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都要跟著他們去衙門了,神色也不見多少慌張, 甚至對來找他麻煩的人還能冷靜應對, 對他的印象越發的好了。衙頭甚至能察覺在林小九說完這句話之後,旁邊看熱鬧的人們朝他們投來的視線,那裏麵的好奇和猜疑如有實質, 仿佛如果他不把這些人帶走, 他就是在故意刁難一樣。隻是對他的印象再好, 他也知道眼前人不是自己能染指的。而且, 這次過後這個哥兒能不能從衙門裏出來都是個問題。衙頭在心裏稍稍的歎了一口氣, 隨即扭頭看向那還跪在地上的人們,低聲吩咐道:“他說的對,你們也跟我們一起去衙門。”那婦人聞言有些害怕,但是想到那貴人的吩咐,也跟著站了起來,大義凜然道:“是老爺,民婦這就跟老爺一起去衙門,隻求大人能還我兒一個公道。”衙頭看了她一眼,將人帶走的同時,他還留了一部分的人在那裏檢查林小九的店鋪。*林小九被帶走,那群哭喪的人也跟著去了衙門,眼下隻有一些凶神惡煞的衙役在檢查店鋪。呂塑他們這些夥計也不敢去觸他們的眉頭,隻能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搜查。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原本整齊的店鋪翻得淩亂,呂塑的拳頭都握緊了。其他人還好,畢竟他們都是後麵才來的夥計,對這個店鋪的感情還沒有那麽深,但是金柱、金桃,以及陳嬸子這幾個人,已經急的團團轉了。若是今天林小九出事回不來了,店子保不住了,那他們之後又該怎麽辦?看著在他們店裏肆無忌憚的衙役們,金柱的拳頭就緊了又鬆,扭頭看向還站在那裏的呂塑,想起剛才林小九走之前的叮囑,終究還是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來。“呂賬房,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金桃急的眼眶都紅了,可是她卻做不了任何事,連幫忙都幫不上,隻能到呂塑的旁邊,看著這位被林小九寄予厚望的賬房先生,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從剛才林小九交代自己後續,然後被帶走開始,呂塑就在腦海裏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麽做,眼看著店裏被翻得亂七八糟的,他也有些不好受。隻不過眼下,呂塑也知道不是感到好不好受的時候,在聽到金桃詢問時,他立馬就看向了金桃和金柱的方向,叮囑道:“你們兄妹現在去書院找小東家的夫君,告訴他店裏出事並且小東家被帶走的事,讓他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小東家先救出來。”金柱點了點頭,這就要帶著金桃離開,旁邊一直跟在呂塑身邊的趙青卻是突然出了聲。“金桃姐腿腳不好,不好疾行,不如讓金桃姐留下來,我跟著金柱哥去,這樣速度也能快些。”幾人沒有料到一直悶不吭聲的趙青會在這種時候開口,隻是眼下時間不等人,他們也來不及思考。在趙青說完那話之後,眾人都齊刷刷的看向了呂塑,紛紛等著他來決斷。呂塑看了看金桃再看看趙青,略微思考一下便拍板道:“你說得對,趙青你跟著金柱去找沈舉人,金桃你留下來,我們要穩住店裏的人。”“好。”金桃不在乎能不能去,隻要她能幫上忙,她就覺得高興。在下了決定之後,金柱也不再耽擱,帶著趙青就離開了店鋪,朝著他記憶中的書院走了去。在他們離開店鋪的時候,街道上剛好有個衙役騎著快馬同他們擦肩而過,同樣朝著書院的方向疾馳而去。*等到金柱他們離開了,呂塑看著已經變得亂糟糟的店鋪,忍著內心的不適,強打起精神,然後又迅速的看了店鋪裏麵還站著的有些不知所措的夥計們一眼,很快在心裏確定了名單。“陳嬸子、桑哥兒……你們留下來幫忙,其他人今天先回家去,至於店鋪什麽時候開,我到時候會再通知你們的。”那些沒被點到名字,此時讓回家去的夥計,站在那裏還有些慌亂,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是呂塑在說完這些之後,已經扭頭去吩咐金桃去後院遣散那些還在洗菜、洗碗的人了。他們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店鋪,再看看無心再管他們的呂塑,雖然心裏還是覺得慌亂,最終還是選擇聽他的話,一一離開了店鋪。“金桃,後院裏麵的人,留下鄭嬸子和錢嬸子就夠了,其他人你就讓她們先回去,人太多也亂。”“是。”對於呂塑的吩咐,金桃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在聽到他這樣說之後,她便朝著後院去了。那些本來還在搜查的官差們,在看到呂塑竟然讓他們店裏的人都離開的時還有些不爽。衙役停下正在搜查的動作,扭頭看向他們,臉上是明顯的厭惡,“我們都沒有讓你們離開,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看著突然找茬的衙役,呂塑站出來朝他賠著笑臉,“大人,我讓他們離開也是為了將空間騰出來給你們搜查,不然你看他們都在這裏亂糟糟的,還幫不上什麽忙。