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寅半垂著眼,慢條斯理地從瑩白瓷碗裏發了一顆指甲大小的果實。充盈清新的果汁在口中榨開,舌尖微微嚐到一絲甜味。謝寅收攏臉色神色,終於做出了要走的動作。沈寧心放了下來。忽然間“昨天那個約會”男人驀然回首,沈寧的心提了起來。謝寅眼睫低垂,語氣難得鄭重地說:“我原諒你了。”沈寧:“......”草,真他老子的尷尬地獄!............地獄般的周末終於結束,人生第一次做壞事就被現場抓住的沈寧再次回校了。校園自由的空氣讓沈寧如獲新生,他在清晨尚屬冷冽的學校門口深吸了口氣,重重地戴上了口罩。11月中的學校已經不再花團錦簇,學校西門的紅楓林又成為了學生遊客們的打卡聖地。然而因季節溫度變化劇烈,這會感冒的人比較多,沈寧這樣體質的人,不得不做好防護。他的著裝和奇奇怪怪的習慣都儼然讓他如一個怪人,但到了大學,心智接近成熟的男男女女都學會了偽裝自己,並不會為了不會幹擾到自己的怪癖而發表公開意見。沈寧在學校度過了兩天沒有謝寅的生活,這兩天裏,他的內心充滿了平靜。直到周三的下午,一個女生突然找到他。“拜托你了!”她雙手合十,像動漫裏人物一樣誇張地說道:“隻要幫忙充充場麵就可以了,結束了就回來,真的拜托了!”沈寧麵露遲疑,這個女生接觸的人應該很多,一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希望,撒嬌地說:“要不是人數不夠,我們也不會找你。幫個忙嘛,下次你再來借油畫用的材料,我們還能借給你的嘛。”人家畢竟對他有恩在先,沈寧隻好道:“可是我身體不太好,沒有辦法長時間站著......”“沒關係的,等人過去了就回來,最多兩個小時,順利的話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啊。沈寧歎了口氣:“好吧。”女生歡呼起來:“太好了,謝謝沈同學!”沈寧所在的學校是綜合性大學,在藝術方麵並不聞名。油畫社的社長自小熱愛畫畫,但迫於家裏壓力還是選了個普通的專業。不過他在大學也參加各種比賽,從未懈怠,獲得了一位油畫界大師的青眼。這次在海城有一位商界大佬和他熱心藝術的妻子舉辦了一個油畫相關活動,屆時會有很多油畫界大咖前來捧場,社長崇拜的大師也會過來。正好主辦方有意願邀請大學生作為誌願者參加活動,他們社長就報名了。隻不過其實油畫社沒幾個人,要是就三兩個人過去,場麵過於冷清。是以才不得不邀請曾與油畫社團結過緣的沈寧充當社團一員,一起參加。這種不想在崇拜的人麵前露怯的心情,沈寧也能理解。作為之前的回報,最終他答應了女生的請求。活動在周四晚上,入了夜,社團社長自費租了兩輛中高檔位的車子,一行人興致高昂,精神奕奕,宛若結伴郊遊的小學生。不過也沒什麽差了,雖然因沈寧穿越後的特殊身份,身邊乍然出現了許多有錢人,但按大數據,還是一般家庭的孩子比較多。這些社團的人平時都沒接觸過“上流社會”,一時間對於今天晚上的宴會充滿了好奇心。“會不會有明星過來啊?我聽說這種活動都會叫明星過去助興的,到時候見到能不能要簽名啊?”“張佳妮,你還追星的麽?都不知道。”“誰追星啊?不過見到了就要個簽名嘛,不要白不要......”“社長,社長。”那個邀請沈寧的女生衝著角落的男生喊:“我們對油畫世界都不熟,到時候要是丟臉了你別生氣啊。”“對啊對啊,我們隻是興趣畫畫,其實了解不多......”那個從上車就沉默地坐下的男生笑了笑,靦腆地說:“沒關係的,如果被問到你就說你是誌願者不清楚就行了,我想大家不會為難你們的。”“那我就放心了。”男生又害羞地抿著唇不說話了。車子差不多行駛了一個小時,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活動舉辦地點在這對富商夫妻的其中一個別墅裏,隻遠遠望去,一座宛若城堡的巨大別墅坐落在瑰麗奢華的莊園之中,整座別墅連同庭院都好像被無數顆巨大的夜明珠籠罩,雕梁畫棟不足以形容。庭院門口,衣香鬢影,香車寶馬,勞力士卡地亞lv香奈兒......無數說得出說不出口的牌子目不暇接。縱使深秋,身著禮服的女士們也依舊優雅高貴。樸素的大學生們看的眼睛都花掉了,恨不得拿個相機使勁地拍啊拍。一群各有各高貴的紳士名流中,這群極接地氣的年輕人也很是顯眼,若是換了其他身份的人可能接受不了這驟然降臨在他們麵前的貧富差距,但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接受了現實來當誌願者的學生,對這些尚屬心態良好。