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證”已毀,遲阮凡這會也不急了, 靜靜看錦竹翻書。  當然,他的麵上還是得裝出幾分緊張無措。  這難不倒天天頂著張假麵和朝臣們打交道的他。  錦竹說什麽食欲不振來探望他的話, 他一個字也不信。  他因為不用上朝和批奏折, 晚膳時足足吃了三碗飯。  如果這都叫食欲不振, 以前的他就是在絕食了。  錦竹連個像樣的說辭都懶得想。  誰讓對方是大權在握的攝政王呢,對待他一個傀儡皇帝,確實不需要慎重對待。  要說錦竹來見他的原因,想必是他今天遇見禮部尚書的事情,被對方知曉,特意來敲打他。  好在他素來謹慎慣了,做什麽都有二手準備。  不然他自己栽了沒事,錦竹必須留著他,最多也就軟禁他一段時日。  要是把禮部尚書等一幹人賠進去,對大晉、對錦竹、對他來說,都虧大發了。  錦竹翻書的動作一頓,目光微凝,右側的書頁,被人撕去了一半。  他進入殿內時,就注意到小皇帝正看的書少了半頁。  小皇帝燒的,很可能是這書裏的內容。  遲阮凡見錦竹神情變化,知道自己的後手用上了。  他抬抓住錦竹的手臂,用慌張卻故作平靜的聲音道:  “王叔,這就是本史書而已,沒什麽好看的。”  錦竹當然知道這是史書,這是《漢書》中的傳,佞幸傳。  缺少的那半頁,正是董賢和漢哀帝斷袖的記載。  董賢與皇帝一同起臥,一日午覺,哀帝要上朝,但是睡在旁邊的董賢壓住了他的一截衣袖,哀帝不忍心驚醒董賢,於是割斷了被董賢壓住的袖子。  小皇帝為何要燒了這則故事?  錦竹合上書,看向小皇帝如琉璃般透亮的眼睛。  皇帝不喜歡斷袖之癖?  可這書中這麽多佞幸記載,為何獨獨燒掉董賢和哀帝相關?  心念轉動間,錦竹想到了他昨晚與小皇帝同塌而眠,他起身準備上朝時,小皇帝也壓住了他的衣服。  他可沒哀帝那一腔寵愛,直接扯出被壓著的衣角,就坐了起來。  小皇帝也因為他的動作而驚醒。  小皇帝是在看董賢傳的時候聯想到了自己?  一時惱怒,就將其撕下燒了?  一切豁然開朗。  錦竹放下書,抬手拍了拍遲阮凡的肩膀,想寬慰幾句。  卻在看著遲阮凡的麵容時頓了住。  書上說董賢長相美貌喜人,哀帝一見就心生喜愛。  小皇帝這容貌,比董賢更甚。  錦竹驟然收回放在遲阮凡肩上的手,道:“陛下,宮門即將落鎖,臣告退。”  這是過關了?  遲阮凡茫然眨了下眼,他還備著許多戲沒演呢,錦竹竟然不再試探試探。  眼見錦竹就要轉身離開,遲阮凡將其拉住,道:  “王叔,讓宮人給您收拾出一間宮殿,您日後就歇在宮裏吧。”  他以前從早忙到晚,確實很慘,但攝政王似乎比他更慘,晚上處理完政務,還不能直接休息,還得出宮回攝政王府。  錦竹腳步微頓。  不管小皇帝心裏到底是怎麽想,這提議確實讓他心情愉悅。  但錦竹沒有答應。  他道:“我隻是一個臣子,怎麽能享此殊榮?”  錦竹怕自己住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會滋長出更多的野心,會被權力蒙蔽雙眼,失了謹慎。  每日來返於皇宮和攝政王府,能讓他清楚自己在一個多麽危險的位置上,時刻警醒。  遲阮凡又勸了幾句。  從各個角度說明攝政王完全能住皇宮,當得起所有殊榮。  但錦竹全拒絕了。  遲阮凡懂了,攝政王是真不想住皇宮,不是意思意思的推讓。  他也不想費腦子去猜攝政王的心理,便全依攝政王自己。  攝政王離開後,遲阮凡讓安永忠把書收回去,自己去泡了個澡,上塌睡覺。  一夜噩夢。  夢裏,永遠看不完的奏折堆在案頭,一個又一個朝臣來跟他奏稟國家大事。  遲阮凡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現在是什麽時辰?”遲阮凡問外邊守著的小太監。  “回陛下,卯時初刻。”小太監恭敬回道。  遲阮凡閉上眼睛。  卯時初刻,差不多是他以前去上朝的時間。  天還沒亮,趕緊再睡會。  又是噩夢連連。  夢裏,他坐在龍椅上,下方朝臣們吵得麵紅耳赤,甚至有人擼袖子打了起來。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再次驚醒後,遲阮凡黑著臉起床。  為什麽昨晚錦竹在的時候,他就睡得好好的,今天卻這麽多煩人的夢?  是因為把朝政交給錦竹,他不放心嗎?  也不是,他知道錦竹能處理好政務。  在錦竹徹底掌權期間,大晉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反而是他跟錦竹爭權後,天下動蕩了好幾年。  難道是錦竹不在他身邊,他就不安心?  這個可能,讓遲阮凡蹙了蹙眉。  確實,錦竹不在身邊,他就有種一切都是假象的感覺。  沒有回到過去,也沒有攝政王,他還是得自己治理天下,操勞一生。  這個時間錦竹大概還在上朝,遲阮凡沒法去找他,就隨意用了個早膳,對大太監吩咐道:  “安永忠,給朕找能點打發時間的樂子。”  安永忠愁了,他才來皇帝身邊沒多久,哪裏知道皇帝喜歡什麽?也就知道幾個太妃喜歡聽戲。  想到這,安永忠試探著道:  “梨園新排了幾出新戲,陛下可有興趣一觀?”  聽戲?  倒也行,說不定聽著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夢裏就沒奏折和朝臣了。  遲阮凡便去了梨園。  他讓宮人搬來個軟塌,自己歪倒在軟塌上,嚐試入睡。  錦竹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昏君享樂之景。  這樣很好,小皇帝越是沉迷享樂,他的地位就越穩。  遲阮凡還是沒能睡著,因此錦竹走過來時,他立刻就坐了起來。  “王叔!”遲阮凡驚喜的喚了聲,忙往裏挪了挪,拉過錦竹,讓他在榻上坐下。  “王叔,您不急著走吧?”遲阮凡滿眼期待。  “不急。”錦竹注意到遲阮凡眼下帶著些許青黑,不由微蹙了下眉。  昨晚他走後,小皇帝還做了什麽?  可是有宮人違背他的命令,爬了龍榻?  錦竹心中驟然升騰起怒火,淩厲的目光掃過周邊服侍的宮人。  他憤怒於有人敢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  也憤怒於出了這樣的事,竟然無人稟報他。  又或許,他還在惱怒著別的什麽。  一眾宮人驚惶跪下。  遲阮凡注意到宮人的動作,不明白他們哪裏惹著攝政王了,但攝政王的怒火不是衝他來的,他便不打算管。  他打了個哈欠,強忍著困意道:  “王叔聽會戲,這戲可好聽了。”  最好是坐在這,聽上幾個時辰,千萬別走開。  遲阮凡說完,往後躺下,瞬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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