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看起來是個貴族模樣麵容姣好的青年, 舉手投足間都是不經意的貴氣, 穿著也極為講究,身上若隱若現地傳來不知名的香氣。  黑蚺本身對貴族沒什麽好感, 這類人大多看不上獵人, 甚至還嘲諷他們隻不過是帝國沒有感情的工具。  可這個貴族似乎和那些人都不同,而且這個貴族的眸子中湧動著讓他看不懂的情緒,他不知怎麽的居然真的停下來打算聽聽他想要說些什麽。  之前倒不覺得, 仔細打量之下黑蚺才發現這個年輕貴族竟與肖肆眉眼之間有些相像,隻不過青年的眸子更為柔和,像極了一汪春水,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對方喊他的那聲黑蚺歎息一般, 似乎很久未見,那般沉重,那般的……思念。  “我是黑蚺。你是?”黑蚺簡短道, 他不記得自己有什麽認識的貴族。  “我叫肖一嵐, 肖肆的哥哥。”對方絲毫沒有貴族的盛氣淩人, 那雙眸子充滿了哀傷一般渴望地緊緊盯著他。  肖一嵐?  那個名聲顯赫的肖家的長子, 也就是肖家現在實質的掌權人,沒想到肖肆居然會是肖家的人。以肖家顯赫的程度,也難怪脾氣這般桀驁。  他微微頷首,刻板地應付道:“肖肆很努力,他做的很好。”  黑蚺沒看見,肖一嵐掩在衣袖下已然用力攥緊到發白的手,他用進全身力氣才勉強控製住自己不在黑蚺麵前落下淚來。  黑蚺隻不過是幾句敷衍的話,肖一嵐卻差點控製不住他淺笑著的偽裝。  不行,他必須要控製住自己,不能嚇到肖沉,不能打擾到肖沉。  那場直播後他才知道肖沉居然沒死,他雖然不知道自家弟弟為什麽屍體都被父親燒了還能完好的站在他的麵前,但是隻要肖沉還活著他就已然慶幸萬分了。  肖沉離開後,他想要彌補,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們一直以來做的有多過分。  肖沉愛吃甜的,他想做些甜食,才發現自己竟不知肖沉愛吃什麽,他絞盡腦汁地想,卻隻能悲哀地記起來肖懷冰似乎愛吃蘋果派;他想要把肖沉的照片擺出來,即使他離開了,他仍是肖家的一份子,可他翻遍了家庭相冊卻再沒找到更多。  甚至他去了肖沉的房間,卻發現所有的設施早就因為肖懷冰當初要搬進來被他們移動過了。  這個家找不到半點肖沉存在過的痕跡,那些痕跡早就被肖懷冰的代替。  他怔然地想,那個時候肖沉就這麽默默地看著自己一點點地被替代,被抹消,被取而代之的時候,他會是什麽感受?  肖一嵐忽然想起來,他大抵是記得肖沉的反應的——從一開始的暴躁,不滿,咒罵,憤怒,最後變成了沉默,麻木,習慣,無動於衷。  他的心像被什麽攥緊,一脹一脹地疼得厲害。  肖一嵐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麽,又想說他很想他,他們都很想他,但到最後,他看著肖沉陌生漆黑的麵具,終是沒有再說些什麽。  他告訴自己,以肖沉的視角來看,這隻不過是他們之間的第一麵,他不能太過冒犯,不能表現得太過古怪,不能讓肖沉討厭他……可他幹澀地嗓音卻不由自主地問道:“……黑蚺閣下,您見多識廣,我想問問您,如果有一個人背叛了極為深愛他的家人,那這個人還有沒有可能得到原諒?”  他急切誠懇地看著黑蚺,似乎在等待著自己的判決一般。  黑蚺想了想,肖一嵐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不小心惹惱了肖肆,以肖肆的脾氣被惹惱了也不奇怪。不過這個人也就看起來桀驁不馴,本質上對於家人極為在意,也容易心軟。  不過這件事情如果放他身上恐怕不行,如果讓他心甘情願付出生命的人有一天背叛了他,他估計不做獵人也要和那人同歸於盡的。  不過肖肆畢竟不是他,黑蚺拍了拍肖一嵐的肩膀,安慰道:“這個人會得到原諒的。”  他笑道:“他們是家人不是嗎?他總會得到原諒的。”  黑蚺不再說更多,他還有事情,很快就走了。  他身後,肖一嵐再也抑製不住,紅了眼睛。  -  直播快要開始了,可之前那位記憶回溯的獵人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遲遲沒有到場。  他們這邊的流程看不見那些嘉賓的親屬,隻有直播後那邊才能單方麵看到正在執行回溯任務的他們,而他們卻看不見那些人。  