別墅的人知道他們是過來幫忙的誌願者,對他們也和顏悅色。帶著他們換了統一的服裝,還貼心地在胸口別了一個誌願者的標誌。他們被安排在畫展展廳門口,為賓客們指引道路,分發冊子。人一波波到來,西裝長裙中,名流派頭,於此盡顯。許薔,也就是邀請沈寧的那個女孩子,興奮地跳腳,臉紅紅地說:“哇啊,好厲害啊,一次性看到這麽多美女帥哥,他們氣質真的好好啊。”“啊喂,沈寧,雖然大家都有點臉紅,但你會不會紅的太誇張了?”沈寧起止是臉紅,他虛弱地連喘了兩口粗氣,才勉強維持收支平衡:“沒事,我隻是,隻是激動。”屋內暖氣開得剛剛好,然而人潮湧動,烏壓壓的人頭不斷壓迫了沈寧的視覺中樞,即使所謂名流都刻意壓低嗓音,那些獨特的香水味,還有來自視覺的壓力都刺激著大腦,讓身體不斷發出“你很難受”的訊號。沈寧捂了捂胸口,小聲問社長:“大概還要多久?”社長為難地看了眼他,小聲道:“應該快了,直接說是六點到機場,現在也差不多到了。”“是麽。”沈寧說道。那他就再等十分鍾好了。十五分鍾後,社長精神一振,道:“來了!”幾個人齊齊望去,一位六十來歲的老者被簇擁在眾人中間,隨著門口迎賓有說有笑地走近。他的神色溫和儒雅,氣質雍容智慧。看到站在展廳入口的社長後眼睛微微一亮,加快步伐走近。社長激動地一下站直了腳後跟。“齊老師!”“是家越啊,我聽說今天會有容海大學的誌願者,就想著會不會有你。”社長,就是陳家越臉蛋紅通通的,眼神難掩激動地說:“我也是想著,難得有今天這樣的機會,能接觸眾多大師,電影要來學習。”“好好,你有這份心就好。”他看了眼站在身邊的年輕人:“他們都是。”陳家越臉一紅,一旁許薔立刻說道:“老師,我們都是學校油畫社的成員,今天跟著社長一起來學習!”“好,好,我們國家的油畫還在發展之中,每一個熱愛油畫的人都可能成為中堅力量,未來還是要靠你們啊。”他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身邊的人才道:“老師,我們進去吧。”“好,那我們遲會再聊。”“好,老師再見!”目送幾人走入會場,這群年輕學子勉強維持的鎮定瞬間破功。許薔大叫道:“齊大師好儒雅睿智哦!氣質好好,不虧是大師!”有個油畫社男生激動道:“大師剛剛看我了是不是,是不是說明我也很有藝術的氣息?”“滾吧你,肯定是看你長得特別醜,猴子穿衣......”沈寧被吵得腦袋又痛了,他拉著許薔的衣服,弱弱地說:“請問,現在可以回去了麽?”他一臉痛苦:“我頭暈。”許薔為難地說:“可以是可以,但是大家過來都還沒吃飯,回去又要一個小時,可以等大家吃了飯,然後想回去的人先開車回去麽?”如果這話被任何一個真心來參加宴會的人聽了去,百分之九十九會發笑。但作為來自相同社會階層的同齡人,沈寧深切地認同她的觀點。好不容易參加一個高級晚會,滿場都是平時吃不到的高級食材,勞動了卻沒有吃,那還來幹嘛?為此,他忍著頭疼,大方地回複:“沒關係,我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休息,你們吃完了叫我就好。”“那好那好。”有了之前被謝寅帶去party經驗,沈寧從容地穿梭在人群當中,極度自然,落落大方地拿取心儀的食物,拿滿一碟子後就逆著人潮往院子裏走。他正步履輕鬆地穿過大廳正門,忽然:“沈寧?!”有點耳熟。沈寧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展白?”展白看到他,亦是驚訝,沈寧取食物的時候,為了不給學校抹黑,已經摘掉了誌願者標誌,從外表看,隻是單純來參加宴會的。展白幾乎是在見到他的瞬間就想到了他在這的目的,語氣不善地說:“你來幹嘛?來找謝哥麽?”謝哥?又一個熟悉的名字。沈寧退後半步,謹慎道:“謝寅也在?”展白沒注意到他對謝寅的稱呼,撓了撓頭皮,不耐煩地說:“他當然在,你不就是知道他在才過來的麽?”那可真是誤會了。沈寧的警戒抵達了頂峰,謝寅這個名字就預示著災難,預示著那些他還未曾過去的心理陰影。隻要多念幾遍他的名字,讓人尷尬社死的畫麵就輪番在他腦子中上映,一幀幀的,仿佛一個動態漫畫。就像現在,隻是聽到他在,腳趾就已經在摳地了。沈寧咽了口口水,繼續謹慎又不失優雅地說:“我隻是跟學校的朋友一起過來的,沒想到謝先生也在,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我也不好打擾他,就先回去了,你也不用在意我。”