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尊皇命,就地正法這八個字,從張簡修口中喝了出來,那威勢自然是不同的。


    他是真的敢殺人抄家。


    不。


    他是殺官!


    立刻便有一股肅殺氣息便撲麵而來!


    張簡修雖執掌錦衣衛多年,可是年紀也還不到四十,自然算不上老朽,此時此刻那儒雅的臉上透出了威嚴。


    似乎這位總憲大人,找回了點熱血之類的什麽東西。


    這氣勢讓東廠上下神色為之一震。


    這可真是霸氣側漏!


    數百錦衣緹騎士氣大振,紛紛轟然應諾:“標下遵令!”


    於是隨著總憲大人一聲令下,錦衣衛輕騎向著前方的郊縣衛所疾馳而去。


    大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就按照東廠的辦法辦,讓各衛所,各縣府衙門多多的找一些雞鴨鵝,盡力撲殺京畿一帶的蝗群。


    此時不論是錦衣衛,還是東廠上下都士氣高漲。


    隨著總憲大人領了首功,威嚴的又低喝了一聲:“走!”


    於是輕騎滾滾,沿著官道,順著農田排列的方向傾巢而出,東廠的人也緊隨在後。


    這架勢還真有點廠衛一家親的意思了。


    而沈烈這正牌子欽差卻故意落在了後麵,不去搶總憲大人的風頭,騎在老馬上滴答滴答的小跑著。


    田洪也有意落在後麵,此時偷偷打馬追了上來,然後向著沈烈伸了個大拇指。


    老田眉開眼笑道:“真沒看出來呀,沈賢弟……”


    對這位賢弟的手段。


    田洪讚不絕口。


    萬萬沒想到,他這位沈賢弟貌似忠厚,卻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不但八麵玲瓏,算無遺策,竟然還是個溜須拍馬的高手。


    這個功勞分的好呀!


    瞧著田洪笑得合不攏嘴,沈烈不由得微微一笑,油然道:“我要這潑天的功勞做什麽?”


    低調點好。


    沈烈在老馬背上欠了欠身,低聲道:“不爭,便是爭。”


    田洪微微錯愕,而後若有所思。


    很快老田裂開嘴輕笑了起來:“賢弟……你這坐騎也該換一匹了,這也太慢了。”


    沈烈點了點頭,笑著道:“嗯,是該換了。”


    一個時辰後。


    午門內,文華殿。


    殿內氣氛依舊緊張,內閣屬官們行色匆匆,將各縣府送來的奏報不停的送進偏廳,交給內閣,六部的大人們閱覽。


    而偏廳內正在開會。


    張居正為首,幾位內閣重臣,六部尚書,侍郎都到齊了,各自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從蝗災爆發到如今已經整整三天了。


    京畿各縣府損失慘重。


    重臣們焦頭爛額。


    嘈雜中,隨著張居正發出一聲輕咳,各位內閣大學士,尚書,侍郎們紛紛安靜了下來。


    便隻見太師大人麵色凝重,皺眉道:“都說說吧。”


    肅穆中。


    一位老成持重的大學士站了起來,徐徐道:“為今之計,當盡快派員清點各地常平倉,賑濟災民……”


    張居正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常平倉就是朝廷放在全國各地的糧倉,裏麵存放的都是國庫糧。


    是該準備賑災了。


    又是一陣安靜過後,戶部尚書也站了起來,安慰道:“太師也不必太過憂心,今春以來湖,廣,山東,河南各地風調雨順,戶部也尚有盈餘,當務之急是漕運萬萬不可斷絕。”


    張居正又點了點頭,那緊鎖的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了。


    經過他多年苦心經營,銳意變法,戶部也確實積攢了一些家底,拿出一筆錢糧賑災倒是問題不大。


    最多走漕運,從湖廣,河南,山東這些糧食主產區運糧進京便是了。


    不過……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替大明攢下的家底,又要被掏空了,張居正的心都在滴血。


    振奮起精神。


    張居正又威嚴道:“各地撲殺飛蝗之事,進行的如何了?”


    他主政多年,治理國家的經驗何等豐富,很快便抓住了整件事的關鍵,當務之急是絕對不能讓蝗災繼續擴大了!


    隻要將蝗災死死控製在京畿一帶,不要波及到河南,山東這些糧食主產區,災情便還有挽回的餘地!


    這話一問出來。


    眾位大學士,六部尚書便紛紛摸起了鼻子,有些心虛的低下頭,竟然不敢麵對太師的言辭質問。


    見此情景,張居正勃然大怒,重重的一巴掌拍了下去。


    隨著桌子一震。


    文華殿內響起了張居正的怒喝聲:“說!”


    重臣們嚇的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這個時候敢說話的,也就隻有內閣次輔張四維了。


    張四維趕忙起身,仗著自己資格老,小聲勸了幾句:“太嶽公息怒,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這話還不明顯麽?


    想必京畿各地官員,對於內閣下令撲滅蝗災這件事,是不怎麽上心的,甚至別有用心者大有人在。


    張居正氣喘如牛,憤怒的看著張四維,良久才強壓下心中怒火。


    他知道。


    這大明上下反對他的人,一向比支持他的人多的多的多……


    那些人結黨營私,呼朋引伴,在地方上拉起了一個個山頭。


    什麽齊楚浙黨,東林黨。


    他們才不管百姓死活,一個個都在陰奉陽違,巴不得蝗災再擴大一些,將他這個太師兼首輔架在火上烤!


    甚至於。


    八成已經有人開始琢磨發國難財,倒賣高價糧……


    糾結中。


    張居正緩緩坐回了椅子上,蒼老的眉宇之間是難以掩飾的疲憊,代表著大明王朝最高權力的文華殿。


    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直到……


    殿外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一個年輕的屬官捧著一個密匣快步走了進來,在重臣們的注視下急匆匆走到了張居正身旁。


    屬官耳語了幾句,又將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才躬身退了下去。


    這一番操作讓重臣們都愣住了,目光紛紛看向了那密匣上的封條。


    那分明是錦衣衛的印記。


    又隨著太師伸出手撕開了印記,打開了傳信用的匣子,取出了帶有火漆的牛皮紙信封,撕開火漆……


    然後取出一封密信看來起來。


    殿內便又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這裝在密匣裏送來的,分明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十萬火急的奏報。


    “又出什麽亂子了?”


    可是。


    重臣們憂心忡忡的注視下。


    卻隻見。


    太師那緊鎖的眉頭很快便舒展開了,眼睛也睜大了,略有些幹裂的嘴唇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張開了。


    太師此刻的神色便好似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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