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烈帶著東廠的隊伍,押著那一瘸一拐的揚州舉子沿街而行,很快便在大街小巷裏引發了一陣騷動。


    東廠的人竟然抓了一個舉人老爺!


    這場麵可真是新鮮。


    於是道路兩旁行人紛紛停了下來,對著東廠的番子,還有那舉子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些年長的老者開始緬懷曆史,回味起了嘉靖年間的風景,那個年月的東廠……


    也曾經這般威風。


    一眨眼。


    時光荏苒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了。


    隊伍沿著長街徐徐而行。


    那揚州舉子臉上還帶著腳印,猶自振臂高呼:“來人呐……東廠抓人啦……構陷忠良……”


    可壓根沒人理他。


    反而換來了更多的指指點點。


    但凡是行人,食客,販夫走卒,老實巴交的百姓,誰吃飽了撐的和朝廷作對呀,百姓自然是看熱鬧的多。


    這舉子見嚷了一陣卻無人搭理,心知到了東廠衙門免不了要扒層皮,便有些急了。


    趁著押送隊伍沒留神。


    突然便卯足了力氣向走在前麵的王虎撞了過去。


    王虎猝不及防被一頭撞在了臉上,一個趔趄,便摸著鼻子發出了一聲痛叫:“哎喲!”


    痛叫著。


    鼻血眼淚全下來了。


    王虎暴怒,緩了緩,擦了擦鼻血,便解下連鞘的腰刀便狠狠的砸了過去,將那舉子砸翻在地,讓番子們死狗一般拖走了。


    “還敢拒捕!”


    王虎一邊擦著鼻血,一邊咒罵著:“反了你!”


    街道兩旁觀者都看在眼中。


    頓時一片嘩然。


    “這舉子膽兒也太大了!”


    “讀書人的事麽……說不清楚。”


    “讀書人又如何,讀書人也得守法呀!”


    沈烈隻是站在隊尾,背著手冷眼旁觀,人群中畏懼者有之,也有興奮的,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


    讀書人得人心麽。


    士林清議真的代表民意?


    這事兒。


    可真是要打個問號了。


    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你是舉人老爺,讀書人裏的佼佼者,也不能當街拒捕呀。


    想必這位老爺是在家中橫著走,丫鬟傭人都慣著,在鄉裏又無人敢惹,到了這京城之地也習慣了囂張。


    說話間。


    番子們又是一頓拳打腳踢,拖死狗一般拖著舉人路過了便宜坊。


    這下子更熱鬧了。


    洶洶人群從點餐大廳裏蜂擁而出,正在敲算盤的白小娘子,芸兒,還有田洪紛紛走了出來。


    看著沈烈,王虎,東廠的隊伍……


    還有那舉子。


    田洪幾人紛紛睜大了眼睛。


    喧鬧中。


    田洪奇道:“這是……又出什麽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沈烈竟然還有閑情雅致向著他們招了招手。


    微微一笑。


    立威麽。


    真禦史他不敢抓,更不敢打,也就隻能對噴兩句,偏偏這個不長眼的舉子自己撞了上來。


    沈烈自然要拿此人開刀。


    他看來看去。


    覺得這舉子的腦袋看起來四四方方,活像一個榆木疙瘩,不大也不小,砍起來剛剛好!


    紛亂中。


    田洪,白小娘子看著那被抓的舉子都嚇壞了。


    一哆嗦。


    田洪趕忙一個箭步上前,臉色變得蒼白,顫聲勸道:“賢弟……快放人吧……這可萬萬使不得!”


    白貞貞也大吃一驚,瞪大了明眸看著沈烈,嚇得捂住了紅潤的小嘴兒,她覺得沈烈一定是瘋了。


    可沈烈不語。


    隻是那雙清澈的眼中閃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森森寒芒。


    良久。


    沈烈才幽幽道:“我心裏有數。”


    紛亂中。


    田洪也不好再勸,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看起來又一場大風波即將上演,而挑起這場風波的沈烈。


    讓田洪突然覺得,這位大廚出身的賢弟有些陌生。


    第二天。


    清晨。


    如昨日一般,東廠的巡邏隊沿著同樣的路線,邁著整齊的腳步在碼頭上行進著,在觀者的指指點點之中。


    宣告了皇權的強勢歸來!


    當沈烈再一次騎著馬,帶著隊伍走進了通州碼頭水關,果然周圍氣氛為之肅然,無人再敢阻攔。


    漕運兵,稅吏,雜役們都趕忙讓開去路,讓東廠的隊伍暢通無阻,順利進入了稅關。


    不遠處。


    禦史,巡按禦史也將臉轉了過去,假裝沒看見。


    “看!”


    沈烈在馬背上直起了腰,看著那二位禦史冷笑道:“賤不賤,本大人不立威能行麽?”


    不拿讀書人開刀,不弄死幾個大人當什麽東廠千戶呀!


    這點覺悟沈烈還是有的。


    王虎王道:“大人英明!”


    可王虎欲言又止,他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那可是禦史!


    並且讀書人吃虧了會善罷甘休麽?


    自然不會。


    他覺得很久就要有大事發生了。


    可沈烈不理,進了碼頭便翻身下馬,將戰馬交給隨從,便大咧咧的走向了稅關,然後大咧咧的拽過一把椅子。


    整了整身上的鬥牛服,往稅關上一座。


    立刻。


    稅吏,師爺,賬房哆嗦了一下,趕忙點頭哈腰的賠笑,一口一個千戶大人,那神情可真是乖順極了。


    這位爺可是敢和巡按禦史對噴,連揚州來的舉子都敢抓,大人們都嚇的躲起來了。


    區區幾個稅吏又哪裏敢惹?


    “快,快,上茶呀!”


    不多時。


    一壺粗茶端了上來。


    稅吏擦著汗。


    趕忙給這位千戶大人倒上一碗。


    沈烈也不嫌棄,將鬥牛服的華美袖子挽了起來,端起粗茶碗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然後便用灼灼目光,看向了桌子上堆放的一疊稅關賬本,這賬本上所記錄的,自然是運河關抄稅收明細賬目。


    當沈烈的目光看向了那一堆賬本。


    頃刻間。


    稅吏,賬房,師爺,總督衙門的人,便好似被江湖高手點中了穴道一般,身形一滯,臉色不由自主的僵硬了。


    一時間。


    也不知道多少道擔憂的目光,落在這位東廠千戶大人,還有那一堆關乎身家性命的賬本上。


    此時此刻。


    整個通州稅關的時間便好似停滯了一般,直到沈烈不動神色,將清澈的目光從賬本上移開了。


    一瞬間。


    似乎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沈烈假作不知,隻是眯起眼睛看著那運河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小船隻。


    至此。


    稅吏官員們懸著的心才剛剛落了下來。


    可是很快!


    沈烈的灼灼目光又落到了運河之中,那幾艘特大號的官船上,看了看那官船沉重的吃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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