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陛下保養身子為重,這朝老毛病盡數反彈,夜裏怎能得好眠。”穀千手替皇帝施針後,又開了些藥讓太醫院取走去抓。皇帝見著舊人心中寬慰,穀千手又了解他的病症,幾針下去人便輕鬆多了,喝了藥總算是有了多日憂心而未有的睡意。方俞下朝過來時,皇帝還睡著,好不易得眠,方俞也不便打擾,正要走時穀千手叫住了他:“老夫便不與你一道出宮回去了,陛下身體需要好好調理,老夫答應留在宮中看護著他的身子,待陛下健朗些了再做打算。菜便便宜你小子了,但是等老夫出宮還是要補的。”“穀先生把小輩騙的團團轉,如今卻還好意思惦記著寒舍中的一疊半碗菜。這宮中還能少了先生的山珍海味不成。”穀千手也不惱,笑著捋了捋胡子:“你昔時前來求醫,老夫未怪罪你隱瞞身份,今朝你倒是反過來說老夫了。”方俞哼哼了一聲,想起蕭將軍的事,不由得又道:“蕭將軍求醫治腿……”“此事你姑且放心,既是私下前來求醫,老夫自不會大著舌頭四處亂說。再者從繁他爹老夫也是見過的,昔年南征時也曾和他爹喝過兩盞酒,隻可惜了老將軍天命不永。”說起往事穀千手微微歎息了一聲,幸而蕭從繁未有生命之憂,否則蕭家當真是令人歎惋。轉而他又看向方俞:“但是陛下勢必會問起,老夫與大人如何識得的,這總得找個由頭是不是?”方俞狐疑的看了穀千手一眼:“所以呢?”“老夫便隻有說是大人病了。”穀千手背著手臉上含著笑意:“方大人是陛下的愛臣重臣,一聽說請了大夫看診治病,定是關切的很。老夫總不好亂說一氣,說方大人有嚴疾重病吧,畢竟方大人看起來很是康健。最要緊的是若說有大病,陛下定然憂心。”方俞暗覺不妙,但是依舊保持著微笑:“所以呢?”“那便隻得拿方大人有隱疾一事作為遮掩了,畢竟是登不得台麵之事,陛下也不好喊著方大人多加過問是不是?”穀千手回憶起皇帝聽聞這個消息時的凝重神情,歎息了一聲,又十分憐憫道:“他確實隻有一個小哥兒,又對外宣稱祖訓不可納妾,為此還得罪了一些朝臣。好好一個精壯小夥子,也著實是可憐,你且多關照關照他吧,素日裏為朝廷之事殫精竭慮,也總得照拂好自己的身體,你多寬慰寬慰。”“陛下口風嚴的很,方大人大可不必擔心,此事絕對不會泄露,豈不是兩全其美。”方俞擠出了個笑容,扭身頭也不回的便走了,蕭從繁啊蕭從繁,我為你可抗下了太多。“方大人留步,方大人!”方俞還未出福寧殿外的大門,便見著如公公疾步而來:“大人既是過來了,老奴便躲一回懶。”如公公手一招,身後的小徒弟便懷捧抱著一大個錦盒給方俞:“這都是陛下親賞的,才從太醫院拿來。”方俞揭開盒子一瞧,好家夥,清一色的人生鹿茸枸杞桑葚……活脫脫的養……身大禮包:“謝陛下。”如公公用一種惋惜的神色看著方俞,但轉念一想,便是不行也沒有的好。思及此不由得又歎息一聲,自怨自艾起來。方俞捧著個大禮盒,路上還碰見些下朝的官員,便是想忽略那麽大一個盒子也是難,作為禮貌也是好奇,紛紛上前詢問,他掛著笑:“陛下賞的。”想問是什麽好東西,但礙於做官的禮數,還是給忍下了。方俞快步走到自家馬車前,把盒子塞了進去。“陛下當真是對方俞厚愛啊,自己尚且臥病在塌,且也不忘對方俞的恩賞。”“那可是出入陛下福寧殿的人,又豈是尋常人能相比的?”得虧是方俞上了馬車上未曾聽到旁人的談論,否則高低要來一句:這福氣給你要不要?方俞回到府上,同喬鶴枝簡單的交待了幾句宮裏發生的事情,兩人正在暖廳裏吃薑茶暖身,雪竹前來稟告說是程先來了。“程先先前倒是經常到府上來,這也好長一陣子沒有過來了。快去請進來。”喬鶴枝放下茶盞子,對方俞道:“宮裏可有說今年何時休沐?”皇帝病了,朝中又有大事,原本是年末該做的總結都已經做完,各部門也核算完政務,可以休沐了。但是皇帝未發話,也不好按照往年的章程來,今日上朝也算得上是加班了。“許也快了,總不至過年也還往宮裏走。過年總不能把朝食做的太差,宮裏很是會盤算節儉的,不會讓朝臣白占便宜。”喬鶴枝笑了一聲,程先躥了進來,同兩人行了禮。喬鶴枝連忙朝這孩子招手:“小先,過來喝點薑茶暖暖身子吧,是從家裏過來的嗎?臉都凍紅了。”“我瞧你這孩子怎瘦了不少,眼瞧年關了,合該應該長胖一些才是。”“多謝正夫關切。”程先兩眼放光,心思全然是不在自己胖瘦上,他想同方俞談話,但是礙於喬鶴枝的麵子還是先穩著激動的心神前去謝了茶,待長喝了一口茶才看向方俞。“可是有事?”程先迫不及待道:“大人,成了!”方俞聞言也是一頓,旋即將茶盞子放到桌上:“當真?”“小人已經試了好幾回,時下已安全成功,早時便要過來告知大人的,但是大人上朝去了便未來打擾。”