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增添了許多的書架,因著不是很正式售賣書籍的鋪子,方俞也便沒有上四書五經一類難啃的史書,若是真放這些書的話那便成和城裏別地無異的書坊,他這是主要還是以盈利為主,為此書坊裏都是一些可讀性很強的雜談,供娛樂的小書、戲文等。男女老少皆可宜者,不單是把受眾群體固定在讀書人身上。隨著一載有餘的發展,方俞已經招攬了四名書坊管理人,素日專門負責選稿、排版、刊物上架等一係事宜,時下鋪子裏火的不單是刊物,還有連載的戲文。前來投稿的戲文多為男女情愛的題材,這是大眾最為喜聞樂見的。撰寫者十日來交一次稿,管理人閱稿後去刊印,一月便更新兩回,書房裏有這些連載戲文的投票和留言簿子,管理人三月評選一回熱度最高的戲文請說書先生前來說書,紙質變有聲,戲樓子裏也時常也有人過來看書,尋到熱度最高的有時候還會買去排戲。這一整套流程下來方俞也籌備了一年的時間,時下書茶齋才完整的走完兩回流程,客人倒是也還吃這一套,眼下在放一波知縣大人親撰的新書,生意又可以衝一波了。方俞打算等書房的銷量上去以後,自己在用間小鋪子雇人做拓印工作,如此更加節省成本也更方便一些。翌日下午,方俞下課後同盛甲一道去書坊看新書的售賣情況如何。“大哥你又不趕考,不妨將這本書讓給小生吧,小生願出兩倍的價格。”“先到先得,書茶齋曆來的規矩便是如此。雖說我不趕考,但我兒也是讀書人,我把這本書買回去給他不行啊。”書生看著眼前之人也未到而已之年,驚訝詫道:“大哥家子年歲幾許,少年成才這麽快便要趕考?”那男子臉不紅心不跳將書塞到了自己貼身胸膛前:“六歲,已經開始背千字文了。”書生結實翻了個白眼:“這離鄉試還有十萬八千裏路,大哥這麽著急買這書作何,許是家子字還認不全。”男子聽了也是惱怒:“認不全我留著給他認不行?誰不知這是咱們知縣和瀚德書院的方夫子所撰,人一個解元一個亞元共同寫出來的趕考經驗之談,雖說瞧了不一定就能取得好功名,但不瞧定然是少了一個路子,我偏生就早把好東西給兒備著不成?”“你這讀書人當真是一點不講道理。”“你說誰不講道理。”眼瞧著兩邊就要掐起來,盛甲上前道:“和氣生財,莫要為一點小事而爭執。”“縣、縣令大人。”兩人一道行了個禮。“怎的,這書賣完了?”櫃台前的掌櫃道:“午時便被搶購一空,這本還是發現上架的時候拿漏下的。”方俞道:“此次一次性便上了八十餘本,如何這般快就售罄了。”書生見著方俞行了個禮,苦哈哈道:“方夫子,咱們書院的來可都未買著書,您可得給我們本院的學生想個方兒啊。”“別急,定然是會讓你們都買到的,且再回去等等下回上架,外者也可先同買到書的同窗朋友一同相觀覽。”“謝夫子。”方俞和盛甲勸退了起了齟齬的兩人才進書坊去,今兒裏頭果然是熱鬧,這個時辰了依然座無虛席。他原本覺著講學後定然還是學院的書生來買書,未曾想外頭消息傳播的竟是如此之快,倒是還先書生一步把書都給買了。好在書本上架的時候他就吩咐了坊裏的人,除卻可外售的八十本書之外,還自留了二十本在書坊裏不供外賣,書院前來的學生大抵都沒有買到書,這陣子正幾個人幾個人的一道團在一起翻看書坊留下的。書生圍在一起讀的津津有味。“下回趕考的時候我要多準備些幹糧,到時候就不在洄寧縣吃食肆了,那頭的飯菜價格竟比府城還貴。”“我還準備考試回來路過洄寧縣嚐嚐方竹筍,瞧著寫的味道著實不錯。”