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掌班王虎和幾個役長檔頭接過宣紙的時候,表情完全是懵的,直到將宣紙打開。


    看了看。


    王虎幾人才恍然大悟。


    千戶大人交給他們的,赫然是一張簡陋的通州碼頭輿圖,看樣子還是千戶大人自己動手繪製而成。


    王虎又懵了。


    沒想到咱千戶大人還會繪圖,這輿圖雖簡陋,卻將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巷子,每一條巡邏路線標注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並且芸兒姑娘多半也幫了忙的,因為這地圖上每一個十字口或是三岔路口,都用一筆秀氣的小字標注好了。


    這秀氣的字跡必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什麽停,駐,轉,巡……


    這是沈烈這幾天晚上帶著芸兒,照著通州輿圖在內宅裏偷偷畫出來的。


    “看好了!”


    隨著沈烈手持路線圖揮了揮手,沉聲道:“從今日起,咱百戶所分為三個班次出去巡街,每四個時辰換一班,每班三十人,三個班次日夜不停……都得按照本大人所畫的路線走。”


    王虎等人都聽傻了。


    良久。


    王虎才道:“大人,咱們真的要出去巡街?”


    沈烈看了他一眼,徐徐道:“巡街,站街是不是東廠的職權?”


    王虎麵色有些古怪,忙道:“那是自然。”


    這事兒。


    可就又要追究到嘉靖年之前了,那是東廠勢力最鼎盛的時期,不但要負責沿街巡邏,甚至還往各大衙門裏派遣眼線。


    除了內閣。


    六部衙門,順天府甚至國子監裏都有東廠番子坐班,專門負責監聽朝廷官員,國子監裏的太學生有沒有反朝廷的言論。


    可這都是老黃曆了。


    如今東廠哪還敢往國子監那種地方派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


    尷尬中。


    沈烈看著一臉懵的手下們,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都明白了麽?”


    王虎等人一哆嗦,趕忙齊聲應道:“明白,標下明白!”


    嘶吼聲中。


    沈烈這才滿意了,當場便手持巡邏路線圖,開始給手下們劃分班次,劃分巡邏區……


    都安排好了之後。


    沈烈然後便抖了抖身上威風凜凜的鬥牛服,揮了揮手道:“出發!”


    於是掌班,檔頭,役長趕忙整隊,帶著第一班三十人的巡邏隊抄起了腰刀藤牌。


    從百戶所門口出發,向著通州碼頭走去。


    考慮到這是二十幾年來,東廠通州百戶所第一次巡街,沈烈不太放心,自然是要親自坐鎮。


    於是乎。


    三十人的隊伍分成兩排在前麵走,沈烈和王虎騎著馬在後麵壓陣,每到一個路口便留下兩人負責站街。


    此時已是夏末秋初。


    清晨時分的通州碼頭,稱的上是秋高氣爽。


    隨著街道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起,早起討生活,販賣蔬菜瓜果,美食小吃的攤販們紛紛看了過來。


    商販們的一臉茫然中,東廠的隊伍便大咧咧的走了過去。


    嘈雜聲四起。


    “這是哪個衙門裏的官差?”


    “這……沒見過呀。”


    商販們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中。


    天津左衛出身的年輕番子們自然臉上掛不住,一個個麵紅耳赤,都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巡邏隊氣勢為之一滯,那腳步自然便有些亂了。


    此時。


    身後傳來了千戶大人低沉的嗬斥聲:“慌什麽……都精神著點……抖擻起來……大步往前走!”


    幾聲低喝。


    讓帶隊的掌班趕忙停下來整隊,然後繼續前行,隨著腳步聲又變得整齊了起來,騎在馬上的沈烈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咱東廠的隊伍好歹也是天子直屬!


    沒必要慫!


    半個時辰後。


    碼頭水關。


    到了這裏也就到了巡邏路線的終點,在沈烈的規劃裏,巡邏隊剛好還剩下十二個人也就是一個班。


    正要往水關裏走的時候,巡邏隊卻被值守的漕運兵攔住了。


    “哎……幹什麽的!”


    一個總旗手持腰刀,帶著十來個迎了上來,將東廠的隊伍攔在水關外,於是針尖對麥芒卯上了。


    呼喝聲四起。


    “來人止步!”


    “水關重地,不得亂闖!”


    可那漕運兵總旗官還沒回過神來,王虎已經抖擻起精神大步走了過去,將東廠掌班的腰牌一亮。


    眼睛一瞪。


    王虎便怒喝道:“東廠巡街……瞎了麽?”


    漕兵總旗一呆,本能的還想阻攔,卻隻見一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大人騎著馬,徐徐走了過來。


    看著這位大人身上的鬥牛服。


    漕兵總旗人都傻了,和手下的漕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竟不知該不該下拜迎接。


    沈烈卻鼻孔朝天,冷冷道:“起開!”


    麾下精兵便一擁而上硬闖了進去。


    沈烈也翻身下馬,帶著隊伍往水關上一站,一邊徐徐走動著,一邊用威嚴的目光看著麵前水波粼粼的運河。


    不少漕運兵正在一艘艘船上檢查著什麽,河岸上擺著幾張桌子,一些稅吏,賬房正在收取關稅。


    再遠處。


    還有幾個百戶,副千戶之類的官員,還有稅吏,巡河禦史之流的正在急匆匆往這邊趕來。


    等到幾個漕兵官員趕到了沈烈麵前,小心翼翼的打量而來過來,一時竟有些劍拔弩張。


    良久。


    一個漕兵百戶才走了過來,試探問道:“敢問這位大人……”


    “哼!”


    沈烈一臉不悅,發出了一聲冷哼,拍了拍鬥牛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翻了個白眼。


    那神情好似在說。


    你瞎啊?


    看著這光鮮的鬥牛服,又看了看那些番子身上的褐色衣衫,尖帽,漕兵百戶臉色微微變了。


    幾個漕兵官員自知得罪不起,趕忙點頭哈腰的退走了,在遠處圍觀了片刻,很快便又有一位大人走了過來。


    這位大人可比漕運衙門的人沉穩多了,穿著一身綠色文官袍,邁著四方步便走了過來。


    綠袍大人走到了沈烈麵前,倨傲道:“你是什麽人,竟敢滋擾漕運水關重地……活膩了?”


    沈烈看了看這位鼻孔朝天的大人,也將自己的下巴抬起。


    懶得理。


    王虎反而有些虛了,本能的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吭聲,眼巴巴看著自家千戶大人與巡河禦史對壘。


    卯上了!


    這位綠袍禦史見沈烈不回應,便提高了聲音羞怒道:“問你話呢,你是何人……”


    話沒說完。


    沈烈已經吼了回去:“你幾品官?”


    這一嗓子將綠袍禦史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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