“太好了!”方俞難掩喜色站起了身,他原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程先竟然這麽給力,這麽快就研製了出來:“走,這便去看看。”“好!”喬鶴枝不知兩人搗鼓了什麽,現在直打著啞謎,問道:“到底是何事?”方俞上前去拉住喬鶴枝的手:“你也同我一道去看看。”刻不容緩,三人一道上了馬車前往程先的私人小工坊前去,因著家中人知道程先拜到了方俞手底下做事,家裏人便也未再過問他在工坊跑的事情,方俞又提供了許多研製炮彈的材料,這些日子程先都在自己的工坊忙碌。馬車行到內城偏隅的工坊,已經是在內城的郊外了。程先迫不及待的便進了工坊搬出一個木箱,從中打開取出了一個圓滾滾的炮彈,輕捧到了方俞跟前:“外用鐵皮包裹,內是炸藥,隻要將炮彈沿出的火線點燃便可引爆。”“大人可否一試威力?”方俞捧過炮彈顛了顛,倒是比如此大小的石頭要輕許多,也便於運輸,程先做到不錯,已然和他畫的圖紙上的炮彈有□□分相似。喬鶴枝未有見過這樣的東西,敲敲打打了一番,也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試試看。”程先興奮的領著方俞和喬鶴枝到工坊後頭的一塊荒土地去,這塊地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土坑,周遭的冬草也有燒焦的痕跡,若不是大雪覆蓋,定然是更為慘烈,顯然程先長期在此試驗。自家大人前來檢閱,程先比自己看成果要興奮的多,急不可耐的點燃了炮彈後頭像蝌蚪尾巴一樣的火線,嗤的一聲響,火線點著,火點子便迅速朝蝌蚪身子方向燃去,程先見狀連忙將炮彈拋擲了出去,許是力道不夠,炮彈並未丟出去太遠,不過一丈的距離。方俞後脊一涼,趕忙抱起身旁看熱鬧的喬鶴枝就往反方向跑,喬鶴枝不明所以,須臾之間,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感覺地都在顫動,霎時旋出一朵大飛花,積雪夾著泥土四濺。喬鶴枝後知後覺的躲到了方俞胸口前,堪堪躲過一劫,方俞的後背卻是受了流星掃射,雪和泥糊了一後背,被擊打過的皮肉火辣辣的疼。“你沒事吧?”喬鶴枝有點嚇懵了,他還以為隻是簡單的爆竹,沒曾想是這麽大威力的東西,好半天才從方俞身上探出頭來:“沒事。”方俞這才輕輕將人放到了底下,拍了拍自己弄髒的衣物,程先那小兔崽子倒是跑的快,從草垛後頭鑽出來,連連同方俞和喬鶴枝致歉:“力道小了些,沒有丟遠一些,大人和正夫沒事吧?”“若是用投石器拋出去就不會傷及自己了,工坊這頭沒有投石器,便隻有自己上。”“這究竟是什麽,威力這麽大?”喬鶴枝還有點腿軟,隻得受方俞扶著,瞧見遠處被炸出的大坑,足有十多寸深。“是準備研製出來送往西北的。”方俞捏了捏喬鶴枝的手,安撫了他一下,前去查看炮彈炸出的坑,便是方才試點出了些小插曲,但是不得不說這炮彈的威力當真是大,一米以內將人送飛是完全沒有問題,三米之內也要受到波及。喬鶴枝小心的跟著方俞身後:“這麽大的聲音,不會引起周遭百姓的注意嗎?”“一開始會,但知道這頭是工坊就沒怎麽關注了。小人昔日就在這頭研製煙火爆竹會爆炸,倒是見怪不怪了。再者大人又派了人在這頭看守,未有人前來打擾。”喬鶴枝點點頭,又偏頭看了方俞一眼:這家夥竟然背著他做這麽些危險的東西。雖然炮彈比不得研製成熟時的威力效果,但就目前來看也已經比當下的武器要先進不少。“程先,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有了這東西不說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好歹是多了一重保障。”程先受到誇獎臉上笑意藏不住:“大人畫的圖紙上還有許多火器尚未研製,小人將這炮彈製出後,對其餘的也頗有信心,小人定然盡快加入研製中,想必要不了多久也可以有所成效。”“其餘的先不著急,我先分派一批人手給你,先大量研製出一批炮彈。後頭的你自己再慢慢搗鼓,先直接回朝廷的工坊去。”程先聞言兩眼放光:“大人的意思是小人做領隊主事?讓、讓小人帶人?”“這是自然,炮彈不似尋常之物能夠隨意搗鼓,若是不甚傷及自身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當然要專攻之人帶領。”程先立馬道:“小人已經把研製的步驟記錄在冊,定不負大人所托。”……果真,自穀千手進宮伴駕後,朝廷沒有加班太久,過了兩日朝臣便休沐回去過年了。