“可別光顧著吃了,快瞧,這裏竟還有一章是講解榜下捉婿的。”書生哄堂大笑:“你別美著吧,就你這人才中了舉也未必有人來過問。”眾人翻看的舍不得將書放回去,書上的內容詼諧幽默,寫的跟戲文似的,可又處處提點分享了如何避坑,其中分了衣食住行四個版塊兒,可謂是麵麵俱到。“這書上有些內容知縣大人和方夫子講學當日也有說過,當真是本好書,不單是講解了鄉試為咱們這些備考的提供了參考,另一則知縣大人和方夫子的情誼也是令人豔羨,若是我趕考之時也可覓得知心好友,就是鄉試未上榜也不虛一行了。”“這就是看盡了我也想買一本做珍藏,可惜卻是賣盡了,不知何時才能上新。”“你們未去問掌櫃的?”“起碼也得十五日以後了。”學生叫苦不迭:“早知如此我便差人早些來替我帶一本了。”方俞同盛甲相視一笑,一同拐進了專留做方俞會客的雅間裏,時今《鄉試趕考避雷指南》成功上架,也算是給當初的鄉試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正如同書生所言,此書不單是記載了鄉試的趣聞趣事,方俞和盛甲多增了些名氣,但是其中最難得的是把一段難得的時光和難得人做了實物留念。不論是今後哪日再翻看起這本書,方俞便會想起鄉試在府城時同喬鶴枝盛甲一同遊樂看榜的往事,想必盛甲也是難以忘懷,畢竟家眷便是在府城所遇。“此事也算是結尾了,我也全了當初在府城的承諾。”方俞給盛甲添了一杯熱茶:“不過臨年前卻還有一件大事未了。”盛甲吃了口茶:“你可說的是“秋慶豐”一事?賽事細則我已經仔細看過了,昨日林家工坊還將獎牌送了來,我瞧著十分精美,另外車馬行也把馬車做好了。萬事俱備,可放心評比了。”先前通判大人同他交接縣衙的事務之時便將此事一並交待了,先前從未參與過這番集會,當即他便覺著甚是有趣味又新鮮,一聽是方俞想出來的點子便覺得合情合理了。時下他亦是十分的期待此次大集會,不單是因著熱鬧,另也是有關百姓和縣衙的大事,通判大人重視,他也是十分的重視。“如此甚好,我也好看看手底下那起子學生整日上躥下跳的把事情辦的怎麽樣。”十月底,二十五一日,城中期待已久的“秋慶豐”大型集會總算是拉開了序幕。集會的地點選在了城西原本的馬球場上,冬日馬場上百草枯萎,天又寒冷未曾有什麽人打馬球遊玩,場主便賣了個人情給官府自願提供場地用做了集會。天還未亮參加集會比賽者便進了場地裏布置,稍稍晚一點城裏城外的百姓便自帶了鍋碗瓢盆布袋進場地裏候著。方俞受邀作為裁判也是早早的起了身,方才用過早食便見喬鶴枝已經衣束齊整了,見絲雨給人係上了大氅,他道:“你且等等我,我還未換衣服。”“你今日做裁判也不能四處閑逛便自己走吧,我今兒約好了小楸,先要到西城食肆裏吃早食,順道就帶著染墨一起進場了。”方俞偏過頭看著說完便急匆匆就走了的人,他張著嘴不知說什麽來,隻好又把話給咽了回去。“等等!”喬鶴枝忽的又折身回來:“今兒外頭雖說是天晴,但你定要記著把我放在遝子上那件衣服穿上,厚實防風的,馬球場那頭風可大著。”方俞臉上這才有了些笑容:“我知道了,你出去慢著些走,今兒外頭人多。去了馬場隨意逛逛便去一早安排好的看台上休息吧,那邊給你們準備了果子茶水還有暖爐。”喬鶴枝抿嘴,笑著突突上來捧著方俞的臉在嘴角上親了一口:“好。”大清早的便來主動親親,方俞自是不滿足於親一下嘴角的,一把拉著人親了嘴,家仆都含笑著將視線放去了別處。