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李太後的麵,幾個慈寧宮的心腹宮女憤憤不平的念叨著,那個東廠千戶沈烈真的是太過分了。


    “從聖慈太後這裏訛了錢倒也罷了,竟還要四處宣揚!”


    “真是大逆不道!”


    這個沈烈的所作所為。


    就離譜!


    竟然連太後也敢利用!


    宮女們嘰嘰喳喳的嘟囔聲中。


    李太後反倒沒放在心上,此刻她隻是覺得好奇,那個沈烈到底從京城這些皇親國戚手中訛走了多少銀子。


    想必不是一個小數目。


    甚至李太後心中又有些想笑,她十四歲進宮,已經在深宮中呆了二十年了,從未遇到過如此手段之人。


    竟然能從那些鐵公雞一般的皇親國戚手中摳出錢。


    “好了。”


    隨著李太後黛眉微皺,發出一聲不悅的低語。


    宮女們趕忙閉上嘴,又做出端莊得體的樣子。


    片刻後。


    不知為何。


    李太後難忍心中好奇,便輕聲問道:“宣本宮口諭,招東廠千戶沈烈前來麵見本宮。”


    隨著宮女斂衽行禮。


    應了一聲。


    自有人前去傳達。


    可半個時候過後,去東廠尋人的太監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更加叫人吃驚的消息。


    “啟稟聖慈皇太後,那沈烈……如今已不在京中。”


    李太後微微錯愕,驚奇問道:“去哪了?”


    太監麵色古怪,忙恭敬道:“回太後的話,說是……沈千戶去通州百戶所公幹去了……剛走。”


    李太後想了想才明白了過來。


    敢情這個沈烈也知道得罪人太多了,銀子訛到手了撒腿就跑,這是躲到通州避風頭去了?


    “哎?”


    李太後輕叫了一聲,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有些驚慌卻故作正經的青年武將形象,便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噗……嗬嗬嗬。”


    一聲嬌笑。


    李太後趕忙以袖掩麵,可仍是止不住心中綻放的笑意,她覺得這個沈烈越來越有趣。


    這有趣的小子訛了錢還知道跑。


    跑的真快。


    真機靈!


    就在此時。


    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還有宮女太監們說話的聲音,李太後便輕移蓮步走到了門外。


    站在大殿門口,瞧著不遠處堆放的幾個麻袋。


    太後斂住笑容,輕聲道:“什麽事?”


    一個太監趕忙跑了過來,喜滋滋道:“回聖慈太後的話,便宜坊叫人送來了一些新鮮果蔬,都是現摘的,說是讓太後嚐嚐鮮。”


    李太後眼睛亮了起來,她寵幸道教,平日飲食便十分清淡,近些年更是以素食為主。


    自然十分喜歡這些冬天裏種出來的新鮮蔬菜。


    “便宜坊……”


    李太後又想了想。


    便宜坊不就是沈烈的產業麽?


    瞧著那殿外堆積的反季節蔬菜,李太後白皙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看著興衝衝的太監宮女們。


    點了點頭。


    同時間。


    東郊。


    去往通州的道路上。


    此時積雪已經融化,天氣再次轉暖。


    泥濘中。


    沈烈騎在馬上,與前來送別的李如鬆,田洪二人依依惜別,叮囑他們平日裏關照生意。


    田洪一臉正氣,不時點頭應諾。


    李如鬆卻笑的合不攏嘴,用馬鞭指點著,調侃著:“你小子……你也知道得罪的人太多,在這京城呆不住了呀?”


    沈烈神色一整。


    向著李大公子翻了個白眼。


    別瞎說!


    你才混不下去了。


    我可不是跑路,我是去通州百戶所公幹!


    一番調侃過後,二人便催動馬匹沿著官道徐徐而行,一邊走看,一邊說起了正事。


    一場關於立太子的大風波過後。


    國本之爭暫且平息了下來。


    帝黨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現如今,西苑講武堂正在加緊施工,為即將到來的武舉做好準備。


    連帶著武勳們也恢複了一絲元氣,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可誰都知道這事兒沒完。


    用不著多久,或許一年半載,或許幾年之後,這蘊藏在盛世之下的危機遲早會爆發。


    太子本就是國之根本。


    這事兒完不了!


    並且眼看著就要春暖花開了,萬曆十年的春闈近在眼前,太師的病又反反複複的不見好轉。


    這萬曆十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想及此。


    二人心情都有些凝重。


    李如鬆忽然又道:“你可知……近日禦史台和吏部那幫人又在折騰京察的事麽?”


    沈烈微微錯愕,遲疑道:“京察?”


    旋即。


    沈烈明白了過來,不由得眉頭緊鎖。


    這京察製度本是大明太祖所創,用來考核百官政績,考核項目包括了四格,八法。


    四格分別為守、政、才、年。


    每格按其成績列為稱職、勤職、供職三等。


    列一等者記名,得有升任外官的優先權。


    守,代表操守,分廉、平、貪。


    政,代表政務,分勤、平、怠。


    才,分長、平、短。


    年則指年齡,分青、中、老。


    八法為貪、酷、無為、不謹、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別給以提問、革職或降級調用的處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八法後去掉貪、酷,改為六法。


    按照六法考核後,被認定為“不謹”“罷軟”者,革職處分,屬“浮躁”“不才”者降職處分,“年老”“有疾”者勒令退休。


    京察製度的存在,本身目的在於獎優懲劣,使各級官員能夠恪盡職守,為王朝統治做出貢獻。


    然而正因為涉及了官員的獎懲。


    結果從嘉靖朝默念開始,變成了大人們互相攻訐,黨派之間互相捅刀子的利器。


    “長官往往博寬大之名,每屆京察,隻黜退數人,虛應故事,餘概優容,而被劾者,又不免冤抑。”


    隨著李如鬆憤憤不平。


    沈烈卻幽幽歎氣。


    管不了。


    “京察與我等何幹?”


    讓大人們去鬥吧。


    李如鬆也隻是發發牢騷,很快便又沉聲道:“你此去通州,老子的人馬不在你身旁,你當小心謹慎一些。”


    沈烈咧了咧嘴,笑道:“這叫什麽話?”


    離開你李大公子,我沈某的東廠隊伍便不堪一擊了麽?


    “哈哈。”


    隨著沈烈扯了扯韁繩,油然道:“沈某也不是吃素的,這王朝雖破破爛爛,可是……總有些人願意縫縫補補。”


    若不然又能如何?


    話音落。


    李如鬆一呆,細細琢磨著這話中的深意。


    反複念叨了幾句,李如鬆便笑罵道:“快滾,快滾……說的老子都有些傷感了。”


    沈烈便哈哈大笑起來。


    打馬而去。


    兩日後。


    通州碼頭。


    回到了通州的沈烈有了錢,便揣著懷裏的銀票,急切的繼續著他謀劃中的一切,開始在碼頭上購買一些倉庫還有地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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