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絕不出頭露麵,要像普通人一樣,平安順遂地活下去。” 哪怕不被任何人知道,哪怕永遠藏身於陰影裏。 這個誓言,霜絳年遵循了百年。 他深吸一口氣,驀然從噩夢中驚醒。 這段噩夢本還有後半截,但這次不知為何,竟提前戛然而止了。 他還待在蜘蛛的窄小洞穴裏。 蛛毒已經全清了,霜絳年除了身體有些疲憊、心髒有些不舒服以外,並無大礙。 為了增強麻痹的效果,蛛毒或許有喚醒心魔的作用,這在他的意料之外。 希望他做噩夢的時候,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模糊的印象中,好像是晏畫闌幫他吸走了蛛毒。 現在,他還靠在晏畫闌懷裏。對方雙臂緊緊攬著他,像惡龍守護珍寶。 霜絳年回頭,差點叫錯:“晏……貳號?” 卻見貳號緊閉著眼,人事不省,似是在做夢。 霜絳年連忙檢查。 還好,對方體內隻殘留著一絲蛛毒,應該很快就能恢複。 “說過不要用嘴吸毒。”霜絳年無奈,“該不會是口腔有小傷口,或者不小心把毒血咽下去了吧?” [其實……]係統欲言又止。 “什麽?”霜絳年問。 係統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那時晏畫闌見他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卻不知方法。額頭相觸的時候,晏畫闌再次聽到了係統的哭聲。 一妖一統也不是第一次“互聽”了,三言兩語便熟悉起來。 係統告訴他,做噩夢是因為餘毒未清,這點微末的餘毒本也不算什麽,對身體無礙,自行代謝就可以。 如果非要徹底清除,除是除不掉的,隻能用靈氣吸出來。這一吸,就不可避免地會吸到晏畫闌體內。 係統想起以前晏畫闌做噩夢之時,掐人脖子的情景,心有餘悸。它再三勸阻,但晏畫闌執意如此。 運功開始前,晏畫闌請求它,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霜絳年。 係統問為什麽,並腦補出一台苦情大戲,什麽“絕不讓哥哥知道我在為他受苦”、“默默奉獻就好了”之類的話。 卻聽晏畫闌道:“我現在是貳號,救他也是貳號在救他。哥哥若是知道了,喜歡貳號,不喜歡我可怎麽辦?” 一副酸雞小心眼的模樣。 係統感動到一半的眼淚收了回去。 不愧是你,晏畫闌。 全世界隻有你一個不知道自己馬甲已經破得稀爛,還在天天“我醋我自己”吧? 時間回到現在。 霜絳年又問了一遍:“係統,你剛才是想揭露什麽真相麽?” 係統嗬嗬笑道:[沒什麽。宿主說的對,他就是個傻憨憨。] 霜絳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他是不小心咽了毒血。” 他憐愛地摸摸傻憨憨的腦瓜,站起來想活動筋骨。 卻猛地被晏畫闌撈回,鎖住腰身,攥住手腕,逃也逃不脫。 “別、別走……” 晏畫闌埋在他頸窩裏,似夢囈,又似傾訴。 “為什麽……是我做錯了什麽嗎?……是我不夠好嗎?” 霜絳年一怔。 晏畫闌摟著他,一滴滾燙的眼淚砸在他頸子裏。 “……為什麽我長大了,哥哥就要離開我呢。”第28章 姑灌山那一晚,發現晏畫闌就是男主之後,霜絳年不告而別。 重逢至今,晏畫闌卻從未詢問過他原因。 也隻有在醉酒和做噩夢的時候,晏畫闌才會耿耿於懷,一遍遍詢問他為什麽,摟著他的腰,不許他走。 哥哥的離開,已經成為他不敢問出口的噩夢。 霜絳年現在才知道,自己的離開給晏畫闌帶去了多大的打擊。 他心中不免湧起憐愛,但即便隻是這一絲憐愛,都能牽動忘情,讓他心肺疼痛難忍。 晏畫闌是唯一一個無論如何都能認出他的人。 “如果你不是妖王該多好。” 在悶咳聲中,霜絳年張開手臂,回抱住晏畫闌。 至少在夢裏,他們還能毫無顧忌地相互依靠。 懷中踏實溫暖,晏畫闌逐漸平靜下來。 時間流逝,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兩個人並肩而坐,沒有絲毫親密過的影子。 晏畫闌鬆了口氣。 本該做噩夢,他卻做了美夢。 他夢到他和哥哥擁抱在一起,夢境很是逼真,醒過來卻什麽都沒發生。 晏畫闌一陣遺憾,又是一陣狂喜 他的馬甲還在耶!! 他扶了扶青銅麵具,冷淡地問霜絳年:“你身體好了?” 霜絳年:“好了。” 貳號疏離地點頭,好像他們還是剛認識一天的陌生人。 霜絳年:“……” 兩人相對無言,貳號尚不知道自己說夢話掉了馬甲,並重新拾起了他沉默寡言的人設。 霜絳年:……罷了,就配合他演一下,開心就好。 他站起身,說起正事:“可以初步推斷,我們不在藥宗的小天地,水鏡也因此斷了聯絡。或許藥宗已經派出援救者,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貳號心中一片問號,嘴上嚴肅道:“我也這麽認為。” “這麽久我們都沒遇到其它人,這不是巧合。”霜絳年接著說,“我們進入了同一個世界,但可能因為敵人的某種術法,未能相會。” “我們現在的目標是盡快與其它人匯合。” 貳號點頭,開始尋找這個洞穴的其它出口。 霜絳年跟了上去。 他心中還有另一重隱憂。 如果其它青銅麵具之下的協助者也被替換了,丹修們與別有用心的敵人為伴,恐怕凶多吉少。 希望樂桃情能沒事。 他正想著,忽見前方人影重重晃了一下,似是要跌倒。 霜絳年連忙上前扶住貳號,關切道:“怎麽了,身體還不舒服嗎?” 被他一碰,貳號全身寒毛都炸了起來。本來隻是絆了一下,現在腿都快軟了。 “我扶著你吧。”霜絳年柔聲道。 貳號受寵若驚。 霜絳年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非常溫柔。 那又能怎麽辦呢?任誰看到昨夜那個哭唧唧黏著他的小可憐,都會愧疚心軟。 反正晏畫闌那個傻憨憨也會以為,他在向“貳號”示好吧? 霜絳年毫無心理壓力地想。 他們逆著洞穴中水流的方向,逐漸看到了洞穴之外的陽光。 有了光線,貳號側眸偷看了一眼霜絳年,這才發現對方臉色有多麽蒼白。 昨天哥哥深陷於夢魘中,脆弱掙紮的模樣浮現在他眼前。 原來哥哥也不是絕對完美的,也會有走不出的痛苦回憶,也會有心魔。 那樣的哥哥,仿佛從天上墜落凡間,仿佛觸手可及。 貳號心中未損一絲崇敬愛慕,反而多增添了一份憐惜和心疼。 “還是我來扶你吧。”他輕聲說。 於是在平地上,兩個肢體健全的修士,好像兩個老頭子一樣互相攙扶。 此時雙方都格外憐愛對方,簡直是捧在手心裏都怕摔了,卻對昨夜自己也曾露出過弱點毫不知情。 知曉全程的係統,一陣語塞。 在確定他們身處於危險中後,二人趕路時謹慎了不少。 兩個時辰過去,他們仍然身處雨林之中,沒有摸到邊界的跡象。 貳號忽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