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赫連笙想。  顧淵之所以會相信他的話,是因為他曾經來找過他。  從安寧隻言片語的敘述中,他大約隻能得到季氏兄弟確是跟了他許久,當初也確是作為男寵的身份被送到他府上。  這樣一來,顧淵就算再不願意相信,也必須得相信。  他揉了揉太陽穴。  事情弄明白了,他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  因為顧淵的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他輕聲道。  “為什麽說對不起。”  赫連笙沉默了一下。  他很清楚,剛剛的那句“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麽”其實是在無理取鬧。  顧淵會把他當成這樣的人,歸根結底,是他引導在先。  換做他是顧淵,根本不會道這個歉。  “我剛剛好像又在找借口,我沒有這個意思。”顧淵頓了頓,聲音很輕,“確實是我誤會了你,對不起,阿笙。”  這個“又”字很突兀。  但赫連笙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還記著當初柳黎的話。  當年,他無法把柳黎的陷害作為自己傷害赫連笙的借口。  如今,也不能。  *  赫連笙沒有再試圖做任何事情來拒絕顧淵,因為他終於發現了,這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相反,因為那一日,他主動對顧淵解釋了季氏兄弟的事,對於來說,似乎成了某種訊號。  他發現,顧淵雖然對他依舊小心翼翼,但明顯膽大了許多。  ……就是仗著他不會真的把人套麻袋打一頓。  他咬了咬牙。  大約是看出了他臉上的表情不對,對麵的顧淵倉促地收回了目光。  “所以。”獨孤澈開了口,“顧大人、丁大人,今日請二位過來,是為的出兵一事。”  他頓了頓,“若是要北殷的三十萬兵馬,孤不能答應。”  丁佑衝一下子站起了身。  “可是現在源定已經失守。”他有些焦急,“獨孤族長,邊境眼下著實吃緊。若是朝廷另外調派兵力,遠不如北殷直接出兵來得快,這……”  “孤以為。”獨孤澈的眸光一閃,聲音很溫和,“我們是在談條件?”  丁佑衝一下子漲紅了臉:“是……”  “丁大人剛剛隻是一時情急。”顧淵開了口,“還望獨孤族長見諒。”  一句話化解了略顯緊張的氛圍,獨孤澈頷首,笑了笑:“無妨。”  顧淵頓了一頓。  “隻是眼下。”他看著獨孤澈,慢慢地道,“戰事確實焦灼。”  “北殷與梁楚也算同氣連枝。”他抬起了眼,“不說此刻,戰火蔓延,隨時可能危及到北殷。這麽些年過去了,北殷與梁楚的百姓早已是一家人,難道族長,忍心看著百姓生靈塗炭麽?”  獨孤澈默然。  顧淵這話,幾乎戳到了他所有的軟肋。  一來,眼下形勢確實嚴峻。二來,北殷歸順梁楚之後,隨著兩地貿易增加,通婚也是常事。  如今的北殷,尤其是邊界之處,不少人都有在梁楚的親戚,若是北殷冷眼旁觀,這些百姓或許也會心寒。  空氣中沉默了一瞬。  片刻後,他緩緩地開了口:“北殷可以出兵。”  這話一出,丁佑衝的精神猛然一振。  顧淵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動了一動。  “族長有什麽條件。”他道,“可以盡管提。”  獨孤澈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顧大人可以做主麽?”  顧淵垂了眼眸,笑了一笑,沒有正麵回答,而是道:“聖上雖然心焦,但是也知北殷不易,早已對臣有過囑托,族長可放心。”  這話便是瞎話了。  這些日子,去往梁楚的鴿子和馬就不知有多少,北殷的地界上,獨孤澈心知肚明,而顧淵也並沒有瞞他的意思。  獨孤瑾是什麽性子,所有人皆知道。  顧淵這番話,是在安獨孤澈的心。  言下之意,是,就算赫連瑾沒有承諾過,他也可以說服對方。  ……甚至,已經說服了說不定。  獨孤澈沉默了片刻。  “二十萬。”他道,“並且,北殷派出的兵馬,得我們自己來指揮調動。”  “二十五萬。”顧淵早有準備似的開了口,“後者……”  他頓了頓,“可以,但是,屆時,臣會隨行。”  赫連笙猛然抬起了眼。  獨孤澈也有些訝異:“顧大人也要上戰場麽?”  顧淵搖了搖頭。  “隻是隨行罷了。”他笑道,“這是聖上前些日子的信中囑托的,既是聖上所托,又是為了梁楚百姓,臣自然不應當推辭。”  顧淵的角色,其實就是監軍。  監軍並不用上戰場,說白了,就是因為監督軍務的官吏。  這個職務不大也不小,但是放在顧淵身上,那必然是真的要落實“監” 這個字。  獨孤澈回過了神,便明白了赫連瑾的用意。  有顧淵在,對於北殷來說,既是“人質”,而對於梁楚來說,則是最正大光明的眼線。  有了顧淵,那麽北殷一旦有任何舉動,都要細細思量一番。  這背後,是對顧淵的絕對信任,但同時,也將顧淵推到了龍潭虎穴。  畢竟,雖然很多人已經遺忘了,但是獨孤澈還記得,顧淵的另一個身份。  他曾經跟赫連笙成親。  嚴格來說,顧淵和北殷是有仇的。  ……即便是如此,赫連瑾也要讓顧淵來北殷。  獨孤澈神色複雜。  “顧大人確實憂國憂民。”他輕聲道,“是梁楚百姓之幸。”  “那。”顧淵輕輕啟了唇,“族長這是同意了麽?”  獨孤澈默然。  少頃,他開了口:“孤有不同意的理由麽?”  顧淵起身,向他深深地長鞠了一躬。  *  顧淵出門的時候,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丁佑衝回過頭,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隨即一愣:  “隋……”  顧淵的腳步一頓。  “丁大人。”顧淵輕聲道,“你先回去罷。”  剛剛談成了事情,丁佑衝也急著趕回去告知朝廷。眼下,見顧淵臉上一副不意外的神色,他便知顧淵心裏有數,識趣地應聲離開。  顧淵抬起眼,看到了那抹紅色走到他的麵前,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什麽時候的事?”他輕聲問。  顧淵沉默了一瞬。  “前幾天。”現在,他麵對赫連笙,總是不自覺地流露出小心的樣子,“朝廷那邊給我傳了書,我便答應了。”  “你是不是有病!”赫連笙咬著牙,“梁楚是沒人了麽派你一個文官上戰場,還是跟著北殷,你不知道赫連瑾恨不得我們北殷人都死在戰場上,到時候說不定根本不會管我們的死活麽?”  顧淵看著他,張了張口:“阿笙……”  赫連笙閉了閉眼。  “說了。”他冷冷地道,“我是隋鈺。不要這麽叫我。”  顧淵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不過,很快,他又打起了精神,安撫赫連笙。  “不會的。”他道,“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你五哥、烏將軍還有北殷的大將麽,我又不上戰場,不會有什麽事的。”  “萬一呢!”  赫連笙看著他,終於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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