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讓謝洵找個加床或者睡旁邊的沙發,但畢竟自己還要仰仗他安排接下來的行程,罷了,忍一忍也沒什麽稀奇。  大概還是有點不自在,程澄這個澡洗得格外久,等整個人的臉都被蒸得微微發紅了才肯出來,向來不愛吹幹頭發的習慣也改了,自己還一個人在洗手間全部折騰完了才慢吞吞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些什麽。  他跟謝洵的關係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有什麽好扭捏的?  程澄自我催眠成功後走出來,發現謝洵還坐在辦公區,像是還在處理工作上的事。  他很快把視線轉回來,當沒看見似的,掀開被子就往裏鑽。  等他整個人接觸到柔軟的床墊,程澄忽然就放鬆了下來。  他正要掏出手機看看田昕有沒有把自己加回來時,一旁的謝洵卻動了。  對方朝他走過來,程澄不明就裏:“怎麽了?”  謝洵也不廢話,直接把電腦端到他麵前來:“這個,你之前要的行程整理。”  “哦哦,”說到這裏程澄就有了精神,連忙湊過去看,還跟個討厭的甲方一樣加了一句,“解說解說。”  謝洵短暫地沉默了幾秒。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這裏,如果明天中午前出發的話,可以選擇的路線有四種。”謝洵還是開了口,“如果你想要找吃的,那麽建議早上走a這一邊,沿途的風景也會不錯。”  程澄又露出了那種剛下飛機時像看救世主那樣的眼神看謝洵了。  “……”謝洵略微低頭跟他對視了一眼,好像有些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  “怎……”程澄剛想問怎麽了,就看見謝洵把電腦放到一邊,跟之前在自己房間時那樣,冷著臉給他把睡衣帶子牢牢係好了。  程澄的表情也有點詭異。  這主角是不是有點什麽強迫症?  接收到程澄的目光,謝洵的模樣又恢複了正常,隻是語速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加快了一點,繼續說道:“但你之前說想看建築,那我們所處的這裏距離你要求的那座教堂也並不太遠……”  “那就去這裏!”程澄眼睛瞬間亮了,想也不想地就做了決定,“我之前上學的時候就一直想來,後來原本打算畢設做完就——”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結果畢設沒做完就到了這裏,且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跟謝洵一起來的。  不過謝洵還是聽進去了,問了一句:“畢設?”  他怎麽記得程澄的大學專業不是這個。  程澄沒回答,又或許是想分享自己對於這個教堂的期待,找了個話題岔開:“畢設沒什麽的,但這裏我們老師當時給我們講了好多,從故事到理念,再到它經曆的曆史……哦,這麽一說,明天去還得帶上畫板,還可以順便采采風。”  “你很喜歡畫畫麽?”謝洵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謝洵覺得現在正在跟他聊自己感興趣的事物的程澄很難得,好像整個人身上多了一股勁兒,一股跟原本的陰鬱的、冰冷的程澄完全不同的朝氣蓬勃的勁兒。  “那當然。”程澄一說到自己的專業難免興奮了起來,甚至還揚起臉對謝洵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  謝洵看著那個笑,忽然手上的動作就怔住了。  程澄還未發覺,想繼續說:“我從小就喜歡了,當時我——”  隻是他還來不及跟謝洵好好聊聊他小時候的事,一股熟悉的、但又沉寂了許久的感受猛然湧了上來。  像是被一記重錘往心髒上狠狠一敲,沉重的鈍痛感在一瞬間席卷了他,程澄瞬間四肢都涼了下來,仿佛血液循環倒流,胸腔裏淤積著一團呼不出的空氣,他開始劇烈喘著,開始掙紮,開始全身顫抖……  謝洵看著麵前的人忽然嘴唇都發紫了,立刻把電腦扔到一邊,焦急地叫他名字:“程澄,程澄?”  這種狀況他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兩人剛結婚那天,一次是在程澄第一次找自己當模特的時候。  謝洵學過急救知識,他腦海裏條理很清晰地列出一係列措施,要先觀察他的呼吸和脈搏,要確認沒有其他別的誘因加重這種症狀,要讓他……  可是想歸想,謝洵卻發現自己碰到程澄肩膀時,自己的手都有些克製不住地發抖。  有這麽重的病怎麽不說?自己當時怎麽也不問?他……  察覺到程澄的指尖在發抖,謝洵想也沒想地就伸手抓住,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驚。  幾秒的時間,謝洵已經感覺自己握著對方手指的掌心已經被汗完全浸濕了。  太熟悉了,太清楚了。  他知道這種瀕死的感受從何而來。  而他剛才隻不過是真的很友善地,對謝洵笑了一下。  久違的係統也在這個時候上線了,它歎了口氣,機械音聽上去古怪又冰冷:“宿主——”  跟係統交流不需要開口,程澄疼得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在這一瞬生出一股極端的憤怒,這種憤怒讓他甚至沒空先解除這樣的痛苦:“你他媽閉嘴!!”  他是真的覺得謝洵沒什麽錯,盡管有時候冷淡了一點,說話陰陽怪氣了一點,有時候還喜歡講點成語來氣自己……但即使自己對他這樣,他也沒對自己惡語相向。  他的妹妹也很好,她不是一個冷冰冰的鉛字,就算生了病,也是一個可愛的、有趣的,又帶了點小心思的正常小姑娘。  他隻是想好好說一句話也不行了嗎?  “什麽傻逼破係統!”程澄終於還是沒忍住,紅著眼梗著脖子罵道。  而謝洵還在握著他的手,讓程澄半靠著自己,另一隻手還在給他順氣:“劉叔有沒有給你帶藥?