方俞隔三差五倒是還得進宮去見皇帝,先報備了自己要做火器一事,皇帝知道他是個會整活兒的,既是為軍事著想自是一件好事,當下自己又有事繁忙,便也沒多過問什麽便應了下來。方俞便心安理得的把多數時間泡在了炮彈的製造上。一晃就是開年正月底,皇帝身體好轉,重上早朝,也宣召了個懸在朝廷一兩個月的大事。“今太子德行有虧,為身不正,廢儲位為崇德王。”太監尖利的聲音響徹殿內殿外,太子叩於大殿中,方俞位列朝臣隊伍中,看著這位廢太子似乎並沒有過多的傷神,反倒是像卸去重擔的一身輕快。其實方俞也能理解,太子庸懦並沒有多少才華,興許自己並不多想當皇帝。但是皇後和崇明帝就一個兒子,後頭的都是幾位公主小哥兒,太子作為嫡長子,便是心中不願意,也隻能走上那個風口浪尖的位置,從此以後活得更加小心謹慎。皇帝廢太子也心痛,崇明帝與皇後是少年夫妻,門當戶對,是有過深厚情意的,為此便是知道這個兒子庸懦,也護了許多年。若未曾出這樣的大事,皇帝其實也舍不得廢棄太子。今天這個結果,也許也有皇帝的成全在裏頭。成全了太子不想做皇帝的心,但也傷了皇後的心。“兒臣叩謝父皇。”太子重重磕了頭,朝中一片肅靜。雨露雷霆皆是皇恩,方俞有些感慨,被斥責失麵於整個朝廷,還得跪謝,皇室子弟富貴無敵,卻也有太多的無奈。太子於皇帝大壽前夕被廢,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朝上朝下難免議論,但廢太子一事曆朝曆代也都有發生,倒也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太子黨雖頗受打擊很是頹喪,但又樂觀的想著既能廢,老皇帝在位一日便有可能再複立太子,於是極力勸誡皇帝養病為宜,不宜過度操勞,也就是不著急立新的太子。崇明帝確也未打算當即就要另立太子,倒也不是為了給廢太子機會,而是不想太早從諸位皇子中選擇一人置於刀尖之上做箭靶子,除非自己一口氣當真要喘不上來,需得人坐上那把椅子,他還得考量究竟哪個皇子更適合坐上儲位。總之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皇帝身體雖得到溫養有了好轉,但也大不如病前的精神氣頭,本是如火如荼辦著的大壽也被中途叫停,一切從簡而行,到最後還是就宮裏辦了幾大桌。本想熱鬧熱鬧,到頭來還頂出了個大熱鬧,皇帝實屬也沒有什麽心情辦壽宴,此事也未有大臣敢再多勸。許多大臣也暗鬆了口氣,幸而當初未有冒頭前去接下壽宴一事,否則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朝中風雨,太子廢後,二爺和四爺刷臉的機會越發的多了起來,日日在皇帝跟前打轉兒,做事勤謹孝順,畢竟太子被廢著實兩人的受冊封的可能性最大,自然是都在掙表現。方俞倒得了個清閑,左右皇帝跟前都有人跑著,自己去把旁人擠開得罪人,擠不進去又尷尬,索性幹些虛浮無力的,倒是不如專心監工,從實事上出發。三月初,一批精心研製的炮彈和押送軍糧車隊中送往西北。方俞同皇帝商量了意思,鑒於先時軍中便出過叛賊害得蕭從繁深受重傷,此次送軍器威力即便顯著,那也未曾在朝廷大肆宣揚,一切低調行事。他借著去巡檢官道修建騎馬隨著隊伍到了偏岩關,看著車馬遠去,心中也不由得祈禱能幫到楚靜非一把,這場戰也打了太久了。“大人放心吧,此次護送軍糧前去的是兵部左擁將軍。”紀謹雙腿夾著馬腹,十幾歲的小孩兒已經有了一雙大長腿,居於烈馬之上,氣勢甚至壓過了馬。原紀謹是打算自己前往邊關去幫助楚靜非的,但是方俞提前寫信給了他老爹,阻斷了他的想法。崇明帝十二歲便隨軍出征過,紀謹如今也是十二三了,打小舞刀弄槍,其實比許多將士都要強橫,倒是有能力可以去邊關。楚靜非一去邊關便是一兩載,生死不定,紀謹一個人在王府難免憂慮,自是想去邊關盡些力,便是不能,好歹也能見到自己老爹。少年的心思方俞也明白,但是他總有些根深蒂固的現代思想,孩子還是太小了,不應該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楚靜非就那麽一個兒子,自從自己的王妃去世以後又未再續娶,王府人丁堪憂,若是世子出點意外,這一脈可就難了。想來楚靜非也疼愛獨子,欣然采取了方俞的意見,不讓紀謹到邊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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