方俞到集會場是辰時初,他尋見了盛甲和通判,此時布施已經開始了,但是評分還是得辰時中開始,以十分製為點評,三人做裁判,行到一處布施點便有人講解自己的布施形式。瞧著是傳統的施粥施布發放米糧肉一類傳統的布施,方俞保底打了個六分,若是東西實在是多,出了血本價值大的,他便酌情多給零點五分或者一分,反正是不會超過七分的。打分之時他還偷瞄了一眼盛甲和通判的,瞧著二位也是如此,他便放心了,裁判公平公正才能保證比賽有效持續的進行。“二位大人,夫子,學生布施的是炭火,冬日天冷了不單是吃,也得是烤火取暖啊!”方俞一路評判了些商戶後,終於瞧見了一個課室裏的學生,兩位大人知道他給學生布置了課業,於是乎都沒說話,把機會讓給他點評。“蘇漾,你可是有認真思考對待了此次夫子布置的課業?”學生自信答道:“這是自然,學生思來想去才決定布施炭火的。若是千篇一律的布施糧食那豈不是太過循規蹈矩違,背了夫子三令五申教導的用心二字。”方俞點點頭:“布施炭火著實也是考慮到了時節,因時製宜,不錯。倒是也貼近用心二字了。”蘇漾心花怒放,但是方俞緊接著又道:“可……這炭卻隻能布施住在城中困苦的百姓,城外的百姓靠近山野,多數都是自行燒炭,但見你有布施,還是會有人來領取,本著白拿白不拿的心態,實際上他們並不是迫切需要的,如此一來豈不是讓真正需要的城中百姓領不到多少,城外的百姓領回去也並非是自己十分需要?你再想想,適用範圍是不是窄了?”他拍了拍蘇漾的肩膀:“可繼續努力。”蘇漾仔細一想,夫子所言有理,他考慮的時候光顧著避開尋常布施的東西,這樣想來倒是還不如米糧實在了,至少是人人都最需要的,看來百年留下來布施放糧也是有其中的道理。“謝夫子提點。”方俞笑了笑,在簿子上打了個七緊接著又繼續去看往下的布施。第83章 一路下去陸續方俞見的花樣還不少。有在布施糧裏下功夫的,比如米粥裏放南瓜,米粥裏摻肉末讓粥的味道更為豐富的,還有遇上良心商戶,煮了米飯捏成飯團烤幹發放,如此帶回去想吃之時可蒸煮,飯團會比粥更能填飽肚子也保存的更久;也有在布匹上下功夫,多加一層薄棉等……“趙萬鑫,你此處是作何布施?為何不見布施物?”“大人,夫子,學生這是在讓無家可歸的難民登記名字。城南有處無名空舍,常年風吹日曬屋頂已經破落,雨天屋中積水,學生便將布施糧食的錢用在請人修繕屋頂和固屋牆去了。如今那屋宅雖然也十分破落,但至少能遮雨防風了,無處可去的難民也可有個落腳處避寒,不至在街市之上受凍。”趙萬鑫認真道:“難民舍內又用高牆砌分成了兩半,一半供婦孺居住,一半供男子居住。每隔些日子不定時派遣壯丁前去查看是否有難民欺壓更為弱勢之人,維護秩序。”“另外,學生在屋舍門口修放了一個大募捐箱,城中百姓凡是有不用的碎步破床被,多的瓜果蔬菜借可募捐於救助難民,雖不一定可以保證能夠難民吃用,但至少也多一個活下去的渠道。”未等開口評判,二十四課室跟在方俞屁股後頭一道去圍觀同窗作品的學生先議論起來:“這個好啊,多數都是從衣食上解決困難,倒是還未往住這一方麵想。”“倒是很會發現身邊可利用之物,變廢為寶,又為難民的生計和秩序做出了安排,思慮的也全麵,可見這些日子是用了心思的。”方俞在簿子上劃下了個八,他不吝於對學生的誇獎,有錯當循循善誘,事情辦得漂亮自然是誇讚。且確實也沒想到素日裏跟個暴發戶一樣,遇見點大小事便甩銀票的趙萬鑫仔細起來也是能辦一件像樣的事情,看來也並非是個隻會用錢的。