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沈青琢拿起桌上的水晶桂花糕,用油紙層層包裹好,打算去哄哄小徒弟。  誰知他路過一處廢棄的園子時,意外發現一個小太監正慌慌張張地往園子裏跑。  沈青琢下意識側過身,將自己藏了起來,卻聽小太監口裏喊著:“四殿下!七殿下!奴婢求兩位殿下別打了!”  七殿下?  他心裏一咯噔,上前低喝道:“站住!”  小太監急忙刹住腳步,借著月色看清說話之人,也顧不上行禮了,張口求救道:“沈公子,四殿下和七殿下打起來了!您快勸勸主子們吧!”  沈青琢二話不說,率先快步走進園子裏,高聲喚道:“蕭慎!蕭慎你在哪兒?”  他四下搜尋,焦灼的目光剛鎖定池塘邊,耳畔便響起小徒弟的求救聲:“先生……救我!”  定睛一瞧,池塘裏一陣水花四濺,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正在水中撲騰。  沈青琢的一顆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迅疾脫下厚重的毛領氅衣,“別怕,先生來救你!”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池塘,心急火燎中也就錯過了,水中撲騰的小少年見他跳下後,瞬間轉變的眼神。  池水透骨奇寒,甫一下水,針刺般的寒意便順著四肢百駭往骨髓裏鑽。  沈青琢心知務必速戰速決,好在小徒弟落水的位置距離他很近,他三兩下遊過去,自後向前一把托住撲騰的小少年,用盡全力往岸上送。  隻短短片刻,他也渾身濕淋淋地爬上去,而四皇子還在池塘裏,撲棱的動靜越來越小。  沈青琢下意識想回到水裏將人救上來,目光掠過地上的小徒弟,發現他雙目緊閉,清瘦的小臉血色盡褪,一丁點兒的生氣也沒有。  “你愣著做什麽?”他立刻改變主意,厲聲教訓跟上來的小太監,“快找根木頭過來救你家殿下!”  被嚇傻了的小太監如夢初醒,連忙低頭到處找能用的樹枝木棍。  沈青琢保持鎮定,努力回憶當初學遊泳時教練教的急救知識,撿起一根小樹枝撐住他的上下顎,單膝跪在地上,將人麵朝下放在腿上,有節奏地輕拍他的背部。  來回拍了幾下後,蕭慎順利地咳出了嗆進喉管裏的水。  沈青琢立即將他放回地上平躺,這時小太監也找到了一根長樹枝,惶惶不安道:“公子,奴婢、奴婢不會水……”  沈青琢不由倒吸了一口氣。  水裏的蕭紹元已經不撲騰了,救人的機會稍縱即逝。  極短的時間內,他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最後還是再次跳下池塘,將沉下去的四皇子托上水麵,抓住小太監遞來的浮木遊往岸邊。  一連下水救了兩個人,沈青琢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指揮小太監:“速速找人來救你家殿下。”  “是!”小太監著急忙慌地跑遠,沈青琢緩了一口氣,改成跪坐的姿勢,給陷入昏迷的四皇子進行急救。  但以古代的醫療水準,這位四皇子今夜就算命大救了回來,腦部的損傷恐怕也是不可逆的。  “先生……”身後響起一道沙啞微弱的嗓音。  沈青琢動作一頓,回首:“你沒事了?”  渾身濕透的小徒弟,正怯生生地望著他,眼底仍存有劫後餘生的後怕,“四哥、四哥他要殺我……”  沈青琢不自覺蹙了蹙眉,明銳的目光上下審視著他。  原書中,小暴君第一個殺的人就是四皇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引到禦花園裏,一把推進河裏淹死。  與今夜這一幕,何其相似?  “先生,我好害怕……”漆黑的眼眸中漸漸湧上一層水汽,微啞的嗓音含著細細的戰栗,蕭慎語無倫次道,“我以為我要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先生了……”  說罷,竟然一頭撲進了先生懷裏。  沈青琢的身體一僵。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少頃,緩緩落到懷裏顫抖的脊背上,安慰似的輕輕撫摸,如同給受驚的小奶狗順毛。  小徒弟神色如此害怕,不似作假。  更何況,如今他才十二歲,距離十六歲還有四年,沒有道理這麽小就會殺人。  然而,在先生看不見的角度裏,埋在懷中的小狼崽子,唇畔泄出一絲輕柔而滿足的笑意,哪裏有半分該有的驚惶不安。  他終於知道了,原來他的先生,吃軟不吃硬啊。  ***  錦衣衛來得極快,迅速將四皇子抬回錦華宮。  兩位皇子一同落水,茲事體大,甚至驚動了尚未就寢的光熹帝。  沈青琢匆匆回宮,換了身上濕透的衣物,便攜了七皇子一同踏入錦華宮請罪。  錦華宮內,太醫和宮女太監忙成一團,淑妃正靠在光熹帝懷中抹眼淚,柔弱得像是隨時會暈厥過去。  沈青琢跪拜:“微臣給皇上、娘娘請安。”  蕭慎則不聲不響地跪在他身後。  “青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光熹帝眉頭緊鎖,“好端端的,元兒怎麽會落水?”  “回稟皇上,臣也是偶然經過,當時具體的情況,還要問四殿下身旁的小太監。”沈青琢示意身後的侍衛,“將人帶上來。”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走進內殿,一見光熹帝和淑妃,便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沈青琢:“你將今夜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即可。”  