若是因為搜查不嚴密,耽擱了大人的事了,他們豈不是罪過大了。”呂塑一副書生模樣打扮,說話好聽,再加上他長得白淨,那衙役也不多為難他,隻是朝他嗤笑了一聲,譏諷了一句,“你倒是懂事!”呂塑賠笑,倒也不反駁他的諷刺。然後就不再理會呂塑讓人離開的事了。呂塑見狀鬆了一口氣,他看著翻得起勁,似乎不搜到東西不罷手的衙役們,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朝著旁邊人道:“陳嬸子,你去泡點茶給大人們喝。金桃,你去切點羊肉出來,想必他們一大早就出來奔波,也沒有好好的吃過飯。”陳嬸子覺得又給他們吃,又給他們喝的,怕他們許久都不會走了,但是想到呂塑是現在店裏做主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他說的去做了。金桃也是在聽到呂塑的吩咐之後,稍稍的猶豫了一下,然後手腳麻利的去做了事。等到陳嬸子的茶和金桃切的羊肉上了,那些衙役們還在搜查,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原先整潔的店鋪此時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甚至像是沒有開店的舊店鋪。呂塑在旁邊看得直皺眉,卻也不能說些什麽,在看到羊肉和茶水到了之後,立馬讓他們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朝著那邊還在漫無目的翻東西的衙役們陪著笑。“大人,你們這奔波了一早上了,想必也該累了,不如先吃點東西,然後再來好好的搜查。”原本還在那裏亂翻,甚至遇到點覺得可以的小配飾,覺得可以帶回去就直接揣在兜裏的衙役們,眼看著這店裏的賬房竟然那麽懂事,相互對視了一眼,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然後朝著他們擺好的桌子聚攏了過來。在看到桌子上那散發著香氣的羊肉時,他們當即就忘記了過來之前上首吩咐的話了,也顧不上什麽搜查不搜查的了,直接就坐下吃了起來。“早就聽說這家的羊肉味道不錯了,沒有想到那麽不錯。”“就是,這味道還真是好極了。”“對了,你們這個羊肉的味道怎麽那麽鹹啊?”見那個衙役不滿的拍桌子抗議,呂塑過去小心的賠不是道:“大人,因為我們這個羊肉都是煮湯吃的,所以通常都要鹹一些。若是大人在意,我可以給你們弄個湯來,隻是我們這裏的湯都是精心調製的,眼下配上來還需要些時日。”那衙役聽著呂塑的話有些意動,剛想開口就被旁邊的人給嗬斥住了,“煮什麽湯,我們待會兒搜查完就得回去交差。”剛剛開口詢問的那衙役聽到這話有些不高興,但是開口阻止自己的人又是自己的上司,他即便是再不高興也不能發作。於是那衙役準備把怒氣發泄到呂塑身上,他斜眼看向呂塑,語氣憤憤道:“既然這樣,那你就給我們上點茶水,對了,不要那種熱的,最好是冷的。”“可是,大人,那冷茶。”呂塑剛開了一個口,緊便被那衙役不耐煩的打斷了,衙役揮了揮手,完全不聽呂塑在說什麽,隻一個勁的道:“可是什麽可是,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快去!”這完全是把呂塑當自己隨意差遣的夥計使了。呂塑聞言似乎是有些怕了,也沒有繼續和他爭辯,而是應了一聲‘是’之後,很快就下去準備他們要的冷茶水了。那幾個衙役們吃了差不多有十斤的羊肉,又喝了好幾壺的茶水,這才像是意猶未盡般的停了嘴,酒飽飯足之後繼續搜查了起來。在他們吃喝期間,店裏留下的人就待在不遠處看著他們,除了櫃台收錢的櫃子早就被呂塑藏起來之外,其他地方早就被他們都搜了一個遍。眼看著他們還要繼續搜,不知道要搜到什麽時候,突然其中一個衙役捂著肚子,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忍了兩下似乎忍不住了,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呂塑,惡狠狠的道:“這裏那有茅廁?”呂塑聽著他的話似乎是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給他指了路,“就在街盡頭。”那衙役聽完之後像是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肚子又叫了一下,隨即他也來不及再說了,捂著肚子就跑了出去。第一個衙役出去之後,剩下的衙役就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一般,一個接著一個捂著肚子跑了出去。最後,唯一還能忍受的人,指著呂塑嗬斥道:“你是不是給我們的東西裏下藥了!?”呂塑臉上露出了誠惶誠恐的神色,最後看著那衙役為自己辯解道:“沒有啊大人,你們都看到的,那些肉都是我們從鍋裏撈出來現切的,我們那裏有本事去下藥。”說完,呂塑像是突然間恍然大悟道:“對了,你們會這樣,肯定是剛剛吃了那麽多的肉,又喝了冷茶水。我剛剛就說了,這吃肉喝冷茶水就是不行,可是你們就是不聽。”還不等呂塑喋喋不休的說完,那衙役已經聽不下去了,直接說了一句,“你等著!”然後,迅速的跑離開了。