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或許可以不將那些沒什麽用的官兵,又或者賊寇放在心上,可對於這些世家抽簽抽出來的死士,便不得不認真起來了。


    自古以來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這都是永恒不破的真理,這下子是真的有些麻煩了。


    馮保不語,似早在預料之中。


    沈烈摸了摸頭。


    什麽是祠堂生死簽文?


    這便是自古以來皇權不下鄉帶來的副產品,當一個大家族,麵臨外敵入侵或其他危機時。


    族長或者家中長老便會召集全族青壯年男子,自願抽簽決定出戰與否的一種契約。


    兩張字條又或是兩根竹簽,一張寫“生”,一張寫“死”。


    抽到“生”者活命,抽到“死”者,那自然便是死士,這樣的一股力量倒是叫人十分苦惱。


    為何如此?


    說白了還是鄉黨。


    沈烈真沉吟時,


    親兵又來報。


    “大人,法場預備好了。”


    沈烈便點點頭,長身而起,向著馮保笑道:“馮公可要前去一探究竟?”


    馮保低聲道:“咱家老了,見不得血光……不去啦。”


    沈烈也不勉強,便不緊不慢的出了織造衙門,騎著馬,向著那設立在西湖畔的法場走去。


    此刻正是正午時分。


    本是烈日當空。


    天空中卻忽然炸響了幾道天雷,下起了瓢潑大雨,將前來觀斬的數萬杭州百姓,連同官兵都澆成了落湯雞。


    大雨中。


    隨著監斬官扔下令牌,赤著胳膊的儈子手便掄起了鬼頭刀,將那跪在湖畔的人犯一個個砍翻在地。


    這些人的罪名都一樣。


    通倭!


    並且罪名還真的坐實了。


    因為這個年月裏,凡是江南大戶和東海,南洋那幫海匪不勾結的還真是沒有。


    抓獲的亂黨裏麵,東瀛籍貫的也真不少。


    並且這事兒也不是沈烈第一個這麽幹,早些年在嘉靖朝,朝廷大員們以通倭為名攻訐政敵是普遍想象。


    嚴嵩還曾經汙蔑海瑞通倭!


    當人頭落地。


    鮮血隨著涓涓細流匯入了西湖,頗有些焚琴煮鶴之嫌,將這人世間景致無雙的湖泊變得血腥起來。


    湖畔一艘畫舫中。


    張簡修搖了搖頭,歎著氣:“當真是焚琴煮鶴。”


    沈烈不動聲色,隔著雨幕瞧著那一艘艘靜靜停泊的畫舫,還有雨中觀斬的百姓,卻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不是人挺多麽?”


    本以為殺人砍頭,斬孫隆,斬織造衙門勾結的這些本地官紳,會讓蘇杭大戶們心中生出幾分敬畏。


    卻未曾想。


    這些人好似完全不知敬畏一般,竟大模大樣的跑來觀斬,讓沈烈殺雞儆猴的計劃完全落空了。


    “為何如此?”


    瞧著雨幕中那些畫舫,沈烈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人不是應該兔死狐悲麽,至少……


    也該知道怕吧!


    張簡修啞然,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話:“許是真的瘋了吧。”


    許是從出生時便含著金湯匙,錦衣玉食長大了,壓根忘記了敬畏為何物,甚至還想著怎麽趁機撈一筆吧。


    搖了搖頭。


    沈烈飄然而去,那英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中,可法場上的儈子手卻換了一批又一批。


    殺了足足三天。


    一轉眼。


    又十餘日後。


    杭州城北。


    隨著幾千顆人頭落地,戒嚴漸漸解除了,可不知從何時開始,街頭巷尾卻多了些巡街的錦衣衛。


    那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錦衣衛校尉,讓習慣了無拘無束滋味的杭州府人頗為不適。


    杭州府已經兩百年沒見過錦衣衛了。


    可這不適,卻很快被這些錦衣校尉和藹的態度打破了,很快杭州府百姓發現這些錦衣衛的不同之處。


    這些傳說中惡名昭昭,無惡不作的錦衣衛非但對百姓和顏悅色,也不欺壓良善,不刮地皮。


    反倒主持起公道來了。


    但凡是遇到了地痞無賴,就算是小偷小摸的,但凡百姓叫一聲,錦衣衛的巡邏隊便真的會管!


    於是時常能見到錦衣衛校尉撒開腳丫子,提著刀,端者火槍在街頭巷尾和地痞們追逐起來。


    但凡是追上了,免不了便是一陣痛揍,於是短短十幾天下來,杭州百姓驚奇的發現這街上的無賴竟幾乎絕跡了。


    這場麵真叫人目瞪口呆。


    午後。


    織造衙門。


    馮保,張簡修對沈烈的作為大為讚賞,萬萬沒想到一到了江南便大開殺戒的沈烈。


    竟然在一番大開大合之後,開始爭取民心。


    “善!”


    “得民心者得天下。”


    二人的讚歎中,沈烈微微一笑,他從來都相信人心是肉長的,而風氣是需要靠引導的。


    可是沈烈這般作為,卻是真的戳在了杭州官紳的肺管子上了。


    這回官紳門是真的害怕了,然後便開始假仁假義的做起了善事,紛紛拿出錢財開啟了善堂。


    各種大善人粉墨登場。


    就連那平日裏比鐵公雞還摳門的靈隱寺僧人,也罕見的給寺外的乞丐蒸了好幾鍋白麵饅頭,流下了幾滴假惺惺的眼淚。


    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且不要說張簡修目瞪口呆,就連馮保這樣見多識廣的三朝元老也啞口無言。


    “這……”


    什麽情況呀!


    好嘛。


    這風雨飄搖過後的杭州府,民風一變,竟然變得和睦起來了,儼然一副路不拾遺的盛世景象。


    沈烈也哈哈大笑起來,便好似瞧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行善積德好呀!”


    玩笑歸玩笑。


    沈烈也沒閑著,明麵上是錦衣衛正式入住了蘇,杭各重鎮,暗地裏開始仿效大唐不良人製度。


    開始了一係列社會製度的改良。


    什麽叫不良人?


    曆史上真實的大唐不良人,和影視作品的正義化身壓根不沾邊,其實是社會上的三教九流都有。


    不良人中確實有一些良民子弟,可大部分人在被大唐官府收編前,都是活躍在市井裏坊的“有惡跡者”。


    其實就是古惑仔裏的線人。


    這麽好的製度為什麽不拿來用呐?


    其實沈烈的用意,就連知府衙門裏的師爺都能看的明明白白,無非是搶班奪權唄。


    但凡是一座府城,繁華錦繡之地,隻要民心安定,治安良好,你就是說的天花亂墜也沒人跟著你鬧事!


    錦衣衛這一出大戲就是奔著知府老爺來的,一下子把緝拿,捕盜,維護治安的大權給攬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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