小太監咽了咽口水:“今夜四殿下在太子殿下宮中飲了酒,回宮時,路過梅林,恰好遇見、遇見七殿下,便上前攔住了七殿下,說、說……”  光熹帝眼眸微斂:“說什麽?”  小太監哆哆嗦嗦道:“四殿下說,七殿下偷雞摸狗,不配做皇子……”  光熹帝:“繼續。”  小太監:“兩位殿下便起了爭執,四殿下打了七殿下幾巴掌——”  “大膽奴才,竟然如此信口雌黃!”淚眼婆娑的淑妃激動到站直了身子,“皇兒向來脾氣溫和有禮,怎會做出此等事來?”  “奴婢不敢撒謊!”小太監慌忙磕頭,“皇上明鑒,奴婢所言皆是親眼所見!”  沈青琢不動聲色道:“淑妃娘娘,不如先聽他把話說完。”  小太監壯著膽子繼續道:“七殿下拔腿就跑,四殿下也追了上去,奴婢跟在兩位殿下後麵,跑到園子外,正巧遇見沈公子……”  “臣今日生辰,晚膳時貪嘴多吃了些,便想著出去散步,消消食。”沈青琢接過話,“臣踏進園子時,見二位殿下都在水中撲騰,便立刻跳下去咳咳……”  後半句話尚未說完,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打斷了。  綢緞般柔順的黑發濕漉漉地半披在肩後,愈發襯得他麵色蒼白,大氅籠罩下的腰身纖細,脆弱得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  光熹帝一言不發,高深莫測的目光,落在底下安靜垂首跪著的七皇子身上。  “皇上,皇上萬萬不能輕信這個奴才的話呀!”淑妃捶著胸口,哭得我見猶憐,“皇兒,我苦命的皇兒生死未卜,皇上一定要查清真相啊……”  半晌後,光熹帝推開淑妃,“如此說來,今夜之事皆由四殿下引起?”  小太監不敢吭聲。  光熹帝:“看來是朕管教無方,才讓兩位皇子鬧出此等荒唐之事!”  龍顏大怒,殿內立刻刷刷跪了一地,連淑妃的抽噎聲也變得小心翼翼。  “來人。”光熹帝來回踱步後,聲音驟然一冷,“將這個不忠心、不護主的狗奴才拖下去,杖斃!”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小太監被一擁而上的侍衛死死壓住,急忙磕頭求饒,然而還是逃不過被拖走的下場。  “救我!公子救我!奴婢是冤枉的!”小太監拚命掙紮,淒慘的求救聲卻愈行愈遠。  沈青琢跪在地上,藏於寬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直至此刻,他才終於切身地清楚意識到,在這座皇宮中,人命賤如草芥。  不論是小太監,還是七皇子,亦或是沈公子,隻要皇帝一句話,項上人頭皆有可能不保。  光熹帝坐回椅子上,語氣喜怒難辨:“沈卿,你今夜救了兩位皇子,朕又該賞賜你什麽?”  “微臣份內之事,不敢討要賞賜。”沈青琢努力維持正常緩慢的語氣,“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將四殿下醫治好。”  想起半死不活的四皇子,光熹帝麵色沉了沉,轉而看向七皇子:“你,為何大半夜在宮中亂晃?”  蕭慎眼眸低垂,一動不動地回道:“母妃說想看看梅花,兒臣便替她去梅林摘了幾支。”  此言一出,光熹帝神情變了變。  似是不願多談冷宮中那位前貴妃,光熹帝略顯疲倦地揮了揮手,“行了,都別杵在這了。”  “皇上,皇兒昏迷未醒,此事就如此草率了結了嗎?”淑妃聽聞後,又嚶嚶哭了起來。  光熹帝隱隱不耐地皺了皺眉,正準備說什麽,堂下響起一道清潤的嗓音。  “今夜發生此事,且不論誰對誰錯,微臣身為七殿下的侍講,難辭其咎。”沈青琢恭敬地叩拜,“臣自請禁足思過。”  光熹帝打量他兩眼,最終定言道:“功過相抵,朕不罰你。自今日起,七皇子禁足冷宮,閉門思過!”  ***  折騰了大半宿,再次回到冷宮,已將近子時。  沈青琢站在殿門外,淡淡吩咐道:“禁足解除之前,你都不要出門了。”  蕭慎目光一緊:“那功課呢?”  “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沈青琢解下大氅,披到他肩上,“我主動向皇上提出禁足,你可怨我?”  蕭慎雙眼盯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如果四皇子醒不過來,淑妃絕不會輕易放過你。”沈青琢輕歎一口氣,“禁足是保護你,同時也是懲戒。”  “懲戒?”蕭慎擰起眉心,麵上浮現出不解的神色。  “小不忍,則亂大謀。”沈青琢鬆開手,語氣嚴厲地詰問道,“今夜若不是我恰巧路過,後果會如何?”  蕭慎悄悄垂下眼睫,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陰狠之色。  今夜若是先生沒有路過,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蕭邵元,誰也懷疑不到他頭上。  見小徒弟一臉垂頭喪氣,沈青琢又放緩了語氣:“好了,你先回去睡吧。功課的事,容先生再想想辦法。”  “等等!”蕭慎忽然抬起臉來,“先生等我一下。”  說罷,轉身便往殿內跑去。  沈青琢一頭霧水地等在原地,不多時,便見小徒弟重新跑了出來,手上拿著幾支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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