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畫闌驕傲仰麵:“七寸!足有七寸!”  他撞上了前麵的霜絳年。  霜絳年靠著他,手臂懶洋洋地抬起,勾住他的後頸。  “足有七寸的樂觀神仙……”他仰起臉,就像在索吻,“請帶我走吧。”  他們逃出了無情道宗,流落凡間。  霜絳年隱姓埋名的業務還不夠熟練,不久之後,被無情道尊發現蛛絲馬跡,捉了回來。  一回宗門,無情道尊便咳了一大口鮮血。  他堅持不住自己的道法,深陷在心髒裏、被上一任宗主植入的“忘情”無時無刻都在吞噬他,他就要不行了。  而他要做和他師尊同樣的事把忘情繼續傳給自己的弟子。  “對不起,絳年,師尊隻能這麽做,無情道決不能斷了傳承,你是最有希望登仙的人……”  霜絳年麵色冷淡。  他知道,師尊把忘情給他,不過是想讓親生兒子孟客枝遠離有關忘情的是是非非,平安活過一生。  這是師尊的情,也是破除師尊無情道法的因。  忘情像一隻銀色的機械蜘蛛,爬進了他的心髒裏。  晏畫闌嚐試了一切對付忘情,或是用火燒,或是用腳踩,最後用雙手死死捂住了霜絳年的心口,妄圖擋住忘情行進的步伐。  銀色蜘蛛穿過他的手,就像穿過不存在的幻覺。  霜絳年牽著不存在的幻覺的手,卻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溫暖……還有落在他手背上,燙熱的眼淚。  “無礙,陪著我就好。”他輕聲對晏畫闌說。  話音未落,忘情的初次懲罰便洶湧襲來,霜絳年鼻間發出一聲痛吟,昏了過去。  無情道尊死後,孟客枝很難再找到他的蹤跡。  霜絳年與他看不見的鬼,瀟灑凡間。  心髒的疼痛如附骨之疽,他開始貪戀酒意,麻痹痛覺。  最開始還是會醉的。  春日裏,碎了酒杯,他慵懶地躺在櫻花樹下,看陽光擁抱著落花,旋轉飛舞,翩躚落下。  晏畫闌為他點燃了指間受潮的煙杆。  霜絳年醉意朦朧,望著他,緩緩吐出一口薄煙。  晏畫闌沒躲,任由煙霧籠罩自己。輕煙繚繞,花香與藥香糅雜,整個世界仿佛虛無縹緲,隻剩煙霧中的彼此。  “你……準備什麽時候吃掉我?”霜絳年問。  “為什麽要給我報酬?”晏畫闌黯然,“我沒能改變什麽,沒能為你做任何事。”  “怎麽沒有改變。”霜絳年撥弄著他鬢角的櫻花瓣,“你實現了我的願望。”  看不見的人給了他陪伴,與他走過了所有的黑暗。  從此,他最深的孤獨裏,不再是自己一個人。  晏畫闌似懂非懂。  霜絳年撚起他鬢邊的櫻花瓣,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來。  “如果要有討要報酬的那一天,就請在我醉的時候做,那樣不會疼。”  他指尖的花瓣,最後落在了晏畫闌唇上,銜在唇間。  霜絳年傾身,舌尖卷去那瓣花。  “最好……就現在。”  繁花落了滿衣。第66章   櫻花樹下,酒釀翻倒。  光影斑駁,霜絳年獨自一人躺在青岩上,翹起的小腿如花枝般搖曳,腳背繃出隱忍的弧線,腳趾緊扣,像是在跳一曲激烈的獨舞。  房簷下的琉璃缸裏,遊魚吐出細密的泡泡,將自己藏在了氣泡巢之下。  一舞終了,霜絳年側趴在柔軟的落花之上,一派閑適陶醉之姿,眼尾添了一抹潮紅。  他朝無人處問:“你為何會如此熟練?”  看來是滿意的了。  晏畫闌自得意滿:“大抵是天賦異稟,外加熟能生巧。”  “熟能生巧?”霜絳年眉梢微挑,“那看來是曾與許多人行過此事了。”  