季淙鏞撚著胡子笑眯眯道:“孺子可教也~”趙萬鑫素來高傲,但今日受到如此誇讚,臉上還是揚起了一抹笑意,朝著方俞和盛甲季淙鏞拱手做了禮。“孫垣,你們兩個難兄難弟不成,攤子擺在一處也就罷了,還一道都在做登記?”方俞往下又見熟悉的老麵孔。“雖同樣是登記,但學生和趙兄的布施方法卻是大不相同。”“這陣子學生四處走訪觀察難民,得出難民大抵的特點便是窮苦,無飯吃來沒衣穿。但這窮苦也是分了種類的,一則家中是佃戶或者原本就清貧,生來日子就過得緊巴巴,但凡是時年不好便可能吃不上飯;二則是突逢變故家中用盡了銀錢。”“學生便是從這第二則中著手,不少難民家中經逢變故,實際是可狀告為自己謀取一些賠償的,但老實本分的莊稼漢既不識得字又還不擅辯,請不起狀師狀紙都沒法向官府呈遞。學生謹記夫子所說的賽事細則上的關鍵,百姓最需要,但究竟何為百姓最需?”“學生認為有冤屈可訴告便是百姓最需要,為此學生便讓需要寫告官又有困難的百姓登記姓名,學生代為寫狀紙,如有特別需要可替為訟師,若是能替百姓打贏官司得到應有的賠償,雖然這般能幫助的百姓並不多,但是相對於比治標不治本的發放糧食,解一兩日之煩憂學生這要更為有用一些。”“瞧瞧,瞧瞧!”季淙鏞指著孫垣對盛甲道:“這腦瓜子靈光的。”孫垣眯著眼笑偷著笑:“通判大人謬讚學生愧不敢當,都是夫子教導的好。”方俞瞧了孫垣一眼,這小子素日裏沒大沒小的,今日在外頭倒是學乖了,嘴跟抹了蜜似的。不過他著實是對這小子有點刮目相看了,先時還在讓學生學寫策劃的時候這小子老早便拿著文章前來詢問。原本臭小子依仗著家中上千畝田地,竟然提議說給家中的雇農盡數降低一成糧收,孫家在雲城富戶中的地位舉足輕重,若是孫家把與雇農的分成降低,在如此大的惠民之策麵前雇農定然會紛紛投向孫家,其餘的地主大東家土地無農耕種自然也隻能跟著降低分成,如此一來此場集會比賽上比起惠民之廣上誰與爭鋒。方俞當即便掐著這小子的耳朵大罵不切實際,不顧家宅,孫家家主若是得知好兒子張嘴便把自家的總收成直降低一成還不得把人腿給打折。且不說孫家家主不會同意,若是同意以後與雇農的分成就成了對半分,雖說對半分的情況也不是不存在,但龍頭也這般幹了,大趨勢定然會往這頭偏向,如此動了農戶主的利益,孫家不被整那雲城實在是處處皆善人。臭小子被罵了一頓後也自知是異想天開了,暗自慶幸先給夫子看了計劃,若是拿回去先給老爹看那便是真的好看了。方俞原本還擔心今日這小子又鬧些幺蛾子出來,倒是沒成想被仔細訓斥了一頓大有長進。“夫子,您還未給學生做點評呢。”方俞垂眸看著孫垣,道:“知曉前去探聽難民的情況做規整,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所在,確也配得上是設身處地為百姓所想。用心去想去做也是個能把事情辦好辦出彩的,又何必紙上空談受責罵。”話畢,方俞又對身後的學生道:“凡事要先前去調查,解決問題究其根本,書本上學習到的東西就算背的再熟,記的再深刻,若不去實踐用在辦事之上,那總歸也隻是存在腦子中的道理,是蒼白無力且無用的。”“紙上學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夫子教訓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