因而黑蚺也就不知道,另一邊嘉賓親屬中,坐在最高處的,那個他最為在意的,隻要一眼就足以讓他靈魂都痛苦得震顫起來的男人。  “父親,您真的不打算去看看阿沉嗎?”肖一嵐問道,語氣複雜。  他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肖沉對肖夜楓的感情他不可能察覺不到,可肖夜楓卻對肖沉總是那麽殘忍。  肖沉死亡時明明肖夜楓也那般傷心過,可是現在他竟連去看一眼肖沉的打算也沒有。  肖夜楓神色冷漠,沒有理會肖一嵐的話。  這個男人在肖沉死後愈發地冷漠,連以往臉上總是帶著的商業性的笑也逐漸淡去,整個人逐漸失去了生氣,似乎肖沉的死把他也帶走了。可是在直到肖沉還活著的時候他卻沒什麽反應,看著肖沉就像一個陌生人。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內裏的驚濤駭浪。  見肖夜楓沒說什麽,肖一嵐也隻好作罷。  他暗暗下定了決心,這次直播後,他一定要找肖夜楓問個明白。  然而肖夜楓不知道,他拒絕了這一次,便再無與肖沉和平和解的機會。  那記憶回溯的獵人終於來了,隻是神色有些不對勁。他戴著麵具,旁人倒也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來。唯有黑蚺看著他笑道:“怎麽流了這麽多的汗?這次任務又不用你砍蟲族。”  黑蚺本意是調侃,沒成想那獵人反應更大了,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黑蚺一貫隻對蟲族心思細膩,本也就對戰友極為信任,因而隻當對方是不舒服,沒再說什麽。  那獵人也不再多說,運用起異能。  眾人逐漸邁進那獵人搭建的場景之中,黑蚺殷無玄他們率先邁入,嘉賓們則尾隨其後。而就在此時那構建著的場景突然劇烈抖動起來,獵人也瞬間被冷汗浸濕了背部。  他驚慌地喊道:“出異常了,快回來!”  而早在他喊之前黑蚺便神色一凜,直接把身後的嘉賓踢了出去,後麵沒進入的嘉賓也急忙後退。可那場景坍塌得太快了,黑蚺和殷無玄把人推出去後根本來不及再跑出去,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回溯之中。  場外,肖夜楓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麵色陰沉得難看。  肖肆急上了頭,直接揪住那獵人的領子質問道:“他們人呢!”  眾人急忙勸下,一旁的獵人詢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獵人語態慌張:“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到,似乎是基點選錯了,他們可能會迷失在時間裏……”  肖肆急道:“少說那些沒用的!你直接說他們現在可能在哪?”  那獵人喉結上下動了動,似乎接下來的話極難說出口一般,眾人催促下良久才道:“宇宙裂隙。”  -  那回溯場景坍塌得太快,黑蚺情急之下隻來得及把直播攝像頭甩給殷無玄,畢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帶著這個東西獲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隻來得及看見殷無玄猝然瞪大的眼睛,繼而麵前便一片漆黑了。  昏迷中他似乎感覺自己翻騰了許久,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他依稀感覺自己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有什麽地方正在變化,可眼下顯然不是查看的好時機。  周圍仍是一片昏暗,他認不出這是什麽地方,隻能費力地走。  忽地,他似乎聽見有人叫他的聲音。他扭頭一看,那似乎是個孩子。  那孩子走進了他才發現,自己的視線似乎和他差不多齊平。  黑蚺吐出一口氣,他居然變小了。  “你是哪個房間的?晚上不可以出來的,明白嗎?”那孩子不由分說地拉起他便跑,他想掙紮卻發現連精神力都空空如也。  ——他居然真的成了一個孩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四周昏暗得厲害,借著不知從何透進來的些許亮光,黑蚺依稀看清了,扯著他跑的孩子有頭漂亮的長發。  