眼看著他們都跑遠了,呂塑臉上的忐忑這才收了起來,看著旁邊同樣不安的夥計們,冷靜的朝著他們吩咐。“他們待會兒可能還會回來,眼下這情況應該是小東家他們得罪了人,所以才會有人來找麻煩。我們現在要趁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把店裏值錢的東西都收起來,免得他們待會兒反應過來全砸了。你們現在也不要太擔心,擔心也是無用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替小東家守好店,然後等他回來。”“是,我們知道了。”在聽到呂塑這樣說之後,眾人臉上皆是一震,也顧不上驚懼了,紛紛行動了起來。看著忙碌著的眾人,呂塑把自己剛才趁著那些衙役說要帶走林小九之時,他讓趙青藏好的錢匣子拿了出來,然後重新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沈漣在書院裏上課,本來還盤算著今天沒有什麽事,下學之後可以早點回去多陪陪林小九。“沈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你來解釋一下。”課堂上的夫子突然叫了他。沈漣站了起來,從善如流的回答了夫子的提問,在他滿意的神色中重新坐下。隻是在沈漣剛剛落座的瞬間,書院裏的打掃門童跑了進來,神色間盡是慌張。站在上麵的夫子看著他這幅樣子,立馬就怒了,高聲嗬斥道:“在書院裏,還是在我們講課的時候,你這般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門童先是同夫子告了罪,然後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夫子,我不是有意驚擾課堂的,隻是門外來了一個衙役,說是沈漣公子家裏出了事,讓他趕緊出去一趟。”一向穩重的沈漣聽到他的話,第一次不顧禮儀的站了起來,臉上也浮現出了幾分驚愕。他的家裏隻有小九,如果出事也隻有小九會出事。本來還很生氣的夫子,在聽到竟然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家裏出了事,當即火氣就熄滅了,然後看著站起來的沈漣,連忙道:“沈漣,你先去看看,晚點再回來上課也關係。”聽到夫子的話,沈漣定了定心神,隨即扭頭朝他行了一禮,恭敬道:“多謝夫子。”說完,抬步就往外麵走。看著沈漣跟著書童大步離開的背影,剛剛被驚醒的慕青立馬就想到了他們剛剛找到的害人家夥。這人才剛剛被抓到,眼下沈漣家裏就出了事,若說其中沒有任何的關聯,慕青自己都不相信。慕青想到沈漣剛才罕見的慌張神色,也跟著站了起來,在夫子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情況下,朗聲道:“夫子,我眼下肚子不舒服,我想去趟茅房。”說完,慕青也不等夫子回應,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柴源偉反應慢了一點,眼看著慕青離開了,他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站了起來,也跟著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道:“夫子,我也是,我也拉肚子了。”耿響一直在看著他們,眼看著他們都出去了,他也想要跟出去瞧瞧熱鬧,他下意識的舉起了手,想要找個理由跟出去。結果,耿響的手才舉起來,夫子就朝他瞪了過來,然後怒氣衝衝的吼道:“你要幹嘛!那麽多人都拉肚子嗎?你要是去的話,你今天就給我待在茅廁別出來了。”耿響舉起的手又慢慢的放下來了,同時在心裏覺得這個夫子就是明晃晃的偏心,憑什麽沈漣他們出去了,他就不能去還要挨罵。看著夫子朝著自己瞪過來的眼神,耿響終究還是沒有敢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甚至覺得自己委屈極了。*沈漣跟著那書童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門口,在見到前來的人是王衙頭,在看到他臉上的焦急神色時,心裏咯噔了一下,隨即過去的腳步更快了。“王衙頭!”“沈舉人!”謝過了帶自己出來的書童,兩人來到了躲避人群的枯樹下,沈漣便迫不及待的看向王衙頭,想要聽聽他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王衙頭,這是發生了什麽事,這才讓你跑這一趟。”王衙頭的眉頭皺得死緊,看著沈漣極快的道:“縣令昨天被邀請去了臨縣參加公會,今天就有隔壁縣衙的官員帶著一批衙役拿著太守的命令來到這裏,說是暫時接管我們衙門。隨後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便有人來報案,說是林家買的餐食吃死了人,要讓府裏的兄弟去抓人。那些新來的衙役仗著有上麵的指令,不準我們參與這次的案件,說是讓他們來處理。我們擔心出事,便讓我找了個由頭出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