懂了。季晟用陳述的語氣道,“我記得,你在姑蘇有一相好。”“……”孟橋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泛上了一層可疑的紅,結結巴巴道,“……您說的可是陸戚?他並非我相好,隻是我見他無父無母,小小年紀就被叔父賣入那樣的地方,這麽多年沒過一天人過的日子,心下不忍,這才將他從醉塗山裏贖身,並無他意……”醉塗山是姑蘇有名的南風館。季晟又閉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季晟突然提到了陸戚,孟橋難得有些忐忑,心髒跳的比方才更快了。好半天,季晟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孟橋卻有些忍不住了,舔了舔唇,道:“主上,您突然提起陸戚,是……?”以前也不見主上注意到陸戚。季晟問:“陸戚讓你摸他腿麽?”孟橋:“…………”第13章 要不是此刻口中沒水,要不然孟橋必得嗆死不可。他一張微黑的麵皮漲得通紅,連帶著聲音也大了幾分,“當、當然不會!”說完了又覺得哪裏不對,找補道:“他、他、他又不是我相好,我怎麽能隨便摸他腿?”……似乎還是不太對。咬牙道:“這種事情,總歸要我也願意,他也願意才行。”“哦。”季晟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道,“所以是他不願意?”孟橋:“……”罷了。孟橋深吸一口氣,麵紅耳赤道:“主上恐怕是誤會了,我跟陸戚不是那種關係,再說了,摸……腿什麽的,也並非君子所為,我是不會幹這種事情的。”最後,像是想到什麽,還重重強調:“……也尤為不齒!”話音一落,山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季晟下頜緊緊繃著,冷冰冰的掃了孟橋一眼。不過終究還是沒說什麽,提起刀自顧自走了。孟橋留下來吹了許久的山風。等涼涼的風將他發熱的腦袋吹的冷靜下來了一點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