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譚綸含糊道:“他們想弄死我……他們真的想弄死我……” 譚綸第一次經曆這種事。 以前他過得是普普通通的日子,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工作,平平淡淡,沒有波瀾……當他看到了林蒲生的高貴和優雅,便心生向往之意。 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剛剛回到林家的時候,他確實度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如同踩在雲端一般,他擁有了很多夢味以求的東西。直到他見了自己的哥哥們,他們臉上始終掛著完美的微笑,卻明晃晃地鄙視他,仿佛他是個微不足道的蟲子。 哥哥約他去玩賽車,去滑雪,去參加聚會,與此同時,在車上動手腳,把他從山上推下來,給他的酒裏下藥……短短一段時間,他就變成了驚弓之鳥。 但林父林母並沒有管他,林父在外麵逍遙自在,林母趁機奪權,他們隻要譚綸沒死就行,然後警告他要和哥哥們好好相處,不要多生事端。 譚綸隻能去找杜秀乾。 杜秀乾總是會保護他的。 但杜秀乾再也不願意見他,他隻能找人去跟著杜秀乾,發現杜秀乾一直在追著林蒲生跑。 譚綸以為杜秀乾沒選他,是因為他不是林家人。 現在他是了。 但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而就在某天,杜秀乾終於來見他,那天杜秀乾臉上帶著傷,仿佛喪家之犬一樣來了。譚綸關切地問他怎麽了,沒想到杜秀乾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離開。 那一眼實在太可怕了,譚綸渾身發抖,他覺得,杜秀乾也許是想殺了他。 譚綸陷入了痛苦之中。 他覺得自己被所有人拋棄了。 但這些,譚綸並沒有對周隨說,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醫院,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隨暗自感到心驚。 …… 連續三天高考結束之後,葉晨從考場出來,很快就看到了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周隨。 葉晨一溜煙跑過去,衝進周隨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慢點慢點。”周隨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往後退了一步,他摸了摸葉晨的頭,問:“感覺怎麽樣?” 葉晨抬起頭,笑嘻嘻地說:“能寫的我都寫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周隨看他這樣子,估計考得不錯,便道:“走吧,我們回去,大姨在家裏和媽做了大餐,就等你凱旋了。” 葉晨跟他坐上車,發現趙青陽不在,就坐上副駕駛的位置,一邊拉安全帶,一邊問:“今天怎麽是你來接我?” “青陽他今天有事。”周隨開車前往父母家,說:“也不能老麻煩他是吧。” 葉晨嘖了一聲:“我看他挺樂意的。” 回家之後,葉晨一推開門,就被迎麵噴了一頭的彩帶,幾個大人手裏拿著那種小禮花,高高興興地說:“歡迎回來!” 葉晨忍不住笑了下,忽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 飯桌上,幾個大人也沒問考試的具體情況,葉書雅說:“管他呢,反正都已經考完了,接下來可以好好放鬆一段時間了。” 葉晨在這段時間的努力和辛苦也有目共睹,此時也不必再去考慮誌願或者其他問題,隻需要盡情地放鬆就好。 大家還喝了點酒,周父拿了瓶白酒,問葉晨要不要喝。 葉晨說:“來!” 周隨給他倒了一點,葉晨抿了一口,吐著舌頭,一臉難受。 “不好喝……” “知道不好喝就行了。”周隨說。 吃完飯之後,葉晨站在陽台上,拿著手機回複消息。 周隨手裏拎了罐啤酒,扔給葉晨。 葉晨打開易拉罐,嘿嘿一笑:“哥,還是你懂我。” 周隨:“喝點酒就算了,千萬別抽煙啊。” 葉晨連忙說:“不抽不抽,我也沒興趣。不過我第一次喝酒,還是跟白鯨學的。” 周隨:“嗯?” 葉晨卻不再提白鯨的事,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高考結束了,感覺人生也過了個階段,跟爬了座山似的,這座山爬完了,以前的那些事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一樣。” “爬完了,就沒必要再回頭了。”周隨說:“不過對你來說,這才是個小山丘,後麵的日子還長著呢。” 葉晨轉身抱住他的腰。 “哥,謝謝你。” 謝謝你在半山坡上拉了我一把。 他從來沒說過,周隨的收留,讓他不至於跌落下去。 那間房子,仿佛是一個安全屋。 但他現在,也要走出安全屋,靠自己的努力,繼續去爬下一座高山了。 周隨拍了拍他的肩膀。 …… 周隨已經將申請材料提交上去,並且和人事科那邊打好了招呼,院領導也同意調動。 那天急診科張主任來找他,說:“過幾天,有個下鄉義診的活動,小周你方不方便參加?” 醫院會定期舉辦這種活動,每個科室都要出人。一般來說,周隨是不用去的,但他剛把轉院申請表提交上去,等於半隻腳跨出去的人,張主任當然要物盡其用,壓榨他最後一點勞動力。 周隨答應了,問了下時間,就在一周後。 