你先試著恢複呼吸,我給你叫急救車,你等一下,我先打電話給前台……”  “不、不要……”程澄掙紮著從喉嚨裏發出一句刺耳而嘶啞的氣聲。  他的心裏又難過又憤怒。  隻是謝洵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一邊想給程澄暖手,一邊去抓不遠處的電話,原本冷淡的聲音也染上了溫度,像是誘哄似的:“你別怕,馬上……”  程澄看著頭頂的人,努力試著吸一口氣。  然後在對方快要撥通電話的時候,他終於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把謝洵往外一推——  大約是太焦急,謝洵這一次也沒站穩,明明程澄已經沒多少力氣了,卻還是被他推得一個趔趄,肩胛骨撞上了不遠處的桌角,發出一聲肉疼的悶響。  這聲音太大,連正在耳鳴的程澄都聽見了。  然而謝洵隻是咬牙忍了一秒,表情就變了回來,仿佛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  程澄光是聽到聲音就疼得不行,但也是因為這一聲悶響,他明顯感覺身上的窒息感輕了一分。  看來這是肉體折磨成功的標誌。  他都要被這個機製給氣笑了。  謝洵重新走到他身旁來,眉頭擰得很緊:“我查過地圖,這裏離醫院很近,我直接帶你過去。”  “我不用……”因為那一下撞擊,程澄已經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了,隻是聲音還是很虛弱。  謝洵不打算跟他商量,在衣帽架上取了自己的外套蓋在程澄身上,就要抱著他往外走。  唉。  看來以後跟謝洵做朋友的可能估計也沒了。  程澄在心裏歎了口氣,閉了閉眼。  像剛才那樣,程澄掙開謝洵的雙臂,再奮力向外一推。  隻不過他好歹不忍心,這次留了力氣,沒再弄痛謝洵。  謝洵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反抗從何而來。  程澄把他推開,嘴唇的顏色恢複了一些,像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一般朝他開口:“你煩不煩啊?說了不去說了沒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最近對你太溫和所以開始無法無天了?”  謝洵的表情也沉下來,唇線壓平,有些冷:“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個。我先帶你過去。”  程澄咬了咬牙。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類似的話程澄剛來的時候也說過,但麵對真正的關心,他剩下的話便都顯得毫無底氣。  “我要你管我了嗎?謝洵,你是不是把我們結婚演出來的東西當真了?”程澄聲音還很輕,因為心虛就變得更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忘了我是拿謝聆要挾你結婚的嗎?對,我就是變態,就是要折磨你——”  “而且我說了沒病就是沒病!我需要你來救我嗎?你見過我隨身帶藥嗎?”程澄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倒是你,最好還是另找個房間吧。”  這句話說完,房間裏寂靜無聲。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一個努力維持著冷臉,隻是睫毛偶爾還會不經意顫一下;另一個則麵無表情,好像在等程澄說出一些別的話來。  “算了,我跟你發什麽脾氣呢,沒必要。”程澄實在是裝不下去,最後露出個嘲弄的笑來掩飾。  他翻身重新縮進被子裏,也不看他:“你愛睡哪裏睡哪裏,不過要是敢躺我旁邊,可能你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說完就把被子拱成一個鼓包,不動了。  程澄閉著眼,努力聽著被子意外的動靜。  幾分鍾後,謝洵似乎站起身來,然後開門聲響起,之後整個房間重新安靜下來。  確認謝洵是真的走了,程澄才從被子裏鑽出個頭。  看著偌大又冷清的房間,程澄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以前比這更過分的話都說過,但今天實在讓他有些不忍。  謝洵不會真去別的地方睡了吧?  其實這床這麽大,兩個人隻要一人一邊,也能井水不犯河水。  實在不行,道個歉?  不過程澄很快否決這個想法,就算微信聊天不觸發判定,但要是直接道歉,太割裂不說,謝洵可能還會以為自己瘋了。  係統這個時候又重新出現:“宿主……”  “讓你說話了嗎?閉嘴。”程澄罵謝洵還有點軟,罵係統就完全是本色出演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要是不能直接讓我退出任務就安安靜靜不要吵我。”  013真噤聲了,程澄煩躁得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張床太大,他一個人在上麵就得滾兩三個來回,霎時整個房間內隻剩下他窸窸窣窣扯動被子的聲音。  他想不出什麽別的解決方式,實在不行再過段時間程焱的總公司出事後自己就跑路吧,正好這次踩踩點,直接來島上過個半年,也好過每天這種折磨。  就是半年多過完後是真不能跟謝洵當朋友了。  這麽一想還有點遺憾。  程澄閉上眼睛想強迫自己入睡,隻是剛剛吵完架,滿腦子全是剛才的場景,努力了半小時也沒能睡著。  傻逼係統。  傻逼係統。  傻逼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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