黑蚺沉默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成了孩子的原因他的思維也活躍起來,怔怔道:“……女孩子居然也有這麽大的力氣嗎?”  那孩子步伐一頓:“誰是女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第61章 他本就應該呆在肖家,哪裏都不許去  那孩子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進了一個空曠的大房子中, 夜色沉沉,黑蚺看不清環境, 還算靈敏的感官卻聽見很多猝然紊亂起來的呼吸和寂靜夜幕中愈發接近的腳步聲。  那孩子將他胡亂塞進被子中,急切道:“你快進去,一會千萬不要出聲!”  黑蚺扯住了他的袖子,問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你是誰?”  那孩子被他扯得轉過身來,他們離得很近,黑蚺依稀看見他的一隻眼睛似乎被什麽遮住了, 隱隱傳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那孩子一邊把黑蚺塞進被子中一邊急道:“一會再說。”  他頓了頓, 又補充道:“反正我不是女孩子!”  雖然現在情況緊急, 但是他還是要捍衛一下自己男性的尊嚴的。  那腳步聲愈發近了,寂靜的夜裏像什麽古怪生物拖著殘肢在地上走, 很快便來到了門房外麵。那孩子也進了被子, 隻不過卻是坐起來的樣子。  黑蚺安靜地伏在被子中,屏息凝神。他腦子飛速運轉著,分析著眼下的情況。那孩子說的話有一種古怪的專屬於舊式貴族的腔調, 看樣子也是個小貴族,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貴族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腳步聲的主人終於站定,夜很靜,即使隔著一層被子黑蚺也能聽見來人掐著嗓子一般古怪粘膩的聲音。  “蘭茲少爺, 現在已經晚上了,您怎麽不睡覺?雖說您也算是海諾家的小少爺,但這規定也不能因您一個人破例, 對嗎?”  “您如果實在睡不著的話, 我們也是可以幫幫您的。”黑蚺感覺似乎聽到了輕笑的聲音。  來人聲音輕柔, 仿佛真的是在關心一般, 而黑蚺卻感覺到身旁的這個小少爺幾乎是瞬間便繃緊了身體,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他很害怕,黑蚺眸子微沉,這裏有些古怪。  然而黑蚺聽見這人強撐著道:“我剛剛打完營養針回來,不是故意晚上出門的。”  黑蚺不知道為什麽隱隱覺得‘海諾’這個稱謂有些熟悉,但他很快便無暇去想了。這小少爺身體冷得厲害,黑蚺想了想,試探著握緊了小少爺的手。  按著他平時的作風早莽上去問個清楚了,但他現在的身形還隻是個孩子,精神力也仿佛沒有一般。  被稱為蘭茲少爺的孩子緊張地連手都在抖,卻還勉強鎮定道:“你可以來幫忙,但是如果我的眼睛惡化了媽媽會生氣的。”  黑蚺敏銳地察覺到,在說到‘幫忙’這個詞匯的時候,這個小少爺微微停頓了一下。  那人隻能不情願地離開了,離開前惡狠狠地說道:“如果下一次再出現這種情況,我一定會匯報給老爺的。”  一片漆黑中,黑蚺靜靜地和這個小少爺縮進一床被子中。他們等了許久,直到那個人已經離開那小少爺才終於吐出一口氣來。  他解釋道:“那個人是海諾家的仆從,他說的幫忙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小少爺的聲音輕極了,卻讓黑蚺皺緊了眉頭:“他們會在不睡覺的孩子眼皮上滴藥劑,強迫我們閉上眼睛。那種藥劑進了眼睛會很疼,可能還會讓眼睛壞掉。”  他小聲道:“可是閉上眼睛也沒有用的,隻要放鬆,藥劑就會流進來。”  怎麽會有人這麽對待孩子?黑蚺皺眉,問道:“這裏是哪?你又是誰?”  對方回道:“我叫蘭茲,這裏是海諾家族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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