地點是平雲鎮李山縣。 周隨回想了一下,他剛剛才見過這個名字,李家村就位於李山縣下。 這件事確定之後,他晚上就給趙青陽說了。 趙青陽連忙問:“要去多久?” “三天。”周隨說:“那邊會安排住處。” 趙青陽一想到周隨要走三天,就已經提前開始想他,為了彌補未來三天的空缺,他纏著周隨多做了幾次。周隨婉拒未果,和他在床上打了一架,最後趙青陽抱著他,一邊親吻一邊笑著問:“我想你了怎麽辦?” 周隨:“你可以努力學習,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趙青陽黏黏糊糊地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不能。”周隨十分無情地拒絕了他:“過段時間我要去s省進修,你可以提前適應一下。” 一周後,周隨坐上大巴車,跟著集體去了李山鎮。明明都在一個市裏,但車開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後來又在縣上停了一段時間。縣城就挺偏僻的了,幾個醫生憂心忡忡地看著外麵,不知道鎮上又是什麽情況。 車子從縣上開出去,很快就鑽進了大山。天上是一層朦朧的白霧,層層疊疊的山峰依次展開,緩慢地映入眼簾,又逐漸遠處。天地之間忽然變得十分空闊疏遠,那些被樹木覆蓋的山峰如同在白色的天空幕布下抹了一層深深淺淺的綠色,而溪流和河水則是這其中點綴的珍珠。大巴跨越了山和水,行過橋和洞,而後開上了盤山公路,他們已經很久沒見到人群村鎮,偶爾間又能看到路邊孤僻的建築。 周隨都不知道,這座城市還有這樣的地方。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又開了一個小時,這邊路非常陡峭,有很多大拐彎,眼見著他們似乎遠離人世了,眼前赫然出現了一片建築群。 大巴司機喊了一聲:“到了!” 於是坐在車裏昏昏欲睡的醫生們紛紛被驚醒,周隨帶好自己的東西,下了車。 而就在車外,有幾個人前來迎接他們。 旁邊的醫生問:“這就是李山縣?” 李山縣比他們想象地更小更偏僻一些,周隨混在人群中,四處看了看,這邊就兩三家飯店,服裝店,手機店,剪發店,還有派出所等……大部分建築都是空的,平均兩層樓,最高的建築就是縣政府,有三層。 一路走來,街上隻有兩個打牌的男人,一個小孩坐在店前玩手機,除此之外,基本看不到人。 來迎接他們的人熱情洋溢地說:“大家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這地方是剛建起來的,所以有些設施還沒有完備,但肯定不會虧待各位。賓館的位置就在那邊,都是最好的房間,看,那就是咱們的縣醫院了。” 縣醫院居然是這座縣城裏僅次於縣政府的大型建築,整整三層,看著還挺幹淨整潔。 縣醫院裏總共就三個醫生,啥病都能看,不過治療效果見仁見智。一個醫生出來叫了聲院長,周隨他們才知道居然是院長親自出來迎接他們的。 院長說:“等有空了,咱們下館子,咱們這兒的菜,都是純天然無汙染的,那雞蛋也是純正的山雞蛋,等結束之後啊,我們還可以去李家村玩一圈。李家村啊,是咱們這兒的一個著名景點,政府投資開發出來的,風景可好了……” 院長絮絮叨叨地說著,其他醫生都興趣缺缺,周隨倒是多聽了一會。 閑聊結束之後,很快就開始工作。 因為是義診,縣政府很早就通知了這件事,那天一大早,就有人在醫院門口排隊,多是一些老頭老太太,還有從村子裏坐著麵包車或者摩托車,趕了半個小時山路過來的。 周隨很快就在這邊安心開始工作。 這邊給他們安排的賓館倒是幹淨衛生,就是十分狹窄,放了一張床之後,竟然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賓館裏的空調是壞的,隻能吹風扇,大家共用一個衛生間,洗澡的時候偶爾會沒熱水,幸好現在是夏天,大家幹脆直接洗涼水澡。 趙青陽每天晚上準時給他打視頻電話,然後掰著手指算還有幾天。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趙青陽說。 周隨用毛巾擦幹頭發,他不太敢用這邊的吹風機,主要是那玩意好像有點漏電,水珠從頭發滴落到脖頸,又蜿蜒流向鎖骨,趙青陽看著看著,眼神就深沉起來。 “嗯,明天下午就走,他們說要去李家村玩。” 趙青陽納悶:“去那兒幹什麽?” 周隨:“聽說李家村現在已經是個景點了,搞農家樂,有個很大的魚塘。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大家就決定幹脆去休息一下,反正,來都來了阿嚏!” 周隨打了個噴嚏。 趙青陽立刻坐起來:“你感冒了?” “用冷水洗了個澡。”周隨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應該沒事。” 趙青陽:“為什麽要用冷水洗?我記得你不喜歡啊。” 周隨是那種無論春夏秋冬,都用一個水溫洗澡的人。 “熱水器好像有點問題。”周隨又打了個噴嚏,鼻子紅紅的,他坐在床上,目光迷蒙地看著視頻裏的趙青陽。 趙青陽全身跟火燒一樣,恨不得立刻跑到他身邊,把他裹在被子裏,然後再緊緊地擁入懷裏。視頻電話毫無用處,他想感受周隨的體溫,想倒杯水喂他喝下去,想親親他的眼睛和嘴唇。 他如此思念周隨,簡直不知道未來進修一年的時候他該怎麽撐過去。 他真的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周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