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祟順著他的目光,看見自己手背上的吊針已經因為剛才的大動作開始回血。  他幹脆把針頭給拔掉了。  再次看向江淮時,他的動作瞬間全部僵住。  ——江淮哭了。  是那種特別克製的哭,就像是小孩被欺負之後,強忍著淚水,不想被人給看扁了,卻忍不住委屈。  陸無祟心想,還等他把針拔掉再哭,還挺給他麵子。  心裏想的東西很淡定,然而實際上,他整個人僵硬極了,完全手足無措的那種。  “我也不是……”陸無祟湊近他,壓低了聲音,“我也不是故意的……”  江淮卻已經不想理他了。  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抽噎著坐起來,鄭重道:“我不想照顧你了。”  陸無祟:“……”  那他還真是謝謝了。  江淮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真的站起來開始收拾畫具,他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收拾東西也是慢吞吞的。  陸無祟揉了揉眉心,幾次欲言又止。  但是道歉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江淮到底是走了,醫生過來幫陸無祟重新打好針,又連忙趕去了陸老夫人那裏。  陸無祟在房間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又開始失眠。  輾轉反側之後,他從手機上找了段白噪音,和江淮作畫時候的聲音差不多。  可是他卻怎麽都睡不著了。  *  接下來的幾天,江淮開始和陸無祟玩躲貓貓。  隻要是陸無祟在家的時候,他絕對能有多晚回來,就有多晚回來,如果沒辦法避免和陸無祟同處,他就假裝看不見陸無祟。  這個世界上,敢和陸無祟耍脾氣的人,都已經得到過足夠的教訓。  陸無祟也不是好脾氣的人。  然而這一次,他對著江淮,卻生不出來多少氣。  陸家的管家和保姆們看在眼裏,都閉緊了嘴巴,並且在心裏給江淮祈禱。  希望過上幾天,他們還能在陸家看見江淮的身影。  不過,江淮不止待下來了,還好端端的和陸無祟耍了幾天脾氣。  *  下課收拾東西走人時,江淮沒遮住脖子上的痕跡,被朱小艾給看見了。  朱小艾神情震驚,“你和你老公……玩這麽花?”  江淮的脖子細嫩,陸無祟的手勁兒又大,在當天就留下來了道紅色的痕跡。  隔天起床,這道痕跡變得發青,消下去估計要一個星期。  青色的痕跡,在江淮雪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也給他整個人染上了幾分曖昧。  很難不讓人想歪。  江淮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放學後的校園人潮洶湧,他重新捂好脖子,抱著書本走。  朱小艾明白他單純,皺眉湊近他,“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這次江淮聽懂了。  他有點委屈,咬著唇沒吭聲。  “這也太過分了!”朱小艾生氣道。  江淮愣了一下,“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怎麽知道他過分的。”  “你不用管我怎麽知道的,”朱小艾拽住他,“你隻知道他太過分了就行,我今天跟著你走,給你去討個說法……”  “同學,打擾一下。”  朱小艾和江淮的動作同時頓住。  江淮抬頭,在看見來者是誰,瞳孔瞬間變大,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在一眾的學生當中,來者一身寬大時髦的風衣,和這裏格格不入。  朱小艾忽然道:“我認識你,你是木係畫展的老板。”  陶出南頗有風度地一點頭,臉上掛著笑容,“我也認識你,你是小艾吧?”  明明不認識,還能叫那麽親熱。  他的視線落在了江淮的身上。  江淮假裝沒看見他。  陶出南似乎也不在意,彬彬有禮道:“我這次來,是想邀請江淮,參加我們一個月之後的全新主題的畫展,上次你在我們畫展展覽的畫作,被不少客人誇獎,大家都很喜歡……”  江淮直接道:“不參加。”  似乎是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麽快,陶出南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苦笑道:“你一直沒通過我們的微信,我就已經猜到你要拒絕了,隻是沒得到確切的答案,終歸不死心。”  江淮看著他現在的樣子。  想著的卻是前世,陶出南對待他的冷漠模樣。  他們的聯姻,比起這一世江淮和陸無祟,要更加的糟糕一點。  陶出南在家裏的話語權沒有陸無祟高,甚至幾乎可以等同於沒有。  陸無祟聯姻,是他自己的選擇。  陶出南聯姻,是選無可選的死路。  這樣的情況下,他對江淮的態度可想而知的不好。  江淮已經盡力避開他了,卻不懂為什麽還是能碰見他,而且每次都是陶出南主動湊上來。  好在,陶出南還算比較有風度。  江淮隻是一個有天賦的畫手而已,他能紆尊降貴過來,已經是極限,犯不著死纏爛打。  看著他的背影,江淮鬆了口氣。  朱小艾揶揄他:“好家夥,你最近了不得,桃花一朵接著一朵來,還都是優質桃花。”  “沒有,”江淮跟他解釋,“他不喜歡我,不是什麽桃花。”  朱小艾沒當回事,“行行行,我也就是開個玩笑。”  經過這麽一打岔。  他也完全忘記了要帶著江淮朝陸無祟討公道這件事。  *  晚上回家時,江淮習慣性先把客廳的門給打開條縫隙。  看見裏麵漆黑一片後,他放心推開門,正在這時,客廳裏的燈“啪”一聲全亮了起來。  江淮和站在玄關開燈的陸無祟撞了個臉對臉。  此情此景,隻有撞鬼的驚悚可以與之媲美。  江淮整個後背貼在了門上,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因為驚嚇掉了下來。  “打算躲我到什麽時候?”陸無祟道。  他的手中,拿了之前江淮養的湖草。  湖草已經長完全了,纖細的草徑顫顫巍巍,像是在同江淮招手。  江淮的眼睛都直了。  陸無祟展開掌心,端到了江淮的眼前。  他在等江淮眉開眼笑。  然而江淮抿了抿唇,“不止這一株。”  陸無祟:“……什麽?”  “我種了兩株的,”江淮朝著他豎起兩根指頭,“兩株。”  陸無祟:“……”  傻子不應該比普通人好哄嗎?  這小孩怎麽這麽難搞。第16章   陸無祟眯著眼,忽然看見了江淮脖子上還沒褪去的掐痕。  經過幾天的愈合,痕跡從青色變成了靑褐色——也因此更加的顯眼。  沒了圍巾的遮掩,這道掐痕在江淮白嫩的脖子上,幾乎有些觸目驚心。  陸無祟對於自己那天使了多大的力氣已經沒印象了。  在看見這個痕跡之後,他對於江淮所剩無幾的耐心,又增加了幾分。  江淮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歡那株草,卻不好意思找我要?”  陸無祟歎口氣,“沒有人稀罕你的草。”  他把湖草放在江淮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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