晏畫闌警覺。  “哪有許多人?我隻有哥哥一個,千真萬確!”  “‘哥哥’又是誰?”霜絳年掩唇輕咳,顯然是動了怒意,“你把我當做何人?”  晏畫闌急了:“等等,哥哥誤會了,聽我解釋,絕無此事啊!”  話音未落,他就被一腳踹了出去。  直接被踹出了霜絳年的神魂。  因為記憶裏的霜絳年對他產生了不信任之心,想將他拒之門外……所以神交就這麽被暴力中斷了。  霜宅的寢房裏,兩人同時睜開眼,相望無語凝噎。  好一個烏龍。  許久,霜絳年才開口問:“疼嗎?”  踹出神魂那一腳,應該踹得不輕。  晏畫闌搖頭,也問:“哥哥疼嗎?”  在回憶幻境裏,他應該把哥哥氣得不輕。  霜絳年搖頭:“你技術比最開始好多了。”  晏畫闌:“?”  霜絳年見他疑惑的神情,才知是自己理解錯了,登時無地自容,縮進被褥裏,把自己團成一隻被褥包子。  果然,黃色廢料是會傳染的!  晏畫闌笑嘻嘻地在外麵推他:“哥哥別害羞啊,承蒙誇獎,下次繼續?”  霜絳年釋放出三根銀針,對方才消停下來。  他裹在黑暗的被窩裏,細細回想神交期間發生的事。  這段往事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孤獨的記憶,一直被藏在心底,發黴腐爛也無人理會。  而晏畫闌重新陪他走過了這段記憶,就好像陰雲間射下了陽光,即便再寒冷,心裏也暖洋洋的。  晏畫闌似乎此前就知道了他修無情道,聽了之後也反應如常,待他一如往昔地好。  是啊,他沒必要為了無情道而自傷。  他身為他自己,不在於表麵上修了什麽道,而在於實際上做了什麽事。  霜絳年瞟了一眼係統麵板上[92]的好感度,無奈歎息。  約法三章約了個鬼,情之所至,任何規矩都束縛不住。  好在三把鑰匙到手,隻要去找大椿重塑肉身,他就能開啟新生。  這時,院落裏傳來了踉蹌的腳步聲。  “何人擅闖?!”門外漁回高喝。  “噗通”,那人重重倒在地上。  室內二人對視一眼,匆匆起身。  隻見霜懷遠倒在院落正中,血泊正從他身下蔓延。  他露出的手臂血管青黑,隱隱有黑色物質在皮膚下流竄。  霜絳年眸光一凜。  他抬臂擋住了漁回:“是魔毒,別靠近。”  難道是魔主?可魔主怎麽會突然襲擊霜懷遠?  一切隻能等霜懷遠醒來再問。  霜絳年召出九刺便要驅毒,晏畫闌阻住他,道:“我試試。”  在上次與魔主的鬥法中,晏畫闌似乎擁有了掌控魔毒的能力。這麽小的劑量,試試也無妨。  霜絳年點頭,吩咐漁回道:“包圍院落,別讓任何人看到這邊的情況。”  如果有人意外看到,誤以為晏畫闌與魔主有關,就大事不妙了。  院落封鎖之後,晏畫闌伸出手覆在霜懷遠丹田上,魔毒仿佛受到了強大的吸力,被迫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抽離,納入晏畫闌掌中,消失不見。  漁回吃驚:“陛陛陛下……”  晏畫闌閉目穩住心境,全身並無異樣。  “無礙。”他睜開眼道,“我沒入魔。”  霜絳年補上治愈術,霜懷遠的身體在飛速康複。  他沉吟一聲,醒了過來。  “剛才發生了什麽?是誰傷了你?”霜絳年問。  “我被魔主襲擊了,他搶走了……”霜懷遠迷茫地撫摸前襟,“他搶走了娘落在我這裏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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